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  第三十九章 迢 迢

章节字数:6584  更新时间:11-12-26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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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来由地起了阵风,穿过窗格扑进甬道,炉膛里那汪火光随之晃了晃,火苗扑啦啦扭上来,陶罐里沸出了水汽。

    水烧热了,可还远未到呈上的时候。

    小侍女搁下风扇,往罐里续了点凉水,仍守在炉边,外边仿佛有些动静,她侧耳听了听,静静等过片刻,等着下一阵风拂过,门帘掀起,探进一枝初开的“莲”。

    “我去陛下那边,”“莲”说,“你睡去吧。”

    小侍女揉揉眼,愣愣望住她,喘过口气才敢应。

    “是,七小姐。”

    天光未启,夜还依依留着徘徊的影,走道里的长明火熄灭过半,沿途散着好些倚墙打盹的小侍女,听见她经过,不知是她,敷衍地微一抬脸,眼却合着。她半是摸黑半借光地,绕过了隔在两宫间的横廊,在他寝殿的门前,遇上途经的北风,身上的水气被风一过,从皮肤里渗出的寒意,正是黎明前惯有的空荡荡的冰凉。

    轻轻一推,门扇豁出缝隙,闪身进去,内殿地上横卧着的几条大狗,认得是她,头都懒得抬一下,耸眼斜睨着她,摇了摇尾巴,而他仍合眼睡着,神情柔和得连挺拔的眉峰都失了锐气,仍还在好梦里徜徉,却知道她来,侧转过身,乌木榻上空出了一半,给她。

    她偎依过去,像冬夜里的猫蜷到火边,忘了已是泛滥季。

    “又给梦魇住了?”

    她摇摇头,鬓角轻蹭着他的胳膊,催眠般低语:

    “还在船上……”

    “还不想靠岸?”

    “不想靠岸。”

    岸上挤满了贵人,神庙连着神庙,祭司,朝臣,阿蒙-拉。

    回到岸上的法老,只在两地熟睡未醒时才许她看见。

    “厌烦了吗?”

    “确实很困扰……”

    “那么,”她贴在他耳畔悄声说道,“我就每天都过来烦你,好不好?”

    他别过脸去,嘴边浮起了笑。

    “节庆香……”法老轻声说,“就像是欧佩特节倚在身边……”

    “宫里的姑娘真是着急,离开欧佩特节还有十二天,就把我所有的衣服都熏上了七种圣油香,听说城里边已缀满了欧佩特节的装饰,好像所有的人都特别期待今年的庆典。”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的巡游庆典,你不期待吗?”

    “我还抽不出空去想它,”她闭着眼说,“回来那天播的种子全都冒芽了,南边的土壤里生着火,逼得它们蹿得飞快。过不了多久,北风顺道过来时,你也会闻见叶片上的清香。这里的姑娘似乎都不喜欢罗勒的香味,捻在手指上教她们闻,个个冲我皱眉头,大概小女孩们都是更喜欢花香的……”

    “等苗再长些,就移到檐下去种吧,南边日头太猛,会把你的宝贝药草烧成灰的。”

    “嗯,”她含含糊糊应着,“北边水去得迟,每年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还忙着举办奥诺瑞斯神的恩赏宴,为新兵们饯行——”

    “饯行?”

    “要到南边去了啊,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临行前祈望得到奥诺瑞斯神的庇护。那些即将远行的孩子,跟着自家长辈,绑住神明赐予的公牛,一刀割断它的喉管,女孩们就守在灶台边,等着他们过来,一块儿谢过奥诺瑞斯神,煮好了牛肉各自家去,骄傲得像是真的领到了战利品——也许在他们那个年纪,胜利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等着他们的只有数之不尽的战利品……”

    “你若是怀念,北十二省的奥诺瑞斯神,也可以转到都城来办恩赏宴。”

    “那陛下就得亲手为我宰杀一头神牛了。”

    法老带着笑意沉沉舒出口气,听在耳里,又像是叹息。

    “农庄里的女孩只要有牛肉就会高兴,宫城里的姑娘个个心比天高,我的手里还攥着更珍贵的战利品。阿洛,你在哪里?你要什么?”

    她微微一怔,支起肘俯眼望着他,他正对她微笑,掩不住的得意正在他眼底里闪闪发亮,一样是领了女孩与牛肉回家的男孩,身后留着手下败将的鲜血满地。

    她被他的愉快迷惑住了,怔怔地忘了自己,倾近去吻他舒展的眉心,心上满满的憧憬咕嘟咕嘟沸出热气,不怀好意的命运正往火上浇油,忽然间有些胆怯,唇吻边默默问他:

    图特摩斯,你终于可以娶我了吗?

    请别让我在这后宫里继续等待,请别将我困在你的棋局中进退两难,我就在你的身边,我只想要赶在无情的光阴带走此刻之前,与你结合成家,生儿育女,守护着彼此,执手共老。

    仅此而已,图特摩斯,仅此而已。

    他捧住她烫得灼手的脸颊,额心相抵,荷露斯神仿佛微笑着在说:“阿洛,欧佩特节那一天,戴上穆特女神的双羽,站在巡游大道的尽头,等着迎候主神——迎候我吧!”

    欧佩特节时圣家族巡游礼的终点,从来只属于王后的立足点,纵使少了赤金羽冠的衬托,发绺间却系着荷露斯神许她的承诺,站立在众声喧哗的背景前等着他来,宛然便是期待中婚礼的预演;系着穆特女神的鹰羽站在圣庙南宫的塔门前,无视赤金羽冠的缺位,摆出王后的姿态,于铺张节庆中向南北两岸昭示两地之君的信念与决心,与归途中的大肆祭赏一脉相承的博弈,又像是一出精心排演过的戏码,不动声色间迫住两位神前第一祭司的明白挑衅。

    她悬着心不敢判断,而他还在对她微笑,期待着她雀跃的回应,还不知道他意气风发的话语其实是在釜底抽薪。

    “这下梅瑞特更要恼我了。”她含笑轻道,“那孩子原就为了去北宫的事在和我怄气呢。”

    “你不用顾虑她,她原就该守在主神御前悔过余生,无意放了她几年,给森穆特纵容得不知轻重,早就应当送她去母后身边受些管教。”

    “她做错了什么?”

    他顿了顿,“以后告诉你。”他答,“等到我将你带回至乘之地,到那一天——”

    法老深吸口气,没有说下去。

    “不回去也可以。”

    怯怯吐出的这一句,若他不愿意听,也可以略过不提。

    “是吗?”他合住眼却笑着问,“只走到塔门前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真是艰难,不如放弃,”她注视着他不以为意微笑的脸,“旁人认不认我是恩典对我俩又有何意义?我在意的从不是恩典之名。”

    他将她揽近,慢慢捋过她的长发,像在安抚一只蓬开了尾巴就要嘶声暴跳的猫。

    “也许是可以的……”法老耳语般低叹,“选一条捷径,两旁是悬崖峭壁,山岩间夙敌环伺,正等着我们过去。即使小心,也难逃被前后夹击的厄运,或许能等到反攻的时机,或许在那以前就会折损殆尽,但我们总是在一起了——”

    “那就走吧,”她冲口而出,“路绕得太远,也可能永远都转不回来的,没有双羽冠也没有关系,得不到恩典之名也没有关系,我不想再像个人偶般为了改变别人的看法而演出违心的虔诚,不想再做出可笑的贞女姿态陪伴在你的身旁,不想再为了完全不在乎的虚名在手足无措里一直等待!哪条路上会没有风沙侵袭?哪条捷径能躲过盗匪偷袭?不用这样担心我啊,图特摩斯,快些开始属于我们俩的生活,让我与你分担,让我能有自信与你分担,让我知道该如何与你分担,就这样带我走吧,图特摩斯!”

    “我们已经走过一次了,阿洛,”他平静地说,“在七年前。”

    着火的双颊像是过着了风,瞬间一凉,继而愈加熊熊燃烧起来,被辜负的憧憬无处消解,一齐埋入火里,顷刻间心已重过千钧,只怕它直坠下去,只怕它就此破碎——原来他早已替她做了决定,代她下了决心。

    她垂下眼,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像是倏地失了气力,却伸手将他拥紧。

    逢着这般无人言语的此刻,风就过来了。

    河面上涌动的热气,被北风追逐着,匆匆越过古榕与长阶,亚麻隔帘懒懒几回波折,仍是容它避到了里边,空气里漾起一股凉丝丝的水腥,浸透了露水的草木芬芳与苔藓混合着泥土的清涩交融其间,嗅不到一丁点沙尘气;她微侧过脸,长发垂落,覆住了眉眼;发丝间缠绕的茉莉香,还有残在他身上的没药香,一同钻入她的思绪:胭脂、花束、半透明的亚麻衣裳;祭坛,供奉,焚香袅袅的神堂;那么想听他说起的七年,终于听见,才知是流过耳畔的风,鬓边碎发轻撩颈项,痒丝丝的;他拨开覆过她脸庞的发绺,拭掉她的泪,吻她的眉眼。

    “看,”法老低声问,“谁才是小女孩?”

    阖住的眼上落着了渐亮的天光,很近很近的某个角落,猫正叫唤,像婴孩在哭闹;鸟鸣一声声的起,像支不经意淌过的晨曲,夜正谢幕;他的七年,也正流淌在她无从想像的另一个世间,她愈加紧闭住双眼,只怕那王墓黑暗里拥抱着她的惶惑少年,还魂找来,在她的脸上写满七年。

    “阿洛,若此刻放弃,你就永远是西岸田庄里被偶然选中的姑娘,你因何而来,从何而来,都将变成故弄玄虚的笑谈。主神的领地本该是你的庇护之所,倘若此刻放弃,今后射向我俩的每一支冷箭,都会是从至乘之地而来!我决不能容许主神的侍奉者犯下如此渎神之罪!所以再等一等,阿洛,我们再多等几天吧!”

    他的语声低微得教她分不清是求恳还是命令,她拉过他的手,吻他的掌心,吻那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权杖与枭。他想娶的是初始池上诞生的恩典,不是柽柳田庄里长大的村姑,每一个此刻她都陪在他身边,但法老心里想着的,永远是下一个此刻,再下一个此刻。

    他梦想的结局在永生里,但人生不就是一个此刻连着下一个此刻的过程吗?

    外边隐约传来内苑门禁开启的动静,是谁家的贵人想赶在日出以前觐见法老,还是哪位宫侍急着去摘将开的水莲?

    “门没有关紧……”

    “让它去。”

    “可是……有人过来了……”

    “他不会进来的。”他说,攥住她的手。

    “……是曼赫普瑞少爷吗?”

    “嗯。”

    “……少爷生我的气了。”

    他笑起来,呼出的热气直冲到她颈窝里,暖仆仆的。

    “你让他伤心了啊。”

    “会吗?”她困惑道,“能吗?”

    “阿洛。”

    “嗯?”

    “别管他。”

    “好……”

    嘴上说好,仍是分了心,想不通为何连荷露斯神都认为是那宠儿占理,该着恼的人是她才对啊!少爷总是那样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讲话,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好像不管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往心里去,却偏要揪出她随口无心的一问,竟是说翻脸就翻脸,蛮不讲理,倒是算准了落井下石的好时机,哼!

    “那就去和曼赫普瑞说几句话吧。”他突然说,“去把结解开,不要再惦记了。那家伙的执拗脾气一起,神明都无法与他说理,过了就好了。”

    一下被他掐中心思,她有些慌,红着脸问:“他打的结,为什么要我去解?”

    他拢了拢她散落枕席间的发绺,没有回答,俯看她时,法老的神情中几分懊恼,似是微笑,似在自嘲。

    “今天我要去西岸,”他只说,“晚点再来看你。”

    “我不会等你的。”

    “那最好了。”他笑着拉她坐起,“去吧……你不出去,她们是不敢进来的。”

    她重新系了衣结,边理发绺边往外殿走;他已转去了浴池边,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过后,耳中听到的,就只剩门缝里飘来的絮语了。

    “……那殿下就不乐意了呗,说,大模大样要住到宫里来的姑娘,怎么连跪拜礼都学不会?是学不会呢还是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真是放肆!真是气焰嚣张呢!快跪快跪呀,殿下就这么跺着脚连声说,柽柳田庄来的七,从北地流浪回来,年岁上去了为什么还不知礼——“

    “那七说什么了?”

    侍卫官大人的语声,温和明朗,隔门听见,会以为门外正是播种季里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七小姐什么都没说呀,一直客客气气地笑着,偏是不回嘴,殿下能不恼吗?原就是个急脾气——”

    “真敢说啊,莫叶塔蒙夫人没在,你们这群姑娘全都口没遮拦了,跟谁学得这么快啊?”

    “哎呀,侍卫官大人,都是您先问起的,回头倒来怪罪我们口没遮拦呢!”

    “后来怎样?”

    “后来呀,陛下就来了呗,陛下说——”说话的姑娘故意清了清嗓子,压低了调子,说,“‘主神将她送来,从未许她跪拜人前!’,好有气势呀!陛下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轻轻一句话就把殿下给打发了!殿下再要跺脚生气都没法子了呀,好容易将七小姐接回来,陛下哪里还舍得再叫她受委屈呢?”

    “是啊,”侍卫官呵呵笑了几声,“这回陛下一高兴,今年的欧佩特节总算又能办场庆典了,托七的福,神侍们又有了盼头,你们也该轮着不少赏赐吧?”

    “曼赫普瑞少爷,那可不是彼此彼此么?”一姑娘娇声笑道,“陛下一高兴,整座都城都喜气洋洋的。听闻梅瑞特夫人正想借着这阵喜气,要为重返都城的侍卫官大人大肆甄选,这是不是真的啊?”

    “是有一阵子热闹可看,”侍卫官笑道,“欢迎你们得空来玩——唔,陛下出来了!”

    那些围住他的女孩一齐笑出了声,却不说破,几个乖觉的姑娘忙奔到门边,帮着拉开包金大门。“七小姐!”她们亲亲热热地朝她笑,“好进去服侍了么?”

    更多的侍女站在后边,规规矩矩向她行早礼,相互间传递着眼色,脸上呈现出意义难明的微笑,至于侍卫官大人——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二百年一遇的暴雨竟是说来就来——他何必一见着她就黑脸呢?对住他那张乌云满布的脸,真是很难开口“说几句话”。她默默让到边上,看梳洗女侍们依次往法老的寝殿里行去,少爷立在她身后,一样沉默无言,直想转头问他,这僵持要如何了结?

    “七!”

    梅瑞特的叫声尖利到简直带了杀气,她一听见就想要躲,扬眼一望,撞见的却是两人。

    一度石化在她身旁的侍卫官立即迎上几步,挡在她的身前,向那迎面过来的公主与神官行礼致意。

    “殿下!森穆特大人!”

    大祭司颌首回礼,“曼赫普瑞侍卫官,”他不无疑惑地质问道,“你怎能等候在此?”

    “陛下今日将在西岸检阅新兵,日出之前就要起程,为赶早,每年都是从内宫运河直接搭船去的。”

    “虽说年年今日都是如此,终究是闺寝禁地,侍卫官大人随侍陛下左右,总该有所顾忌。”

    “是,一时疏忽了,”侍卫官笑道,“原本以为只有梳洗侍女能看,不想还能有幸见着殿下,这疏忽可真够吉祥的,受点儿罚也值得了。”

    梅瑞特公主顿时小嘴一瘪,“曼赫普瑞!”她红着眼圈跑到侍卫官跟前,攀住他的肩膀借势撒娇,“王兄心可真狠,一句话都不给,就要将我撵到北宫里去呢!”

    “噢,”侍卫官笑道,“你这么气哼哼地跑过来,莫非是特意来向陛下道别的?”

    “才怪!”小公主怒道,“哼,也不知道七在王兄耳边说了我多少坏话呢!要想赶我,我就把七一块带去,先教她学跪拜礼,再罚她跪在主神御前洗洗嘴巴!”

    “你听见她说你什么了?”

    “她要是没说,为什么她一来王兄就要赶我走呢?”

    侍卫官笑了笑,“到北宫里陪伴陛下也蛮不错的嘛,”他轻快地道,“你不想念你的母后吗?不想去陪伴在她身边吗?”

    “可是——可是——”小公主语塞,不由得跺脚恼道,“哼!我就知道你会向着七的!”

    “这回真是向着你才说的,你此刻进去打扰,只会更惹陛下不悦,”侍卫官拿开小公主的手,“殿下,想想吧。”

    小公主噘嘴哼了一声,“北宫里闷死人了,”她蹙起眉尖,“我去了那里,曼赫普瑞,你会过来看望我吗?”

    “不会。”

    侍卫官笑得更和蔼了,梅瑞特公主寂寞地叹口气,多少有些刻意。

    “曼赫普瑞总是说的好听,从没一句真的。”她突然抬起头来,狠狠朝寝殿方向瞪了一眼,“好吧,我就到北宫里去!把母后的双羽冠与秃鹫饰统统藏起来,藏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王兄想让柽柳田庄的七立在南宫塔门前,我偏要让她做个无冠无冕的笑话!哼,等着瞧吧!”

    “殿下,就算这是孩子家的气话,也说得过了,”大祭司温言劝诫道,“与陛下选中的姑娘相处,不能只凭着一时意气任性而为,或近或远,您得要学会心平气和地与她们相处才是。”

    说到此处,这位大人略微一顿,似在斟酌字句,此时梳洗侍女们都已走进了法老的寝殿,包金大门已然关得不留一丝话隙,她急忙越过了少爷,径直走到大祭司面前,向他折腰行礼。

    “森穆特大人,愿主神佑您今日诸事顺遂。”

    大祭司微一颔首,算作回应,也像是才刚瞧见她。

    “森穆特大人,请您原谅我的唐突,有一件事,我一定要亲口问过您才能安心——”

    “若是为了‘恩典’之名——”

    “是为了掌药祭司奈巴蒙八年前在至乘之地领受的那则神谕,大人。”

    “久远前了结了的重案,理应去向首辅大人求问。”

    “首辅大人仍是会打发我转来烦扰您的,”她飞快地道,“因为我要问的,正是当年给出神谕的那位祭司。”

    “便如他此刻就站在你的眼前,又能如何呢?”

    “有话要问他。”

    “问过之后,就能转变已然发生的过往?”

    “大人,”她低下头,竭力忍耐着神前第一祭司漫不经心的推诿,“在我心里,那还没有成为过往,疑惑都还未有解答,所以,我一定要亲口问一问他!”

    “他不过是转达了主神的旨意。”

    “是,”她黯然应道,“可无论是谁,即使是以主神之名,都不能如此轻率地夺人性命!”

    大祭司依旧微笑着,神情如被暖风抚过的新布,多添了褶皱,多添了柔和的勾勒。

    “前日陛下曾经问起,昔年那莲朵般柔弱的孩子,眉心里是否依旧绷着弓弦?”他微微笑道,“若非亲见,谁能相信?泛滥季第二个月的第五天,多年前那个不服神意的姑娘,仍是站在神前第一祭司的面前,质疑着主神的旨意与荷露斯的判罚!被七年光阴磨蚀之后,肤色依旧皎洁如同初开的白莲,依我所见,这样一个姑娘,更像是塞斯神赐来的‘恩典’,曼赫普瑞,这位不知来处的小姐,倒似与你是一族的。”

    “我正盼呢!”侍卫官冷冷接过,“我那些祖先若能有她一半的执念,也不至在百多年前一败涂地了!”

    “我告诉你吧,”梅瑞特公主忽插话道,“那时给出神谕的是谁,我告诉你!可你得把欧佩特节时南宫前的位置空出来,那原就该是我得的!”

    她摇头,只是微笑。

    “我一开口,七就变成哑巴了。”小公主嘲笑道,“自她回来后,我还没听见她对我说过一句整话呢!”

    你小我八岁呢!又与我争着同一样宝贝,我能和你说什么呢?

    她默默注视着小公主的笑脸,少爷就在那嘲笑的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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