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天下

第二卷 火凤于飞  第三章 谁擎翻云手

章节字数：3316  更新时间：11-01-01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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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今天议事的缘起，还需追溯到宁阳城外绿柳林之事。那日，娉婷、林漪、苏雪晴作戏一场，祁国右相滕俊麾下小齐不明就里，将连云欲取关东键锐营的假消息及雪澜阁之各分部之假名册带回，着实生出了不小的波澜。

    滕俊其人，素来谨小慎微，虽对这两件重礼心存疑虑，但为防万一仍是出动人员暗中查探，行动之前又切切嘱咐先探知虚实，不可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只是，好戏方才开场，连云岂容它匆匆落幕？紫萱、曦瑶早已潜入祁国。在雪澜阁理事多年，二人俱是水晶玲珑之女，运筹帷幄临机应变之能自是不在话下，忽隐忽显，忽而儒衣士子，忽而窈窕淑女，忽而白发苍颜，忽而方届不惑，精湛的易容辅之以毕肖的形藏身分，当真是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几番看似无意的指点与挑拨，生生地帮着小齐踹了左相宸宕的五六个地下据点，生生地连锅端了涵国张蓝派去祁国结盟的使节团却又嫁祸给滕俊。

    祁国国都赤炎城，最近那可是精彩到了极点。

    话说五月二十二日，右相滕俊渎职丢失两年财政收支明细账册，被勒令还乡，终生不复起用。朝臣议论纷纷，为其谏争求情者不计其数。祺涯龙颜大怒，当场将最为激烈的两名重臣廷杖数十以儆效尤。众人敢怒不敢言。柔然太守元波六百里加急，进呈万言书凛凛直谏，亦被连降四级，着令留任以观后效。若非赤炎百姓于皇宫之外跪求三日三夜，民心所向不可拂逆，滕俊的政治生涯早已惨淡湮灭。然，祺涯虽收回成命准他仍肩右相之职，一应权责却是处处暗中掣肘，就连滕俊的近卫之中亦埋下了不少钉子，更别提官署人员任命了，无一不在祺涯眼中。

    滕俊处之泰然，恍若遭君上所忌的不是他一般，凡是该办之事无一不恪尽职责，不该办之事无一不抗颜拒绝，无论是何皇亲显贵亦毫不容情，更是遭到了无数白眼。弹劾的奏章雪片一样飞向祺涯案头。而，祺涯纵对滕俊的失职之事愤怒不已，却绝非糊涂庸主，这点是非岂能逃得出他的眼睛，故此尽皆留中不发，对滕俊则依然不冷不热，既不斥责亦不褒奖。

    而涵国张蓝意外重得澧陵关，赵辰却离奇失踪。昙国使者进退有度，只推说慕之轩有意藉此与之暂结盟好，余者概不深谈。而丽妃虽丧，朝中其党羽却依然未可小视，张蓝如履薄冰，赵辰之事只得暂且搁下。张蓝素知慕之轩胸中丘壑，目下昙国气势大盛，又与寒枫王朝凛凛有守望相助之态，却是竟主动求好，怕是正待一举肃清祁国，不想腹背受敌之故。但，若祁国被灭，涵国毫无疑问便是下一个。唇亡齿寒，利益相关。于是，张蓝表面上与昙国使者虚与逶迤，暗中又遣使赴祁国赤炎与祺涯接洽。

    那慕之轩是何等精明之人，怎会猜不出张蓝的心思所在？更何况连云在彼，加之雪澜阁与影阁这两个纵横江湖的情报大户，各色事情便堪堪无巧不成书起来。

    六月三日，在有心人士的推波助澜之下，祁国左相宸宕亲率卫队拆了右相府的大门。滕俊因误踹了宸宕五六个地下据点理亏于前，再三忍让，死命约束近卫不得动手。宸宕却是不依不饶，硬是大打出手，将滕俊近卫殴至三死多伤。

    权掌朝野的二相这般堂而皇之地针锋相对，着实令赤炎百姓瞠目结舌。这世道，真是变幻莫测啊。

    六月四日，涵国张蓝暗中派往祁国结接洽的使节团一行九人齐齐于赤炎城内一家酒楼之中遇袭身亡，死状凄惨无比，现场除了死人，便只有滕俊麾下小齐与十余名近卫。滕俊百口莫辩。

    赤炎百姓之惊讶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谁能想到，一向雍容和善、卓然尘外的右相滕俊竟会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各各想起那日竟为了如此之人于宫外跪求三日三夜，真是悔得肠都青了。每自右相府经过，便忍不住唾沫相向，以示憎恶。

    祺涯更是怒至极点。二相之位何等尊贵，简直是有辱朝纲！而张蓝的人在祁国遇刺，若是处理不当也会引起两国纷争，叫他如何不怒！当即下旨将滕俊贬至关东键锐营赫连霸天手下做一名守营士兵。

    而关东键锐营一众将校前些日子方听说昙国第一军师连云欲取本营九万精锐，正当军心惶恐之际，赤炎竟又传来消息称军用粮草一夜之间被张蓝的人挟愤尽数焚毁。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廷所供饷银又被一股未知势力半路劫掠，无异于雪上加霜。军心不稳，粮草将断，饷银不至，哪有力气再去卖命？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滕俊被发配至此。那滕俊是何等人物？祺涯又是何等人物？何以不发配往其他地方，偏偏到他赫连霸天的地界上？要他相信这纯属巧合，还不如直接把他一双眸子挖出来。这分明是派了个监军给他，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监军，滕俊其人眼睛一眨都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奇谋密计来，更何况他那些近卫可是私人所有，与国无涉，只听从滕俊一人的调遣，服从命令与战斗的素质比起键锐营那些所谓的精锐可是只强不差。

    危险临近，甚至已迫在眉睫。赫连霸天决意破釜沉舟放手一搏，着人暗中送了份请柬给昙王慕之轩，说是商谈率众投效之事。

    这赫连一族世代为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到了赫连霸天这里更是了得。他军权在握，却是另一段传奇。按说赫连霸天只需等父帅赫连劲峰退位，便是下任将军的不二人选。可他心高气傲，不愿藉由家族之功勋才有帅位，执意自武举出身，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完全靠实力赢得了这关东键锐营骠骑将军一职。于是，赫连家便同时有了两枚将军大印。赫连劲峰权领关西虎贲军，赫连霸天则威震关东。权力这东西，最是腐蚀人心，拥有得久了，便舍不得卸下。军权在握，赫连父子渐渐生出不臣之心。

    而今的情势对他父子而言，可是再好不过。早在二相相争之事传来之时，赫连劲峰便迅速将右相滕俊实际是被诬陷被左相逼迫设计削权的讯息散布出去，晓以大义，随便扯了几个借口，打着清君侧为右相报仇的名义，呼啦啦地竖起大旗招兵买马。

    若赫连父子成事或是自立为王，便成为慕之轩的邻居之一，这位邻居实力虽比慕之轩稍逊几分，却是死心塌地豁出命去的人物，扼守的又是关防重地，处理得当与否也直接关系到慕之轩统一大业的进展。是以，慕之轩才专门拿到朝会上来谈，以求集思广益。

    当慕之轩提起赫连霸天的请柬，吏部侍郎萧孟奇便立即表示反对。因为赫连父子根本就是有意取祺涯而代之，又岂会真心投效昙国帐下？他那三军之中，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武功再高计谋再深，又哪敌得过几十万兵马？慕之轩身系昙国安危，岂可轻易涉险？何况，赫连父子能否成事还尚待定。

    萧孟奇说完，立即有人附议，滕俊正在去往关东键锐营的路上，难保祺涯这看似闲闲的一笔没有什么诡计在其中。赫连父子自不是慕之轩的对手，加上祺涯、滕俊，形势可就说不准了。双方都是棋艺高手，一举一落之间瞬息万变，无人可以料知。

    而后，司隶中郎将傅敬阳表态支持慕之轩前去。纵然赫连父子无意效忠，但若得昙国支持便完全有能力与祺涯一战，成事之机大增。与赫连父子为敌，可是比与祺涯为敌，容易对付得多了。若置之不理，只有三种结果。一是祺涯吃掉赫连父子，军权在握，如虎添翼，对昙国危险大增；二是赫连父子得手，人心不足蛇吞象，反过头来挥军直指昙国边境；三是双方进入胶着状态，短时间之内，谁也胜不得谁，到时赫连父子军粮不继，向前不得，便会不时搔扰昙国边境，令人防不胜防。况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等叛臣已是玩命之徒，威压不如怀柔。

    这两种意见，慕之轩自然都已详细考虑过了，所以才会召集一众文臣武将谋士商议。

    关于赫连霸天所提率众投效之事，众人的意见基本是一致的，都认定不可信。而去还是不去，两种方案都有人支持，而且言之有物，分析透彻。一时间唇枪舌战，硝烟弥漫。

    目前只有两个人没有表态，一个是素有慕之轩座下第一谋士之称的黎青远，另一个就是第一次参加议事的新任昙国第一军师连云。

    慕之轩心中虽早有计较，此刻却不便明言。他将将文武众臣全都召集起来商议讨论，亦是想趁此机会将连云介绍给众人，让大家见识一下她的见识与能力，让她这个昙国第一军师建立自己的威信，以后才好令行无阻。这几天他跟连云已反复讨论过，分析了去与不去的利与弊，基本达成一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看向黎青远：“青远以为如何呢？”

    黎青远却将目光投向连云，笑着说：“今日有连姑娘在此，青远就不献丑了。看连姑娘成竹在胸的样子，想来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慕之轩闻言转头望着连云，嘴角含笑道：“军师已有良策？还不快说与大家听听。”

    “黎先生这是在考较连云呢！”连云淡淡一笑，“连云年轻，见识浅薄，就不在诸位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还是聆听诸位前辈的高见吧！”

    当下便有些不太友好的目光招呼到连云身上，有不以为然的，有讪笑的，有轻蔑的，有嘲弄的，也有疑惑不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