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  第三十八章 有女同车

章节字数:3466  更新时间:10-10-16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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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至平旦,铭琇便醒了。她平时很能睡,也没有认床的习惯,但心中有事,就睡不多了。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念头,还要不断地扫除心头孳生出的芜杂的情绪,铭琇只觉得身心具疲。帐篷外传来马匹套鞍、货物搬运的声音,想是同来的人准备走了,铭琇虽然伤感,但也稍微放心了。既然不能随他们走,索性躺在狼皮铺就的褥子上,不愿起身。

    转头,默默地看着睡在不远处的男子。浓密的黑发,宽阔的额头,剑眉大眼,鼻梁高挺,下巴微方,耳朵很大,耳垂很厚,两颊线条刚健又不乏柔和,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是什么事让他睡觉也这么开心?

    铭琇觉得这个人很怪。起初玩世不恭地同她调侃;后来穷凶极恶地要置她于死地;未遂之后,便扣留她不放。其实待她也不坏,照顾她的身体,在意她的想法。现在看着熟睡中的他,怎么觉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任性、霸道,但却没有坏心眼,只是脑子里塞满了奇奇怪怪、令人费解的想法,叫人捉摸不着。

    铭琇不知道,昨夜睡下之后,邺洪基借着火光细细地看了她好久。他一直觉得,这天的经历像是一场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于是便有了这么一段‘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境遇。直到他从发间拔出翠玉簪,重重地扎了自己一下,才心满意足地握着簪子睡着了。

    ……

    昨夜和衣而卧,今早梳洗之时,铭琇仍是穿着浅灰色的书生长袍。只是书生巾被雕翎箭射穿,不能用了,于是便找了一根细长的白绫,将头发缠扎在后顶。远远看着,还是一个年轻的文弱书生。先用盐细细漱了漱口,又用水略略净了净面,便有了出尘之意,更显得隽逸不凡。

    同样,邺洪基也还是穿着昨日那身亮白色暗云纹猎装,红色洒金彩绣的滚边依然夺目。却不知为何,邺洪基觉得,那浅灰色的书生袍似能射出一道光线,始终牵扯着他的目光。

    “他们要走了,你不去告个别?”邺洪基试探着问。

    “世间事往往是事与愿违”,铭琇叹了一口气。看见邺洪基茫然的眼神,只能把话挑明了,“我不想同他们告别,你偏要我去;我想同你告别,你却不许。”

    被揶揄得没有话讲,邺洪基拂袖走出了帐篷。

    卸下了满不在乎的表情,铭琇的心底有一些落寞。漫长的离开了家人的旅途,使她有一种孤独的感觉。金家的照料虽然细致周到,可那毕竟是下属对东主的侍奉。可如今,连金家人都离去了,铭琇的内心真可以用‘孤苦无依’来形容了。

    仿佛入定般坐在褥子上,铭琇微闭双眼,屏息凝神,倾听着帐篷外车轮马蹄渐行渐远,一颗心也随之慢慢沉静下来。现在需要顾虑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就是如何保全自己,并且安全地离开这里。

    ……

    用过早餐之后,铭琇静静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侍卫们把一顶顶的帐篷拆卸,收起。重行腻在影驰身边,显得兴奋异常。邺洪基就站在重行边上,却没有注意到它,一双眼睛全在铭琇身上。萧俭正同三个侍卫一起工作,不经意间瞥见了邺洪基怔怔然的呆样,不禁眉头一蹙,脸色一沉。侍卫们发现了主子和队长的神色都不对劲,于是加倍小心,不敢多言,只是加快了速度,将一切收拾停当。

    铭琇不会驾御,邺洪基便安排了一个侍卫为她驾车。上车时,铭琇没有向邺洪基道谢,却对那个侍卫微笑颔首。邺洪基心底好不懊悔,早知如此,不如亲自为她执御,还能博得美人一笑。又听铭琇在车中说到:“禅宗祖师曾说:‘良马见鞭影而驰’。影驰之名由此而来。既驾良马,还请君子谨慎挥鞭。”

    铭琇撩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进车厢,洒在铭琇的身上。车轮滚动,一行人就此北向而行。

    起初,铭琇留了一个心眼,驾车的侍卫听了她的话,果真没有鞭策影驰,只是空挥着鞭子而已。于是放下心来,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休息。昨天一通折腾,她真是累了,不一会便昏昏欲睡。

    邺洪基骑在马上,目光总被牵扯着,不自觉地从车窗向马车内张望。车里是铭琇微闭双眼,倦意轻浅的脸庞。重行被另一股力量羁绊。它更喜欢跑在马车的前方,同影驰并辔而行。可如此一来,邺洪基便看不见车厢内的一切了。他只能勒紧缰绳,把重行圈回到马车旁边。于是,忽而前、忽而后,邺洪基和重行就在铭琇的马车旁,前前后后地变换着位置。

    邺洪基心里不快,重行也很生气。人和马之间有了纠纷。当邺洪基又一次拽拉缰绳的时候,重行开始发泄它的不满,高声嘶鸣起来。重行的嘶鸣惊醒了铭琇,她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车门帘子里伸出头来,对邺洪基说:“你的马儿许是累了。不如松了缰绳,让它自己跑跑。你别骑马了,到我车上坐一会儿吧。”

    铭琇的宽容和体贴,让陷入尴尬的邺洪基顿觉轻松。他喜出望外地接受了邀请,翻身下马,松开了重行的笼头,任由它跑去影驰身边,欢腾地跳跃着。随后,邺洪基跳上了铭琇的马车,坐在了她的身旁。

    第二次坐进来,邺洪基才有时间和心情仔仔细细地看看这辆马车。这马车从外面看起来不算大,坐在里面倒有宽敞的感觉。车的底板、框架和所有的木制曲件,全由花梨刨制而成,坚固而耐久。壁板和车顶是用上等的榉木拼接而成,厚实又轻巧。不知什么缘故,这车驶得极稳,似乎有一种神奇,几乎平衡了行进中所有的晃动。轻微的摇摆,就像是摇篮或秋千,反而使人感到安定。

    左右车窗各有一快滑动的木板,里层是窗帘。车窗开着,窗帘随着晨风舞起,扇去了初秋白日的闷热。车门上,一层轻薄的毡帘自上垂下,掩住了整个车厢。在毡帘的中间和底边,用极粗实的捻线各缝上了两条带子,带子上绑着三寸见方的粗木条。木条沉重,两头抻出,可放入门框两边的铁架钩上。用木条固定毡帘封住车门,马车便有了很好的私密性。

    铭琇的椅子用一整棵榉木剜出,凹面呈流线型,接架在一个宽大的底座上。由上到下,椅面贴合着她的枕骨、颈部、背部、臀部和腿部,没有一丝缝隙。凹面承接着她的身体,受力均匀。椅子与底座之间设有机括,铭琇可以轻松地调节椅子的倾斜角度,或坐或躺,极其舒适,长途旅行亦可减轻疲乏。

    主椅和客座之间还有一个活动的小桌子,桌子上一尊双层镂空的青铜转香炉,虎纹三足立成一个底座,托起一个镂空的青铜花球,宝花缠枝的纹样复杂精致。只看外层,便是难得。从底座上捧起青铜花球,找到锁扣,将之打开。内层是一个半球型的炉膛,套着几层轴环,悬在花球之内。无论花球如何滚动,内层的炉膛始终保持开口向上的水平状态。车辆行驶中,即使颠簸,也绝不会有香灰炉火倾覆出来。邺洪基一见,就有些爱不释手了。

    此时的铭琇正斜躺在座椅中,安稳恬静地睡着回笼觉。日头渐渐爬上天空,初秋的晨间,阳光是暖暖的铺盖,笼住了铭琇周身,像是为她蒙上了一层隐隐的金纱。金纱罩上浅灰色的书生袍,有一种黄金铺地的感觉,说不出的华丽尊贵。金纱敷面,将铭琇的脸庞,通透地呈现在邺洪基的眼里。额头精致,眉山远黛,眼角微开,鼻梁纤挺,唇线秀婉,下颌流畅,肌肤白净、细腻、嫩滑,还有一层密密薄薄的柔茸,在阳光下秋毫毕现,还泛着金色的柔和的光泽。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邺洪基终于理解了幼年读下的诗篇,痴痴地看了许久。心像是被温热的水泡得柔软,他缓缓地抬起手,指间从她的鬓角沿着脸颊轻轻地滑下,停在颌边。

    脸颊被人摩挲,她却一动未动,想必是睡着了。她的脸还有些苍白,昨天的经历于她来说应该是一场噩梦。回想起来,即使邺洪基也有些后怕。朝思暮想的伊人,竟然差一点丧命在自己的手中。

    昨天,也是在这辆车上,拥着怀里冰冷僵硬的柔弱身躯,邺洪基读到了那封所谓的密信。从她雇佣的武师身上,侍卫搜着了一封出自南朝永王府的信函。刚听说果真有密信的时候,邺洪基有些忐忑。如果她真是南朝勾结郑王谋反的密使,又该如何处置呢?可拿到那封信的时候,邺洪基却变得苦笑不得。密信堂而皇之地装在信封里,居然没有封口。

    书信出自永王府的管家方进之手,写给蜀郡一个叫做易兆钰的商人,内容倒是间接与他有关。因为他要修园子,耗费了南朝宫廷库存的大量优质木材。故而永王府出面,请易兆钰代为采办一些上好的木材,补充宫廷所需,并详细列出了所需木材的种类和数量。顺便又向易兆钰介绍了金家商队,希望促成两家的合作。通篇皆谈生意,满纸都是银钱。

    因为他的疑心,一封普通的商业信札,竟给她带来了泼天大祸,还差一点成为冤鬼。邺洪基的心里除了怜爱,又多添了一份歉疚。怀着这份歉疚,他点头释放了随行之人,并开出了通关的文书。带着这份歉疚,他同意金家人再见她一面,让他们告别。因着这份歉疚,生出了宠溺之心,他毫不计较地照顾她的起居,甚至将她的狡黠视作女儿家的调皮。

    看着阳光里端正清秀的面庞,邺洪基的嘴角不经意地向上划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将心底的微笑带到了脸上。指间柔腻的触感,淹成了心底一池浅淡的春水。

    太阳已经升至中天,午时的气温开始炽热起来,光线也愈发强烈。像是被照得难受了,一声微弱的低吟,铭琇在睡梦中,抽皱眉头,眯紧双眼,咧了咧嘴,牵动了脸颊。瞬间,邺洪基的手指触电似地弹开了二寸,停在了空中,缓缓地捏成了拳头,放下来,藏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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