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常青

了尽  第五十五章 残梦（二）

章节字数：3294  更新时间：12-09-10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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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罗走到母亲的身边，握住她若枯槁的手，用手绢细细擦拭指缝中的污垢。她心中有股难以言说的怨气，在易家，看来已经没有人能好好照顾母亲了，她和她大姐一出嫁，母亲在这个家没了依靠，等同于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竟连擦洗双手这种事都没人来做了，易家的下人也全是看形势而定的，比起这个药罐子般的大太太，巴结那位父亲正在宠幸的四姨娘更能捞到点好处吧！人都是这样，树倒猢狲散。

    “这家里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娘，你的衣服都几天没洗了？”易罗眼尖地瞧到母亲领际有些污黄的点，顿时恼怒起来。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易家的二小姐，这些下人居然如此苛待她母亲！易太太拉住女儿的手，“算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都已经习惯了。”这句话透出的任命感令易罗大大不满，“娘，你说什么呢？你好歹是这个家正统的女主人，岂能容得他们如此欺负你？你咽得下这口气，我可不行！”、

    说罢便起身，易夫人见她好似要替自己出头，心里急了就用了点力气抓住她的手腕，“别……若你去说，你父亲指不定要说我在你面前搬弄是非嚼舌根，你那个四姨娘也……”她越说越轻，易罗听得柳眉拧起，急促地喘气，“这么说，我和大姐不在，那个小蹄子的确是兴风作浪了，都敢爬到你头上了？”她冷哼一声，“我就不信，我和这个小蹄子之间，我爹能偏袒她！”

    “罗儿……”易太太一急，就咳嗽起来。此时恰巧楼下传来尖细的笑声，还有麻将被混在一起翻的响声，易罗更是不能容忍了，瞧了瞧母亲这样的凄然，再想到那小蹄子春风得意的模样，一时没忍住，打开房门就在二楼俯视着楼下，尖刻的嗓音就响起，“我还以为是哪个下人不懂事大声嚷嚷吵着我娘清梦呢，原来是四姨娘啊。”楼下顷刻间鸦雀无声，四姨娘的脸瞬间红了，随后又青了一片，却不好发作。

    “我娘在休息呢，她身体不好，经不得这么吵闹，四姨娘，麻烦你了。”易罗用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小声的动作，随即头也不回的转身回了房间。之后，楼下就安静了下来，易太太对着女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脾气哟！”

    易罗本就不是甘愿像小娘媳一样受委屈打落牙往肚里咽，出色的外貌，极高的学识让她自然而然有份傲然凌凌驾于人之上的气势，她很少落泪，认为那是弱者的表现。“娘，我会去和爹说的，让他以后在这个家里护你周全。”

    “你爹？”易太太别过了头，眼中溢满了失望，“他若有意护我，其他人岂会对我不尊重？就是他放任了，才会有这些事。男人，”易太太眼神幽幽转转，似是经历太多而早已看穿，“喜新厌旧是本性。”她转过头，对着易罗道，“罗儿，你虽然年轻，可女子总有色衰爱驰的那一日，但无论如何，若有了孩子，有了这道血脉，男人即使再流连在外，你的名分总不会被剥了去。”她视线下移，到了易罗平坦的小腹，“也有半年了吧，怎么就没有音讯呢？”

    易罗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母亲所说的正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莫说等到年老色衰了，就是如今芳华正茂，她也没有能力拴住齐炎的心，这是她最无能为力之处。她对齐炎可以说是十分的好了，他在外周旋累了，她笑脸相迎，亲自炖燕窝端去，他看似感激，可与她说话却是那样的平静与漫不经心，他极少对她微笑，整个人就像是披了一层假皮子。人说，至亲至疏夫妻，她为他做了这么许多过去不可能之事，于他而言却都是白费苦心的。

    回齐家的路上，她想着母亲的话。为他生个孩子，就要个孩子……她思忖着，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晚上，我要出去一次，不用等我回家吃饭。”齐炎就像交代事情一般。易罗应了一声，等车子停在齐家宅子门口，便自顾自下了车。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望着齐炎一直睡的皮质沙发，眼神灼灼。她恨透了这张沙发，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却仍然要分床而眠，她易罗居然苦苦的、忍气吞声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有名无实！她伸手拿起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就往床上扔，秀目辗转，她想，是啊，自己必须给他生个孩子，是该改变现状的时候了。

    暮色来袭之际，她穿上了红色绸缎的睡衣。镜中的人儿，翩然有韵，挑眉启唇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娇媚。她想，齐炎不可能对于这样的自己无动于衷，那简直是亵渎他们之间的时光，不能再浪费下去了。

    她想这个时间点，齐炎应该正在书房里。她从没有去过他的书房，那间书房就好似这间宅子不可触犯的领地一样，是他一个人独自的领地。有时候，他吃完晚饭就将书房的门紧锁，她不知他在里面做什么，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属于他们的房间，躺倒在沙发上。

    易罗打开房间的门，向二楼的尽头走去。那扇木质的书房门似乎就是横隔在他们之间的墙，只要轻轻推开它，就可以让他们亲密无间。她这么想着，手已经放到了金属质门把上。

    “你做什么？”身后冷冷的嗓音，她一惊，手心冒出了汗，转身，齐炎正站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望着她，眼神硬得很，周身一股警惕感，仿佛她就是闯进他领地的外人。“没有……我以为你在书房里，就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房休息。”她暗自深吸了口气，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款步走上前，“你这样日日待在书房里处理生意上的事，也会累着的，不如今天早点休息吧，洗澡的热水我已经帮你放好了。”

    齐炎就近在咫尺，离她一步之遥，易罗见他背着光的眼睛里星星点点，焕发着光亮，瞧着瞧着，不由得痴了。他放柔了声音，“我还有事要处理，一会就回房，今天你也累了，先休息吧。”虽说是温声的语调，可易罗听了是又一次失望。她眼看着齐炎越过自己，拧开了书房的门，随后关上门，她手撑在墙上喘气。她怨，她恨，她恼，从未有过如此低声下气，将自己最为卑微的一面都展现了，他仍然视若无睹。既然如此爱着书房，为什么不娶书房为妻？为什么要娶她？她幽暗着眸光，一步步走回房间。

    齐炎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整座宅子都静悄悄的，他皱眉，脖子转动了一下，想要缓解那股酸疼感。他打开卧室的门，刚想转身轻轻掩上，就被一股冲力震得往前一大步。身后温热的触感提醒他那是谁。“易罗，你怎么还没睡？”

    易罗面颊贴在他的背脊上，用着楚楚可怜的声音低叹道，“我睡不着，齐炎。”她怀抱他的手向上移动，感受他温暖滋生的胸膛。他皱眉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我累了。”言下之意，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渴求。易罗将身体再靠近了些，“你一直说累，可是我也有累的时候。齐炎，我们是夫妻，能不能不要对我如此冷淡？”他蓦然转过身，在黑暗中与她对视。“易罗，结婚前你就知道的，我给过你放弃的机会，是你自己执意的。”他的气息吞在她周身，她捏住他的手，“可我已经是你的夫人。你打算就这样晾着我一辈子，让我就这样渐渐老去？这样过活对我来说有什么意思？”

    齐炎用手去顺着她的发丝，随后，他对着她笑了，她曾经就是被他这样的笑所迷住的。他笑着对她说，“所以，我不想拖着你，如果可以我们离了吧。”易罗此刻发现，她最恨他这样的笑了，他散发的蛊惑，不过是为了吐出让她绝望的话语。

    “离了？”她在黑暗里尖锐的嗓音划破空气，“当初为了借助易家的力量权势，你们齐家百般接近，如今你说要离了？离了谁给你们资金援助去压制董家？你别忘了，你爹不在了，齐家就早已不是过去的齐家，即使你再有能力，那些曾经追随过你爹的人当真能死心塌地再跟着你？恐怕早已人心涣散了吧！”她贴近他，“齐炎，我们之间不是很好么？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她伸腿勾住他，修长的臂膀环住他脖子，吐气如兰，“我能为你生漂亮的孩子，我们会很幸福。”她凑近，要用朱唇去衔住他的下唇，只差几分毫的距离，他却一把推开她。

    “第一，易罗，我不受人威胁。你爹的确有人脉有势力，不过他资助的是董家而非我，你大可不必以为这个就能捆绑我。第二，让我告诉你，对于齐董两家的恩怨，我已经决定撤手了。”易罗被他推得倒退几步，跌坐在床上，听他这么说着，半晌没有回话，接着，她嘴角勾起弧度，“我明白的，从那晚你受伤起我就明白的，你心里没有我。可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夫人，你和那个佟蔓青已经无可能了，你背叛了她娶了我，而她也背叛了你，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了，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她说得讥诮，说得平静，一行泪水从面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