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章节字数:9252  更新时间:11-12-04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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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风树不解道:“怎么了?”

    萧木客一个箭步冲到风树跟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道:“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一直以为你听不到的。”

    肩膀一下子痛到麻木,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对方手里“咔咔”作响,然而,面对一反常态的萧木客,风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人知道,这一分钟里他们谁受到的震撼更大一些。不知过了多久,风树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先松手行吗……我的骨头要碎了。”

    “抱歉,”垂下手,萧木客恢复了没有表情的面具脸:“我不该让你进那个崖墓。”

    “笑话,”风树提高了音量:“你以为你是谁?只要本少爷想去,任凭谁也拦不住!”眼见对方面色凝重,却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皱了下眉:“听到那个声音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摆出那种样子,”邪魅地一笑,他调侃道:“你可别告诉我,从那种声音里面可以破译出什么藏宝图之类。难道说,那个声音暗示了崖墓中的宝贝藏在哪里?”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萧木客垂眼看着地,用几不可闻的声线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风树收敛了笑容:“莫非……我们又从崖墓里带出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是我房里这只?”慢慢踱到几案旁,他显得十分镇定:“其实,我猜也是这样了。这个房间我住了这么久,以前都好好的,直到……从墓里面出来,晚上……我就开始听见这些怪声……”

    “等等,”萧木客抬起头,直视着风树的双目:“你确定你是从昨天晚上才开始听见这种声音的?”

    “确定,”风树苦笑道:“怎么了?这东西很厉害吗?即便如此,你也没必要摆这种脸,反正它是冲着我来的。你不是很想杀掉我吗?不过,我很好奇,它能厉害到什么程度?我们遇到的那些邪物里面,它能排第几?”

    听到风树吐出“确定”两个字,萧木客全身一松,仿佛长出了一口气。散淡的凤目里终是没有一点波动,却不像感觉危险过去后的那种如释重负,而是一种绝望的平定,是确知已经大难临头所表现出的那种无奈的冷静。而风树,准确地接收并读懂了这个眼神。

    摊开手,风树玩世不恭地一笑:“我看得出来,从昨晚开始我能听见怪声的这个事实非常糟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糟糕。也许你说出来的话,我可以死得瞑目一点。”

    “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死了,”萧木客冷冷道:“其实,这只鬼一直都在你的房间里。从我第一次上船查看,我就知道。它就住在这里。它并不是怨鬼,不会伤害你的。问题是从前你一直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风树下意识地将右手放在剑柄上:“它现在变成怨鬼了?”

    萧木客摇摇头:“它没有变,变的是你,是你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以前你不是对异灵敏感的体质,所以你一直听不见它。可是,就在这一两天里,在你从崖墓中出来以后,你变成了通灵的体质……”

    “是这样吗?”风树有点莫名的样子:“通灵的体质?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你不是也可以听见它吗?”

    “通灵的体质很容易招来那些东西,”萧木客轻声道:“也更容易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但对你来说这不是大问题。关键在于……”

    突然有人叩了几下门,毛不拔在外面用异常失望的语气喊道:“爷,萧爷是不是在你这里?”

    风树眸光一凛:“做什么?”

    毛不拔无精打采道:“刚才林小姐见萧爷他们回来,就吩咐厨房弄了点夜宵,叫我给端过来……”后半截话比蚊子哼哼还小声,却依旧让两人听得清清楚楚:“大晚上不去睡觉吃什么夜宵嘛,浪费钱。我故意磨蹭这么久,居然还没有睡,还在等着吃……”

    风树耐着性子道:“把东西端进来就立刻滚蛋。”

    门开了,毛不拔拿着一个托盘摸进昏黑的房里。磕磕碰碰地将托盘放在几案上,他转身欲走,想一想又停下脚步,对萧木客叮嘱道:“先吃点桃子再吃饭啊,这样就可以少吃一点饭,省点钱……”

    “毛不拔,”风树抱着手,声音很轻,却透出股危险的意味。

    “爷,你终于知道我管钱的辛苦了!”毛不拔倏地面露喜色:“你们二位这样在屋里聊天不点灯就很好,可以节约灯油……对了,”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要把这个方法推广开,以后晚上除了干活的船工,谁也不许点灯。这样就可以省下不少钱……”

    风树森然一笑:“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去睡了。”

    “大笨石给了船工两倍工钱哎,我怎么睡得着!”毛不拔说着,偏过脸,正与风树冷峻的眸光相遇。他打了个寒战,绷出一张笑脸道:“那个……爷,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跟你说……自打我们出海,一个多月来,厨房里的食物总是短少,不知道谁老偷东西吃,而且少的都是鱼啊肉啊,多半还是生的……”

    风树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那是你管的事。”

    “没什么,”毛不拔摸摸头,悻悻道:“爷,很晚了,你休息吧。”说罢,一溜烟跑掉了。

    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低喟一声:“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萧木客望着房门的方向,半晌,才冷冷道:“一个人是不是通灵的体质,是天生的,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才会转变。你突然变得对异灵这么敏感,而且是从墓里出来之后……”

    “你刚才说……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死了……”心里沉甸甸的,风树却始终保持着谈笑的口吻:“你是不是怀疑……我已经不是人了?因为我被那种白色、软绵绵的怪物碰到过?你告戒过我不可以沾到它们身上的白浆。我……是不是会慢慢地变成那种怪物?”

    萧木客看了风树一眼,轻声道:“被白浆沾到,毒性当场就会发作,不是你这种症状。我想……我不得不承认,那白浆对你没有什么影响。我真正担心的,是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很明显,在墓里,最后是她救了你。或者,确切地说,是她决定放我们走的。她站在那个青石台阶上看着你,接着所有的怪物转向她,然后它们都自溶了。虽然听上去难以置信,但我的确有这种感觉……那只没有五官的东西对你,很是‘另眼相看’。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也可能完全是错的……”

    风树垂下头,顺手拨开额前的乱发:“我想,你恐怕……是对的。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在最后那个洞室里,我被一只那种很恶心的怪物掐住了脖子。后来,没有脸的女人忽然出现在我身边。接着,那只怪物卡着我的手就渐渐地松开了。这些,不会只是巧合吧?那个没有五官的家伙,它对我做了什么?它到底想要什么?”

    “你肯定知道‘伥’吧?”萧木客低声道:“不只是老虎有‘伥’鬼供它驱使,很多异灵都拥有这种类似的仆人。我想,没有脸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想让你充当相当于‘伥’的那种角色。也就是说,让你做它的傀儡,为它办事。它一定对你动了什么手脚,等到你完全失去自我的那天,它就会来带你走。”

    一下子联想到梦里的情形,风树立时感觉一股寒意在脊背上流窜。深吸了口气,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那好啊,到时候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可要好好跟你算总帐。”

    “这就解释了很多事情,”萧木客眉头紧锁:“但还剩一个问题,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心间宛如抵着一块千斤巨石,压抑的感觉让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风树竭力不显出惊慌的情愫,伸了个懒腰道:“屋子好闷啊,干脆我们到甲板上走走。”

    船舱外。月亮还是没有一点光泽。意外的是,林乱和言不悔正靠着船舷说话,白哦白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风树心乱如麻,顾不上搭理别人,自己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林乱见状微微吃惊,跑过来拉住他问道:“师弟,你去哪里?你是不是伤还没好?这两天,我见你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没事,”风树侧目望向漆黑的海面,掩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把‘风冥’弄丢了。这事我一想起来就心烦。”

    言不悔严肃地说:“对一个高手来讲,使用任何武器都没有分别。内力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后,飞花落叶都可以伤人。少将军,你要是用手上这把普通的剑就威力大减的话,只能说明你还没练到火候。”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换了武器就威力大减,”风树冷笑道:“大笨石,不如我们现在来比划比划怎么样?”

    “好啊,好啊,”白哦白拍手笑道:“我最爱看耍剑!”

    “师弟,”林乱急道:“你别跟这家伙他一般见识。”说着,她回头对言不悔道:“你不知道,师弟原来那把剑是他们家祖传的东西。他出师那天,他爹把剑交到他手上,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传家宝啊?”言不悔点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情了。唉,少将军这样的才俊,却英年早逝,真是令人惋惜。不过有什么办法呢,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我去查查看哪天是吉日,你先斋戒三日,然后沐浴熏香,接着就可以以身殉剑了,我们都会去送行的……”

    林乱吓得脸色煞白,不住地扯言不悔的衣角,一面叉开话题道:“师弟,你的‘风冥’平时从不离身的,怎么会弄丢呢?”

    “也是怪我太大意了,”斜了萧木客一眼,风树露出惯常那种张扬、带着点嘲讽的笑容:“那天,我在崖墓里,正准备从一个棺室里出来,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只猪。这只猪因为身中剧毒,晕了过去。你说,墓里面居然有一只猪,还有一个很蠢的人居然给这只猪下毒,再有一个最蠢的人居然想给这只猪解毒,二师姐,你说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啊?我当然就蹲下来看个究竟,想知道那只猪最后死了没有。就这么分了心,等我回过神来,剑就不见了。”说完他自行向前走去,萧木客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

    呆呆地看着两个人走过去,林乱茫然道:“师弟在说什么啊?言不悔,那个墓你不是也进到最里面的吗?你还是跟他们一起回来的呢。那个墓里面真的有只猪吗?不可能吧。”

    “林小姐,”言不悔认真道:“猪我倒是不曾亲眼看到,所以不能断言它有没有。但是我推测,多半还是有这么一只猪的。不然,少将军怎么会这么说呢?做人嘛,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说,他也没有理由骗你啊。你是他的师姐,他应该尊重你……”

    微凉的海风打在脸上,风树一步一步踱到船舱另一侧,数丈的距离走完,初时那股怯弱之情已然烟消云散。他倚在船舷上,仰望着夜空细细在想,想进入崖墓以后的种种情形,乍闻萧木客的推断时那种张皇无措的意态,早就荡然无存。此刻他就像想着别人的事情那样,极冷静,也看得极清楚。

    从容地转身,风树不但脸色变得缓和,而且看上去很愉悦似的。“喂,你说说看,”他注视着萧木客,目光中充满了自信,甚至有一抹霸悍:“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它?是不是非要返回崖墓不可?”

    “不一定,”萧木客面无表情道:“这些邪物,通常都有自己的地界。但这只没有五官的东西……你爹从前在泰山附近也撞到过……不明白……难道会跟你的家族有关?总之,它如果真的选中你做它的傀儡,自然是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它都能找到你。”

    “那就好,”风树好整以暇地理了理披风,才慢吞吞道:“我们想个办法把它引出来。杀了它,一了百了。天底下的东西,都是一物降一物。没有脸的女人,是妖也好,是鬼也罢,总有它的弱点。”

    “话是不错,”萧木客冷冷道:“问题是我们根本无从知道它的弱点是什么。”

    风树再次让视线落在萧木客脸上:“你有办法对付它,是不是?”

    萧木客仰头看着深黑的天幕,右手轻轻按着左臂上端,双眉紧蹙:“现在没有。”

    “这事先放着,”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风树气定神闲道:“明天一早就能到那个岛上。你去吃东西吧,我要吩咐二师姐几句话。”

    “我们换房间睡好了,”萧木客淡淡道。

    风树不置可否地一笑。

    隔了两日。将及黄昏。一座雅致的小院内。

    院子里有一个池塘,风树坐在塘边的一块巨石上,随手折着一支柳条。百无聊赖地将柳叶一片片扯下来抛出去,他抱怨道:“东方老头,你那个所谓的故交,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真不明白,我们跟他有什么可商量的?”

    看着风树不经意掷出的叶片尽数嵌进了墙壁里,东方淇不由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少将军,少安毋躁。我们等兰飞扬那家伙,绝对不是因为我跟他的交情。我给你讲讲这个人,你就明白了。兰飞扬,是鲁君的二伯公子瀽的门客。他表面上是学习刑名法术的……”

    “实际上,”一直凝视着池水的萧木客忽然插话道:“他精通灵术,尤其是一些很邪门又很生僻的灵术。”

    东方淇点点头:“那具尸体,不用说,就是他在背后操纵的。这个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关于我们此次出行要,看来已经走漏了消息。兰飞扬说不定是奉公子瀽之命前来截住我们。”

    “各找各的就是了,”风树不耐烦道:“他把我们引到这里想干什么?”

    “我们等他来就知道他的目的了,”东方淇老成地一笑。

    这所重楼叠院的大宅,位于一座海岛上,正是风树一行从海里捞起的少女所说的“岛上最有钱的大户”——许家庄。昨天傍晚,风树与萧木客、玉无瑕、东方淇四人把许清浅送到庄院门前,许家人似乎丝毫没有怀疑这位失而复的二小姐。庄主许慎风更是对风树连连道谢,并极力挽留众人留宿几日。进庄之后,风树才知道庄上已经住了一位客人。一打听,这人竟是东方先生的旧识——鲁国显贵公子瀽手下的“红人”兰飞扬。众人刚安顿好,兰飞扬便遣人送来一封信,约定第二日傍晚时分共商大事。

    “丑八怪表哥——”一袭枫红纱衣的玉无瑕,低声饮泣着向风树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青衣汉子。慢慢走到表兄跟前站定,玉美人蓄满泪水的俏眼一转,就像黑夜里的闪电,直照得旁人心里都亮了——自然,这里说的“旁人”并不包括风树在内。

    心知不妥,风树还是若无其事地问道:“美人表弟怎么了?”

    玉美人瞪大了眼睛,用优美的兰花手向后一指,神态惹怜、语言娇软道:“这个人,他、他……欺侮我!”

    美人身后的青衣人一听,立即跪倒在地,顿首道:“我实在是无心之过。方才我从这位小爷门前经过,门虚掩着,我就……随意往门缝里看了一眼……庄主交代了要好好招呼几位贵客,我一直尽心尽力,从不敢偷懒……少将军要打要骂都可以,但是千万不要让庄主把我罚到旧宅子里去当差!”

    跟这个自恋又完美主义的表弟相处了几年,风树一望之下便心中了然。强忍住笑,他起身来定睛一看,认出这个青衣汉子是个在庄里做杂活的下人。

    萧木客蹙了下眉:“怎么回事?”

    风树摇摇头,狭促地一笑,盯着跪在地上的大汉,轻声道:“老实交代,你看到他在房里干什么?”

    “这……”汉子看看玉无瑕,又看看风树,终于小心翼翼地回答:“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也没看清楚,这位小爷像是在修指甲……”

    “住口——”玉无瑕柳眉倒竖,怒不可遏:“你胡说八道,我明明把门闩上了,一定是你撬开门偷看我……丑八怪表哥,他欺负人!”发怒时,美人的嗓音不若平常那般娇柔,却清脆无比,仿佛掉在地上能碎成几截。

    见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里现出一线疑惑,风树叹了口气,附在萧木客耳边道:“娘娘腔觉得,剪指甲、掏耳朵一类动作都是极不优雅的,就像疙瘩、伤疤一样不能给人看见。一旦有谁看到他这些小动作,他就寻死觅活的。然后,我爹就会让我去把那些人杀掉。”

    “你该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就杀人吧,”萧木客冷冷地看着风树:“何况,我们在这里是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道理杀主人家的人。”面色突然微微一变,他低声道:“墙外有人走过来了。”

    “早就听说,南宫错有个门客,武功出神入化,”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昂首走进院子里,环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萧木客身上,微微笑了一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想到,萧兄武功盖世之外,人也出落得如此俊秀。”最后一句话中俨然带出几分轻佻的味道。

    完全把来人当作空气,萧木客转身走到风树所站的大石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紫色华服的青年默立了几分钟,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在下兰飞扬,相信这个名字各位也不至于觉得陌生。”说着向东方淇拱拱手:“东方兄,我们又见面了。”

    东方淇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也不做声。

    “你就站在看着这个丑八怪仆人侮辱我?倘若他造的谣言流传开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不活了——”玉美人伸手牵住表兄的衣袖,把一双眼皮垂着,不断咬着泛出粉红光泽的嘴唇,仿佛在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这等任谁都“我见犹怜”的神情,风树却是看在眼里,烦在心里。他甩开玉美人,退立一旁,借机用眼角的余光暗暗打量兰飞扬: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高大英挺,衣饰华丽,脸上始终展示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却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

    想到那具“活尸”,风树暗忖此人恐怕不容小窥。心中虽存了这个念头,他照例没有任何客套话,一开口便直奔主题道:“姓兰的,本少爷跟你素昧平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可跟你商量的。你约我们在这里会面,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本少爷忙着呢。”

    “这位不用说,一定就是两年前领兵攻破函谷关而一举成名的小将军无爱风树了,”随口恭维着风树,兰飞扬却把脸朝向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无瑕。正当夕阳无限好的景致,落霞映着美人火红如枫的衣裳,越发衬得他亭亭玉立,肤白如雪,一双泪眼宛如日光下的千丈寒潭。兰飞扬看得心旌摇曳,几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身为当时的名士,兰飞扬不论武功上的造诣,还是刑名法术方面的研究,甚至对奇门异术的精通,都不及的他的“好色”声名远播:不满三十岁,他正式收纳的妾室就有上百名,家中蓄养的歌姬舞伎更是不计其数;每逢出行,他至少携带二、三十名姬妾,玉笑珠香的旖旎风光自是羡煞旁人;而所到之地,他几乎处处留情——

    自幼生长在齐国,兰飞扬本来深得齐相孟尝君赏识,准备相机推荐给齐王,谁知他在相府没住几日,便与孟尝君的夫人有染。野心极大的孟尝君并没有与他计较,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不久就离开了齐国,投身在鲁君的二伯公子瀽门下。

    但凡遇上姿容出众的美人,兰飞扬既不在乎家世门第,亦不考虑对方意愿,只要看中了就非要到手不可。匪夷所思的是,他从来不用强,再是古怪刁钻的美人,经过他一段时间的纠缠,无不倾心于他,甘愿委身。在传闻中,这都归因于他擅长一种迷惑人的邪术。

    看到有人为了自己的容貌神魂颠倒,玉美人破涕为笑,仪态万方地一扬丝巾,对风树道:“看见没,人家沉醉于我艳极无双的美貌当中,根本顾不上跟你讲话。”这也许是唯一一次美人没有曲解别人的行为。

    遗憾的是,风树并不认同这个正确的解释。有这么一个娘娘腔表弟,他向来深以为耻。此刻见兰飞扬眼神飘忽不定,好像在看玉美人又好像没有看,一脸古怪的表情,风树便认定他是在嘲笑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另一方面,既然兰飞扬说有要事相商,自然不该有闲杂人等在场。想到这里,风树一伸手封住了玉无瑕的穴道,唤来两个婢女扶他回房。

    恋恋不舍地目送玉美人离去,兰飞扬一心只在思量如何得到佳人的垂青。看着玉无瑕哭诉被下人欺侮,风树却不理不睬,他也不问情由,左手轻轻带过一记掌风,青衣汉子立即倒地身亡。风树等三人均是一愣,没料到兰飞扬会突施杀招,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插手这件无聊至极的事情。

    无声无息地将长剑抽出一截,风树冷冽道:“兰兄,你一进门就平白无故杀了人家的仆人,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你是想炫耀自己武功高强还是别有图谋?”

    “我当然是别有图谋了,”兰飞扬双目炯炯有神地逼视着风树。美色当前,他根本无心细听风树和玉美人的对话,自然不知道风树对美人其实只有鄙视嫌恶之情——兰飞扬不仅有眼无珠地将玉无瑕误认做风树的侍妾,更自作聪明地以为风树遣开美人是出于争风吃醋。于是,决定要给“情敌”一点颜色看看,他仰天长笑道:“你之所以不杀这个人,并非是你不想杀。说穿了,你只是不敢得罪主人家。唉,美人受了委屈你却不能为之出气,”摇摇头,他鄙夷道:“把终身托付给你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幸福可言?”

    两道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风树与萧木客对视了一眼,把语声放得极轻:“他在讲什么啊?到底是我的耳朵有问题还是他的脑子出问题了?”

    “现在还摸不透他的意图,”萧木客轻轻地摇了下头:“或许他在故布疑阵。小心点。”

    兰飞扬弯下身子,单手捏住汉子尸体的下颚,一发力,尸首立即张开了嘴。另一只手自怀中摸出一个紫色的葫芦,他拔开塞子,示威似地看了风树一眼,把葫芦嘴抵入死人口中,不知灌了什么进去。收好葫芦,他合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把尸首平放在地上。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撤回自己的手,那尸体竟然自己站了起来,表情动作都几乎与生前无异。

    看着风树难以置信的神情,兰飞扬大为得意:“看到没有?这种被我操控的尸体可以骗过任何人!所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掉这个人。过几天随便让他在哪里死掉,没有人会怀疑到我头上。”诡秘地一笑,兰飞扬继续道:“听说庄主盛情款待你们,是因为你们把许家二小姐送回庄上来。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我操纵她把你们骗到这里来的。你觉得后怕吗?”

    努力控制自己不笑出来,风树故作大惊失色状,质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企图?你想对我们做什么?”

    兰飞扬避而不答:“如果你真正怜香惜玉的话,就应该离你喜欢的姑娘远一点。因为你根本不能哄她开心。”

    听得一头雾水,风树清楚当下不宜发怒,只好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本来想跟你们做个交易,”兰飞扬轻笑道:“当然,现在我们仍会做一笔交易,不过交易的内容将有些许的改变。”朝风树逼近一步,他近距离端详着对方英俊的面庞,完全是胜券在握的语气:“你实在是空有一副好皮相。从你刚才点穴的手法,我看得出你的武功很不赖。不过,好武功在讨女人的欢心这一点上,半分用处也没有。不解风情,是你最大的弱点。你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信步往院门走去,他再度提高了音量:“明天晚上,到我那里去。我请客,给你们看点东西,也顺便谈谈我们的交易。”

    “你凭什么认定我们有兴趣跟你做交易?”东方淇轻描淡写地问道。

    一闪身出了院子,兰飞扬极为自信地丢下一句话:“你会感兴趣的,我有图,是‘北斗’中的一个。”

    “什么‘北斗’?”风树对东方淇怒目相向道:“我看这个兰飞扬,根本就是一个疯子。”

    “奇怪,”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轻声道:“他不太可能无故来消遣你吧。他跟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别有深意?他会不会在跟你暗示什么?”

    “唉,‘北斗’我倒是知道,”东方淇困惑道:“那跟我一直想找的一件冥器有关。但是,他说的其他怪怪的话,我就搞不懂了。他不是中邪了吧?以前我三番两次要求看看他是怎么驭尸的,他总不答应。今天是怎么了?”

    兰飞扬贪恋女色可以说是天下皆知,可惜一来风树与萧木客从未与他打过交道;二来萧木客生性冷淡,风树又对风月之事一窍不通;与他最为熟识的东方淇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玉美人只会令人避之不及,是以三人都没有看出他的心思。另外一个因素,就是三人明知玉美人是男儿身,而没有注意那身枫红的衣服——美人自己设计的,全然不是男子的服式。其时玉无瑕年纪尚小,没怎么发育,配上雪肤花容,被人看作姑娘非但不足为奇,简直是入情入理。

    “算了,不说那个疯子,”风树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盯着东方淇:“我觉得,相爷的任务你们好像都不怎么积极啊。反而一会儿要去探崖墓,一会儿又说见故人。现在见着了,下一步呢?你们到底要不要去蝙蝠岛了?”

    几分钟的沉默之后,萧木客与东方淇很快地对看了一下,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向风树打了个“坐下”的手势,萧木客淡淡道:“你也该知道真相了。相邦大人交付的任务,其实非常复杂。简单地说,玉杖只是我们要找的其中一件宝物,虽然是最重要的一件,其他的也不能少。否则就无法发挥作用,反而会有灾难降临。事实上,这支玉杖,我们已经找到了。”

    东方先生没有说什么,和颜悦色地望着二人,心头却是剑拔弩张,如临大敌。面前的萧木客分明意态漠然,一如过去每次开口,言辞永是平淡得近乎呆板,孰料他竟轻轻松松地一语道破了“天机”。事实上,玉杖真正的下落,东方淇不仅对风树只字未提,亦一直隐瞒着萧木客。现在平地风波陡起,东方淇虽然强自镇静着,却不由感觉池塘边如暴雨将来之前的沉闷,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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