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芳菲

卷一  楔子：母亲

章节字数：1107  更新时间：11-10-22 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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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薇说，我出生的那夜下了很大的雪。

    从清早起，天地间就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那些无忧无虑的白色精灵，传说中雪姬湮没红尘的眼泪，像无数玉色蝴蝶在一天一地的朔风中翩跹狂舞，似乎能使这世间一切的污秽在这样的洗礼中得到净化和解脱。

    我在这场天与地的洗礼中静静地诞生。薇说，我落地时浑身青紫，一声不响，仿佛死去。还是被她倒提着双脚、从口中掏出一枚血块时，才勉强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其实人们关注的并非我的生死，他们都在为母亲的身体担忧。本已抑郁成疾的母亲，更由于生产而迅速地衰弱下去。

    薇说，当她接过我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然而她还是做出笑容祝贺母亲，说我长得漂亮，和母亲很像。

    这样的话，后来也听人对我提起过。我在若干年后见到了她的画像，却不觉得我们有多少相像：母亲是褐色卷发，而我却是黑色直发；母亲的眼睛是嘉兰氏特有的烟水晶似的茶色，明净、无垢，双眸流转间波光流溢、烟行媚视，跟我黑如檀木的眼瞳又哪来半点相似。

    很多人都传说母亲的美丽，薇却告诉我母亲的美丽来自自然天成的高贵与优雅。那种来源血统的尊贵而高洁的气质，即使经历十年的阴谋、陷阱、死亡、战乱、流亡，即使在王冠、荣耀、爵号、地位都灰飞烟灭之后，一直如她惊鸿一瞥般的美丽伴随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薇说，面对逐渐逼进的死亡，母亲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分外坦然。她一直平静、安详，照例每天编织、刺绣、缝制衣裳，数着日历上划去的日子计算我出生的日期。可在我出生后第二天，她却哭着告诉薇，说她罪孽深重，甘受天罚，说她对不起老爷，对不起薇，更对不起大家。可是，她却不曾后悔。如果能够重新来过，她还会一样去做。

    母亲的死因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谜。我出生后的第二天夜里，她在守护侍女睡着的时候走了出去。直到清晨，人们才沿着雪上的脚印，从老爷的墓前一直找到后院，最后在通往马厩下舍的雪地上找到她时，她身上覆上了一层轻柔的白雪，早已经停止了呼吸。她手中握着一束黑色的头发，冰冷的嘴角似乎隐着一丝淡淡的笑影。

    多年以后我才能理解这种超脱了对尘世的眷恋的感觉，走过了人间的风霜雪雨，归去时才有如此既无风雨也无晴的平静。

    也许她走得并不孤单。传说中守护亡者的神祗，在冥河对岸等待许久之后，应该会如约乘着那漫天风雪从冥冥中飞来迎接这个迷了路的灵魂。

    只是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间、选择这个特别的地点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命运呢？

    没人能说得清楚。也许，只有薇知道真相。她在母亲身边侍奉的时间最久，是深知内情的证人之一，本来是必死无疑的，然而由于她按照母亲的嘱托转述了她的遗言，于是得到赦免，被敕令留下来看护这座人去楼空的慕芳园。

    我就是在那时被薇交给绛衣使者的，从此就远远地离开了这片伤心的土地。那时我还不知这一去就是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