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芳菲

卷四  第四十八章 离歌（二）

章节字数：1733  更新时间：12-02-01 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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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刚才被鹅卵石击中的杰渐渐恢复过来，它蹒跚地走到柃的身边伏下，任其爱怜抚慰。

    “此犬乃是乐师所养？”狄王问道。

    “正是。”柃慢慢道来：“草民无福，双亲早亡，自幼失明，如今仅以薄技糊口。平时出入，则全靠小犬指引。虽为畜类，实如兄弟。刚才它误袭王子，都是草民平日管教不严之过。陛下若怪，请放它一条生路，草民甘愿认罚。”

    狄王感慨道：“刚才那一幕我都看在眼里了：义犬忠勇，临危护主，日后必为千古佳话。乐师虽身陷苦厄，但身怀绝技，又有灵兽为伴，可见‘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所言非虚也。”

    停了一刻，他继续说：

    “不瞒乐师，本王见犬儿聪敏英勇，善解人意，甚是喜爱。若我有心收养，乐师可否割爱？”

    柃早准备好应付狄的质询，却万没想到他剑走偏锋，借题发挥，一时愣住。他想了又想，再拜叩首道：

    “杰儿对草民的生活关系甚大，实在半刻不能分离。”

    狄点头道：“乐师与爱犬情谊深重，令人感动。如果乐师离了犬儿生活不便，我愿倾重金相购，另派专人照顾先生起居，保证先生生活行动如常，如何？”

    柃沉默不语，只是摇头。

    狄又道：“或者……本王还可让先生从与杰同类的犬中，任意选取所喜欢的幼犬，陪伴左右，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听罢此言，柃断然摇头：

    “自家母去世，杰儿便是草民之耳目手足，至亲至爱，不可替代。一旦失去，纵然黄金千量、名犬万匹，也难换我锥心刻骨之痛。”

    狄王微微颔首，继而正色道：

    “那么，如果我之耳目手足、至亲至爱现在乐师掌中，其锥心之伤、刻骨之痛，想必乐师亦能感同身受。”

    柃诧异道：“陛下所指，莫非……？”

    狄王道：“不错。吾等所来，正是为了菲儿。失了她，我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手不能持，足不能行。十天来，我心急如焚，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一想到她可能遭遇到不测，就心如刀割。如果她已不在这世上，吾亦不能独活。”

    我听着这些话语，不觉泪如雨下。

    狄王那深邃幽暗的双眸中，竟然也是泪光盈盈。

    “草民知道……”柃轻轻一叹，缓缓说道：“草民知道，在菲小姐心中，也一直记挂着陛下啊。这十四天来，她虽然日夜陪在我身边，但她心里所念，唯有陛下您一人。”

    柃眼中含泪，居然还能做出笑容。

    只是他无法知道，就在他对面几步之外，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清秀如画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结。

    与此同时，狄王凄然垂首，两行清泪潸然泣下。

    我看得分明。

    多年来，我从未见过狄如此忘情落泪。我一直以为，从很久以前，他就学会了忘记悲伤。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他，已经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落泪。

    然而这一次，他的泪是为我而流的吗？

    就在我这转念间，狄王已经匆匆拭去了眼泪：

    “既然如此，先生可否告知菲儿的行踪？本王感激不尽。”

    柃摇头叹道：“实不相瞒，菲小姐的下落草民真的不知。她原本应在寒舍，只是草民一早出门，归来时遇到禁卫盘查，才知小姐外出未归，于是令犬儿到路上报信。如果她已回程，定然早已发现。想必她现在已经逃远了吧？”

    狄王沉吟半刻，随即摇头：

    “不会。菲虽年轻识浅，礼貌不周，但心地善良，待人以诚，她既然知你有难，自然不会一走了之。我想她现在就在附近关注你的安危。”

    说罢，他昂首抬头，向着两岸的树林高声道：

    “菲儿，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那天的事，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如果你肯就此原谅我，就请现身出来，我将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狄王话音刚落，我已经从岩石后站出身，走在众人面前。

    几天不见，狄消瘦多了。他颧骨突兀，眼眶深陷，面色苍白，斑白的两鬓，如今白了一半。

    他一见我，就从马上翻身跃下。他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然后便笑了：

    “菲，你打扮成这样，彻底成了男孩子，连我都快认不出了。”

    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径直扑向他的怀中，号啕大哭起来。几天来的多少委屈、多少辛酸、多少幽怨，都在这一刻如东流逝水、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