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帘卷秋风醉清歌  第十八章 一张面容

章节字数:4284  更新时间:13-10-1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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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来了,提着金筐,带着美的花环,静静地替大地加冕,新日的微光舒服使人感到格外闲适。

    早天里,云烟弥漫在碧蓝的苍穹;院子里,新鲜初放芽的绿,水光浮动着花朵以芬芳熏香的空气,菰蒲雨洒过后翠叶吹凉。

    奈何,天气凉薄,也不及此时左苏心中的一丝一毫。

    寒意自脚底窜上,冰冷撼动整个心房。

    眼睛似失了灵魂一般,空洞的,怔怔的,对着被桌子脚边挡掉一半的画卷,手指颤动的厉害,不觉意碰翻了早已冷却的茶杯。

    澄净的上等碧螺春霎时倾泻而出,泼湿了桌面几张干净的宣纸,茶沿着犄角缝隙缓缓流开去,落在地面,“嘀嗒啪啦”一声一声回响。

    ……

    ……

    “什么?!”门外,花草拼命的颤抖着,为了这样一声极高音的惊呼尖叫。

    “啪!”自里面又传来瓷器碰撞地面四散溅开的声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仔仔细细的。”

    女声高贵又漠然,彷如从云层上方投下来一般,只是若配上一面的狰狞扭曲,恐怕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声音才适合形容。

    整洁华绮的屋内,矜贵彩毯铺就的中央,白瓷碎片遍布的地上,一道蓝色的身影虚虚地跪伏着。虎口、膝盖小心翼翼地放在没有碎片的中空地带,听到问话后,浑身吓得一抖,却是尽量平静,头微仰又垂下,继而小而清晰的声音缓缓传出。

    “回大夫人,奴婢早些时候去准备早茶,却见柳绿急忙忙地往三小姐的楼阁那里去,若是平时,奴婢自然不会多留意这个而怠慢夫人的事情的,只是那个柳绿一面鬼鬼鼠鼠,奴婢心下起疑便跟了过去。”

    “后来因为怕被发现便在院子外面等着,但也不忘不时往里面张望着,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就在奴婢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人出来的脚步声,一惊之下,奴婢躲在了一角的阴影里。

    “偷偷往外面看的时候,恰好见到三小姐跟着柳绿出来,似乎柳绿是要带着三小姐去某处。奴婢瞧着奇怪,便小心翼翼地吊在后面,路上一直留意周围便没有注意目的地的去处,所以当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已经到了……相、爷、的、书、房。”

    吞了一口水,最后一句话说得甚是缓慢,简直就像挤出来一样的,她就是怕,这几个字会激得身前的人再度发狂。

    可不想什么偏要来什么,随着几个字的一锤定音,雕花木桌上剩余的几个杯子碟子顿时被大袖一挥全扫下地了,膨隆铿锵的声音响彻耳膜,有些碎片甚至打在自己身上,但她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就怕被当成出气包,半条人命一下子就去了。

    “书房?哼!好啊,左善人,你可好啊!”左大夫人咬牙切齿道。

    其他人不知道他在书房里藏着什么,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终于藏不下去了么,可是为了什么了?一个左苏?终究也是冒牌货呀!

    “大哥已经几天没有回府了,母亲见着你定会高兴得很。”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渐响,一男一女的交谈声自空气那端传来。

    “这几天文案颇多,几乎都是夜深才睡去,早早便起来继续,倒是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了,让妹妹与母亲忧心,这都是为兄的错。”

    “那大哥手上的珊瑚树正是用来讨母亲欢心的?那我的呢,大哥可害我掉了几根头发呢。”

    听着那兄妹相谈甚欢的声音,左大夫人皱着的面容松了下来,心里想到这些年来唯一的安慰便是育有这样一双乖巧听话讨喜的孩儿了。

    低着头却始终关注着左大夫人动态的蓝衣丫鬟甫一看到那微动的绣花鞋便领悟过来,起身开始收拾这满屋的凌乱,就如昨日的黄昏。

    她心知左大夫人这不善的一面从来都是自己知的,而在其他府中人更甚是大公子大小姐面前可从来都是一派和善的。

    可不是呢,当那两人走进这才收拾了一半的屋子,发现在一旁还有人打扫的时候,问着话得到的是自家母亲和颜悦色的一句“她不小心摔着呢”。

    ……

    ……

    另一座院子里,琉夫人穿着件外红里紫碎梅花,显得她甚是雍容华贵的服装,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理办妆容。

    为了配着这衣服,她还专门配了点红色的眼影,为显妖冶。

    她描得那样缓慢那样精细。只是在听到身后丫鬟从别处打听来的一席话后,她将颜料画出了眼角,像道血痕。

    那目光,倏地黯淡下来,又倏地红彤刺眼。

    敛目,睁开,放下笔,拾起布条拭着眼角红痕。

    末了,挑起秀眉,抬眼对着镜子嘲讽一笑,便似鄙睨般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一心只想攀上天梯的人,恐某日摔下泥地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跟着我有好几日子了,你的心思别人瞧不出来,我会瞧不出来?”

    见到镜子中反射的身后人猛地一僵,那精致的面容此时带着被人说破心事的恐惧,琉夫人的笑意更深了。别人让她不好过,她自然是呲牙必报让别人也不好过的,尽管眼前这位并不是罪魁祸首。

    撩起衣服回过身来,长长的丹朱指甲缓慢划过某人白皙得几乎没了血色的脸庞,最后,拇指食指捏着那圆润的下巴抬起,对着那紧缩的瞳孔一字一眼针针如刺给这人以最后一击:“就你这模样,他可会多瞧你一眼?”

    既毕,似是沾了肮脏的东西一样,甩开那人的脸,手指在锦缎上仔细拭擦着。

    轻笑中,琉夫人落回椅子上,手小心翼翼地覆上自己那张脸,然后轻轻捏着小巧笔挺的鼻子,想起那人说过最是喜欢她的鼻子她便一直珍视着这,可是……

    镜子中的人目光突然变得凶狠,手筋暴现,似是要将这鼻子拔出来。

    可力气一落到肌肤处却已散尽,她可是清楚知道,若是她没了这他喜欢的鼻子,她同样会如身后的人一样,从此落不进那人的眼内。

    叹着气,撑大了嘲讽的眸子,琉夫人重新拾起画笔,又点颜料,对着镜子呐呐道:“如果你长得有丝毫相像的话……”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身后的人听见;句子没有说尽,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镜子前的人还在梳妆,而身后的人却是如无骨的鱼一般滑倒在地,没有一丝一毫刚才告密时候的风采。

    目光黯淡了,面上还留有那指尖划过的微凉,嘴巴张合着,呢喃着的是多年过去而直到现在才肯承认的事实。

    她爱他,所以甘愿入府为奴为婢。

    她以为只要她在他眼前,他就会发现她的,却不料无论她如何,他的眼中始终没有她。

    而原因,并不是她不够好不够美,而是她没有众位夫人那般运气,也许只需要一点点便足够了,可她却是一点点都没有,长得像一个人。

    ……

    ……

    而相比其他院子的风云变幻,左府最后一位夫人湘夫人这里在得知那基本上人人皆知的消息后却是显得格外平静了。

    她只是轻抚鬓发,简单的反问着:“哦,是吗?”

    如一泓清泉般汩汩流动着,那频率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这事情于她并无什么。

    只是,一边早早来请安的左襄却是没有自家母亲那么冷静了,听完这个可以说得上是惊诧不已的消息之后,她是紧跟着湘夫人的话后回身问了母亲一句:“爹爹的书房不是从来不让除他以外的人进去的么,就连打扫也得自己亲自来。”

    她的眉目紧锁,眼睛撑得大大的,震惊过后便是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怀疑:“我曾以为父亲是在里面藏着什么,那时候年少无知便想偷溜进去瞧瞧,却不料目标还未实现便被父亲发现,还被他狠狠地揍了一顿。爹还不管我是女孩子呢,剥掉裤子就打屁股,尽管我还小,但……娘……所以、这,这……怎么可能呢?”

    接着没有等湘夫人回答便又向道说消息的丫鬟再一次确认了真假。

    对上女儿傻瓜式的行为,琉夫人只是好笑的拍拍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爹自然有他的想法的,你呀,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脑袋本来就笨,反正是想也想不出来的。”

    不喜欢自家母亲总是像对待小孩一般安抚她,左襄拂开她的手,不甘心地噘起柔嫩嫣红的樱唇:“你就哄孩子呗,行呢,不想就不想。”说着,便自顾自地跪安,搔着头带着一面苦恼的神色往外走去。

    却没有发现身后自家母亲那冷静得近乎冷漠的神色,她缓缓靠着椅背坐下,似是已用尽全身的力气。

    手同样近乎盲目地爬上那凝滞的脸庞,一个暗笑在唇上颤动,由轻及重,拥有这样一张脸,该说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出了院子,左襄走得极快,脚步似是生了风一般,她现在的脑子极乱,急需要清凉的空气猛灌进内里。

    目视无物的她只顾自己走着,却忽略了前方与她相对走过来的人,那一个不小心,便往上面撞了去,让身后的小丫鬟连喊慢的机会都没有。

    “哎哟!”双手挡住额头,左襄疼的惊呼。

    身后的小丫鬟忙着赶上来看伤着哪里没有,而左襄却是小失气度地推开她。

    想她左四小姐虽然是怕见生人,但在左府中可是个横行无忌的丫头大大,她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长了那狗胆子,竟然敢冲撞于她,不懂得让路的么?

    左襄气呼呼的想着,刚想抬头,却闻见那两道男声同时传来:“襄襄妹妹可有伤着?”

    襄襄妹妹?!

    会这样唤她的又有几个呢?

    纵然她有滔天气焰,见着这两人,都不得不熄了呀!

    府上四位哥哥,大哥左涣那般的温文公子和四哥左文那样和她无异本质上霎是调皮捣蛋的人,她左襄自是不惧的,但说到二哥左亭和三哥左祈,在这两人的面前,她就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

    左亭是琉夫人的孩儿,而左祈则是自家母亲的孩儿,明明这两人不是同一位母亲所出的,但感情却是胜似亲兄弟,两人经常一起出没,以彰那从刀冰血刃中建立起来的感情可不是盖的。

    只见左襄甫一抬头,便已换了一张讨好的笑脸,对上那衣着一白一黑宛如黑白无常的两位哥哥乖乖地问了声好,并揉着额外嘴上应着不疼不疼,脚下却是自觉的退了几步。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可贵精神,左襄将书房一事告知了刚回府上对此并不知晓的两人,便匆匆抱头窜去。

    一身白的左亭扬起一抹与衣服相得益彰的温和笑容,手指挖了挖耳蜗,才略显不明地问着身边的人:“刚才,我们那亲爱的襄襄妹妹可有说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瞧着这人佯装懵懂的模样,左祈一面冰霜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并用看白痴的目光鄙视着这知之为不知的人,咬牙切齿说:“爹他让三妹进了书房。”

    “哦,原来如此。”左亭似才豁然大悟般高声喊道,半响,才讽刺的补上下一句:“可是,左府上何时有了三妹妹?真乃笑话。”

    左祈默然不语,却是认同了左亭的话。

    至于书房一事,那是夫人们关心的,于他们这些儿子又何干!

    ……

    ……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左苏失神的靠着桌子坐了下来,忽然又猛地醒神,撑着地面蹒跚地爬到画卷那去。

    云纹卷轴已然陈旧,画卷边沿亦已经磨损不少,由此可以看出这是被人经常观摩的。

    然而,画卷的中央却保存得非常的好,纸是极高品质的,经历多时依旧崭新柔滑,可,倘若没有了人悉心珍惜的照料,又如何能保得住今日观之而彷如新作呢。

    画卷卷起了大半,仅露出令人惊艳的四分之一角。

    柔滑顺畅的线条挥毫其上,一大片的色彩倾泻而出,一只小巧精致的脚尖垫着地,另一只则微屈着,展现出优美的线条,裙裾垂曳,身姿婀娜。

    左苏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想要触碰这让她几乎心神俱散的画卷,指尖颤抖得厉害,却是坚持着前伸。

    ……终于……碰到了……

    可眼眶再也承受不住的盈满泪水也终究夺目而出……

    “啪嗒……啪嗒!”

    泪水如雨珠洒落,在纸上溅开一朵朵暗影,落在一片芜菁当中,似是阳春三月扬起了少见的微微细雨。

    她觉得她似是在做梦,重生以来的一切皆是她的梦境,往日之事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她的双眼却是蒙蔽了阴影。

    此时,未及发现左大家长书房的门被悄悄推开,直到耳畔清楚传来一声呼魂喊魄般的叫唤:

    “苏……苏伊……小苏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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