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芳菲

卷一  第四章 连珈

章节字数：2037  更新时间：11-10-22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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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出游归来，我天天缠着狄问下次出行的日子，得到的答案总是千篇一律：等有空的时候。可是狄何时能有空呢？他身边永远都围着各色人等，红衣的宮相、紫衣的大臣、黑衣的卫兵、绛衣的侍从、还有无数书记、典仕、应侍……我讨厌那些步履沉重、神情肃然的男人们，他们只会用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和事务让他沉默、让他忙碌，让他离我而去。

    我对这些人，无论官职或头衔，表现出一视同仁的鄙视。若在宫中遇见了，我倔强地坚守不问好、不行礼、不让路的原则，无论嬷嬷们如何教训，就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看着大人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总会把我逗得乐不可支。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就是连珈。

    连珈十六岁时进宫，成为狄王的侍从武官。我进宫那一年，他正满二十一岁。

    虽然连珈是宫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我却实在记不清与连珈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肯定是在进宫后不久，也许还是被狄亲自介绍的，可是在当时我却没能及时记住这个名字。

    原因很简单——

    因为连珈的长相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他，是我所见过的容貌堪称完美的人物，第一眼看去就让人移不开眼神。

    他身材高大，体格矫健，看去仿佛一座精心打制的雕像，每一寸设计都出自大师的天才之手。月光一般皎洁的面庞上，深邃的眸仿佛一滴浓墨，永远化不开的醇酽，散不去的滟潋，却又永远笼着一层寒霜，隔绝了多少尘世的繁华锦绣、喧嚣扰攘。

    

    他衣饰简单、素无奢侈。那一袭素净的玄衣，让人感觉仿佛总在为谁带着孝；流泉般的黑发长至腰际，被一根丝带轻轻束住。

    可是即便如此，多少珠光宝气、锦衣华服的贵族，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自惭形秽。

    我相信，对于很多人来说，连珈是一种压迫性的存在：

    所有遇见他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看他一眼，大概都会产生一种令人眩晕的错觉：天地之大，视野之内，如果没有了他，恐怕只会剩下灰暗的一片。

    面对他的时候，你眼中就只有他；除此之外，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种夺人心魄的力量，甚至会让内心脆弱的人感到恐惧。

    宫中有无数倾慕他的女孩子，可是，大家都宁愿远远地看着他，谁也不敢贸然闯入他的视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可是他既不会留恋，也不会回顾。他只会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走过，如一阵去而不返的风，把所有好奇的、思慕的、期待的眼神甩在脑后。

    连珈虽然年纪轻轻，又名为侍从，但狄王对他的重视却是千真万确的。按律所有贵族武官都在十二辅殿下榻，只有他在狄王常住的后殿有自己的房间。说来我们的房间很近，只隔着一道走廊；我们经常照面，每次都是我先向他问好，他也会礼貌地点头还礼。可是也就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们几乎没说过话。

    虽然他是除我以外与狄王最近亲的人，我也爱屋及乌对他例外地尊重，但我始终没法喜欢他——岂止是没法喜欢，童年时的我独自见到他时，甚至会有点害怕。

    事实上，除了传说中惊为天人的俊美，人们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寒入肺腑的冷漠。

    那是一种冰山一般、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他沉默：据说他进宫以来，就从来没有人见他笑过。如果不是由于公事或迫于礼节，他不会与任何人说话。

    他高傲：除了狄王，他不会向任何人下拜；如遇到比他地位更高的官员，他只会礼节性地垂下眼帘，侧身行礼，连视线都不会有半点倾斜。

    连珈的特殊待遇并非没有原因：据说他出身于先朝贵族，乃是北海的侯爵世家之后。由于北海氏世代与嘉兰氏联姻，嘉兰灭族后，他就成为具有嘉兰血统的唯一的男性血裔。

    连珈的父亲是前朝名将，后来在嘉兰末年的平乱中兵败被俘。虽然狄一直厚待他，还将他释放回家，无奈他心高气傲，无意苟活，还是自杀于家中了。

    将军死后，狄王便把他唯一的儿子连珈收入宫中，传授武艺，委以重任。在连珈满十八岁时，被恩准袭爵，收回了祖先在北海的封地。

    当初狄王在夺取京城后灭尽权贵，嘉兰族男子尽数被杀，女子被卖为奴隶；其追随者都被流放到极北的孤岛上，任其自生自灭。为何他会对这个北海氏的少年手下留情、倍加恩典呢？

    更何况，还是一个背负着所谓“杀父之仇”的遗族之后？

    这其中的蹊跷，恐怕只有天晓得。

    再说连珈，他虽然待人冷若冰霜，但文武双全，才智过人，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狄王的忠诚也是有目共睹的。

    宫中人说，他还是少年时，就在狄王遭遇行刺时奋不顾身，挺身救主。

    后来他担任侍从武官，办事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所负责的宫防从来滴水不漏，连宫人间的小偷小摸也从此禁绝。

    而狄王对他也十分看重，虽然君臣有别，但彼此关系密切，简直可以说是——

    亦父亦子，亦师亦友。

    当我在上课时趁老师不备偷望窗外时，时常会看到狄王与连珈在**的空地上，骑射、习剑，看他们长发飘飞，衣袂翻卷，风一般的身影飞翔在水榭莲池之上。

    每次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我总会无端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后来，我终于明白：这，就是嫉妒。

    狄王与连珈相差不到十岁。而他们与我，年纪就差得多了。无论经验、学识、武功，因公因私，我都无法与他相比。他们之间的话题，永远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应该说，我之所以决心习武，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连珈。

    不过，我习武的过程并不顺利。甚至差点闯下大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