章节字数：4363 更新时间：13-05-29 21:01
天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放晴的迹象，因为连续几天的降雨，天空仍然乌云密布。依据天气预报的信息，在今明两天降水会逐渐减少，转为多云天气并最终转晴，可是雨水并没有停止的迹象，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尽管窸窸窣窣打在脸上的雨滴还带着一丝夏季的气息，但是棕黄色的落叶懒洋洋的从树上飘下来，躺在路边的角落，似乎是在向站在这棵树下的人示威，告诉他，秋天已经到了。
这一天是20XX年8月18日。
树下的报亭里站着一个看报纸的中年人，报亭窄小的屋檐勉强能够让他遮蔽风雨，狭小的空间也仅仅能容纳一个人。他戴着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上面绣着一个美国洋基队的队徽，宽大的帽檐把他的脸遮挡了一大部分，看不清全貌，但是下巴上的络腮胡须还依稀可辨，估计这个人不会很年轻。他穿着一件休闲上衣，牛仔裤，是这个地区的人十分平常的打扮，电子设备的发烧友也能从他耳朵上带着的耳机判断出那是苹果公司出品的新版播放器。
天气的确有一些凉，他不由得把休闲装上衣的衣领竖了起来，但是即使这样还是会被不时吹进的风搞得瑟瑟发抖，再加上横飞的雨水，让他显得有一些狼狈。他合上报纸，不禁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倒霉，偏偏我遇上了下雨的日子。”
“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什么动静也没有。”中年人低声回答道，“是不是能回家了？我都快淋成落汤鸡了。”
“行了，哪有那么夸张。打起十二分精神。”
“知道了。”
说罢，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打开手中那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继续躲在报亭里用他警惕的目光观察着周边的一切。
当天新闻头版内容是《中国军方向钓鱼岛方向试射导弹》。
“您说那个人会来么？”
田朝军并没有立即回答孙金朋提出的疑问。他用食指和中指从柜子里拈起两个酒杯，慢慢的放在茶几上。高脚杯在光滑水平的钢化玻璃平面上宛如一对亭亭玉立、正在翩翩起舞的芭蕾舞演员，玻璃制的高脚杯和玻璃茶几轻微碰撞摩擦发出一下清脆的声响，正像是她们的伴奏。如果说这种静得令人窒息的环境是一段沉闷的音乐的话，那么这一声响动就像是一个跳跃的音符，虽然破坏了音乐的旋律，但是却为这种沉闷注入一丝活气。
孙金朋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鼻梁，小眼睛，西装革履让他看起来风度翩翩，像是一个乐团里的小提琴演奏家。见田朝军没有回答，他只得像美国人一样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血红色的酒沿着玻璃杯的**滑进杯子，像一匹红色的绸缎正在被慢慢展开，等待人们来欣赏它上面的锦绣图案。
“他在电话里是怎么和你说的？”
“您不是在录音里都听见了。就那些，没有其它的了。”
“给他起的那个代号叫什么……”
“‘楼兰’，挺别扭的名字。”
孙金朋在调试监听设备的同时回答道。他看着田朝军眉头紧锁的表情，又问道：“怎么，您怀疑有问题？”
“总是感觉不太对，可是让我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田朝军端起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小口红酒，咋了咋滋味，“不过就是有那种感觉，觉得不太对劲。”
孙金朋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第六感觉”，或者可以叫做经验之谈，好比猎人不会轻易捕杀背部磨得光亮的野猪，士兵会把新出现的弹坑当掩体一样，都是长期的实践中积累起来的。有时候，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常识会帮助一个人解决很多遇到的问题。对于一个侦察员而言，敏锐的直觉就更加重要。
就在几天前，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的司机孙金朋接到了一个自称“买买提明”的人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要求与我方人员进行秘密接触，表示愿意提供有关“疆独”组织“东突厥斯坦建国联盟”及其属下雇佣兵队“真主信徒”的情报。作为交换条件，中方要将其与家人送回国内并加以保护。田朝军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然而这个“买买提明”竟然能够指名道姓说出田朝军的身份，并要求他作为中方的代表，可见早有准备。由于事出突然，总部召开了紧急会议进行分析，研究的结果倾向于将这通电话视为一次试探行为，很有可能是敌人为了破坏我驻外情报机构或其他目的而设计的一个陷阱，甚至就是直接针对田朝军的一个阴谋。所以，上级指示当地情报站慎重与买买提明进行接触，一旦发现有问题立即终止行动并且尽快安排转移。
也就是说，命令并没有允许田朝军直接参与这个行动。
但是田朝军认为，即使接触是骗局，对方打算利用这次见面进行接触是进行试探抑或是更严重的渗透或者破坏，那么我们的措施做得也很足，对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至多不过自己要多搬几次家罢了。况且，他一直倾向于和目标“楼兰”进行一次正面接触。从现在掌握的情况分析，有几个细节在为他的观点提供支撑：首先，打来电话的人，声音经过了处理，目的明确直接要求和田朝军见面，说明他在敌人内部是一个掌握核心信息的要员，知道和我们接触的有效途径；同意到我方提供的地点进行会面，说明这个人决心投诚，除非是死间，否则绝不会对自己的安全毫不顾及，而哪个组织会派一个高层人物充当“死间”呢？从这个人前前后后的做事方法来看，他的行为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这一切都只能有一个解释——他是因为有“货物”才来和我们联系的，投诚可能性极大。
“那您怎么还硬要参加进来。”
“这个你以后会明白的。”田朝军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小口酒，“现在需要你要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
这个小鬼还是太嫩了。田朝军心想，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吗？他到底是怎么被招募进来的？难不成时代在前进，而组织训练新兵的能力越来越退步？还把这样不入流的角色派到国外来。孙金朋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工作上虽然没什么过失，可是却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四平八稳，成不了事。他不喜欢这个小子。难道派他来只是让他到国外待几年镀层金？就因为他父母或者其他什么家庭成员的关系么？把国家安全当人情卖，上头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孙金朋也没有再争辩，他摘下耳机，轻声的开始试音。在仅仅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里，接收设备传出孙金朋浑厚的嗓音，非常清晰。每次听到孙金鹏的声音，田朝军就觉得像是在听中央台的播音员说话一样。他认为，如果孙金鹏能够进入电视台或者广播电台工作一定也会取得成绩。
负责进行监听的另一位侦察员打开暗门向他报告说：“一切就绪。”
田朝军，国家安全部反间谍三局驻美国情报站特工。在机关外派人员的档案里，他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功勋卓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一次巨大的政治风波之后，他被组织通过秘密途径派到国外，开始了他的驻外经历。从一个“被中国大陆**政权通缉的持不同政见者和经济诈骗犯”到“旧金山商界的知名人士”，田朝军已经在美国度过了将近三十个春秋，现在他以中餐馆老板的身份作为伪装，另外和当地华人社团及美国的黑手党组织保持着联系。虽然在诡谲的间谍战舞台上，他还算不上是一个可以被加载史册的“角色”，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令他成为组织的一张王牌。以至于他的存在与否对某些敌对国家情报机关而言至今仍是一个谜，对于一个侦察员而言，这是难能可贵的。
其实田朝军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就成为了组织的一员。而在几年之后，国家安全部反间谍三局这个机关才从计划书变为客观存在。当时中苏关系依旧紧张，双方在边境陈兵百万，时刻都可能爆发全面战争。为机关服役的几十年，让田朝军积累了丰富的情报工作经验，使他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成长为一个斗争经验丰富的驻外侦察员，诸如以后会介绍到的以越南特工指挥机关为目标实施的“香樟树”计划、针对苏联军方的“沙柳”行动、韩国“水原”号事件之后和朝鲜情报机关的合作项目等等，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虽然有更多的新鲜血液补充到队伍当中，但他们大多心浮气躁，涉世未深，政治素质还不够过硬。相较于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侦察员，上级显然更愿意让这些元老继续发挥作用，直到新一代侦察员成熟起来。
孙金朋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田朝军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窗前，左手两根指头轻巧地撩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他可不太守信用啊，已经迟到三十分钟了。”
“可能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吧。”孙金朋半开玩笑似的说，“比如车祸、妓女拉客或者拦路抢劫……”
“我不需要‘可能’，要确实的理由！”田朝军的语气透出一丝震怒，“如果他真出了问题，我们就得立即离开这个地方！你明白吗！”
“是。”
孙金朋回到自己的监控位置上。他很少见到田朝军的情绪像今天这样急躁。或许是因为上级不太支持这次行动的缘故吧。
田朝军指了指窗帘：“拉开。”
透过窗户看去，天空依旧阴沉，街道上愈发显得冷清，而雨，仍然在淅沥沥的下着。公路上的汽车大都飞驰而过，偶尔路过的行人大都急匆匆的向目的地走去，根本不会向额外的地方多看一眼。
大概是受风的影响，不时有雨水飞进报亭里。中年人放下报纸，同时竖起衣领抵御瑟瑟的风。
“真胡涂，忘了带伞。”他自言自语似的对无线电里说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无线电另一边回答道：“回来吧，我去楼下替你。”
他走出这个狭小的报亭，准备打烊。正当他要关上窗口的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了纯正的美式英语的声音：“你好，我要一份《汉和防务评论》的过刊。”
这是预定的接头暗号。
“我要一份《汉和防务评论》的过刊。”
中年人转过身，只见说话的是一个打着深蓝色雨伞的男人。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中等身材，黑色头发略微有一些卷曲，浓眉毛，高鼻梁，鼻子下面蓄着斯大林式的胡须，看起来的确是生活在中亚地区的人的典型相貌。“斯大林”那双眼睛透出深邃的目光，反倒令中年人感到有一些局促。
“哪一期？”
“上个月的，大概是第十五期。”
中年人看了“斯大林”一眼，回答道：“已经卖完了，前面那里或许有。”
“前面那里吗？”
中年人点了点头，继续埋头收拾自己的报亭。
“谢谢。”
说罢，那个人转身向前面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蒙蒙细雨之中。
田朝军的无线电耳机里传来了外线监视人员的声音：“他来了。”
“放他进来，各就各位。”
说完，田朝军很随意的坐下，甚至放肆的翘起了二郎腿。他有一个信条，就是做事情要用一颗平常心。这一点很像电视剧《士兵突击》中的吴哲，只不过他不会像吴哲一样，时常把“平常心”三个字挂在嘴边。他整个身体都被沙发包裹住，两只略显粗糙的手和在胸前，铁砧似的几根手指交叉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不停的转动着，他刻意把眼睛微微闭上，像是在闭目养神。这一切，孙金朋都看在眼里，包括田朝军拇指转动的细微变化。他知道，老上级现在也很紧张，毕竟从前很少和民族分裂分子作交易，而且也违抗了上级的命令。但是这种处变不惊的风格一直让他这个年轻人钦佩。
“01，目标来到楼下。”
“01，目标走进楼梯间。”
无线电和监控设备里通报情况的声音此起彼伏。孙金朋操作计算机，熟练地把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
“01，目标到达。”
这是对面的楼房里担任掩护任务的狙击小组向他报告的。田朝军从沙发上站起来，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门口，自言自语道：“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那扇厚重的房门被缓缓推开。已经锈蚀的门轴发出“吱呀”声，孙金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强壮的身躯从门缝里挤进屋子，阳光中露出一张黑黄色的脸，胡须中的嘴唇上下翕动，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们好，我就是买买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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