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朱砂小姐

章节字数:1908  更新时间:13-05-23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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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江城里有位朱砂小姐。

    朱砂小姐生下来的时候全身赤红,一身皱巴巴的褶子。当娘的产后虚弱,见了这般丑怪的女孩子又不高兴,不久就郁郁而终。

    朱砂小姐家虽是小户人家,却为诗书世家。朱父见她一身赤红,干脆取名朱砂,又当爹来又当娘,着实地疼她。

    朱砂小姐越来越好看了。虽然才十五岁,却冰肌玉骨,明眸皓齿。真不知怎么从那般丑怪的样子长成这样的。却不知为何生就一副娇憨痴顽的性子,只如五六岁的小孩般爱玩爱闹爱笑,于女红针线,琴棋书画上无一点进益。朱父生性散淡,也就由她。

    朱砂小姐名满临江城却是因为一幅画。

    中秋之时恰是本城太守寿辰,太守好诗书风流,遍邀城中名流骚客,朱父也在受邀之列。

    朱砂小姐是女眷,本该和太太小姐在一起,她却不肯,从女眷中跑出来,要随父亲及诸位大人一起去品看太守的寿礼。世风开放,太守也不拘礼,准她随去。

    太守风雅,友人多投其所好,送的皆是字画珍玩。众人逐一展示品评,待到了一书画大家送的一幅中堂前:画中乃一观音,手持净瓶,立于莲花,背后佛光敷了金粉,工笔淡彩,兼用写意。仿佛乘风乘水乘云而来,妩媚流丽,辉煌夺目,动人心魄。众人轰然叫好,皆推这幅画为首。

    朱砂小姐却咯咯而笑,拍着手儿摇头,连连说:“不够,不够,还不够。”

    主人颇为尴尬,便问:“依小姐来说,该如何?”

    朱父知小女于此一窍不通,却胡乱开口,眼见难免出丑。却见她也不答话,走上前去,拿手指头往观音额上一戳,退了回来。

    众人再看,只见观音眉间多了朱砂一点,鲜艳欲滴,却敛尽风华,仿佛世间种种,皆在眼底,端严慈悲,只容膜拜。

    却见画中观音微微含笑,启口道:“临江太守,中秋生辰,与你有缘,当为你念上一段祝祷。”

    太守及众人惶恐,战战兢兢,伏拜于地,只朱砂小姐笑嘻嘻地没事一般,只觉得好玩。

    只闻得房中梵唱清音,悠然宛妙,令人心神皆宁。待得声音消失,太守及众人抬头来看,观音却毫无异样,仍是画中模样。

    这件事风传开来。临江城内皆知朱砂小姐竟然是神仙下凡,祥瑞非常,一点朱砂能够让观音降临祝祷。一时间百姓皆以见上朱砂小姐一面为福缘。

    朱砂小姐却仍和以往一般,一样的爱娇爱笑,且爱去集市上玩,也不顾及什么闺阁禁忌。集市上的人见了朱砂小姐,蜂拥至道路两旁,随着她往前,把自己要干什么全忘了。朱砂小姐到一个摊位前,摊主便觉得是莫大的福气,不肯收她银子。她也咯咯笑着,扮个鬼脸,拿着可心的玩意儿走了。

    临江城内有不少雅人骚客拜访朱家,皆是拿着美人图或观音图,求朱家小姐点上一点朱砂。朱父为难,眼前友人不好拒绝,那日的事情却又太过古怪,不敢应承。朱砂小姐见了,却说:“怪好玩的。”只管把一卷卷画作展开来,游戏一般,伸指头一戳,一点朱砂在上头,便还给人家。

    那些上门来的人归去后皆称画中显现祥瑞,于是临江城里朱砂小姐越发名气如日中天了。

    朱砂小姐已经是出阁的年纪。闻此祥瑞,上门求亲的更加是踏破了门槛。有提名门之后的,有提少年侠客的,也有提官家公子的。朱砂小姐却全无心思,每日里照样嬉笑玩乐,不知家里为何这般热闹。父亲问她所思,她一味讲些玩乐的小事,盼父亲与她一同戏耍。朱父叹道:“此女大痴,心智不全。”便去一一拒绝提亲人家。

    太守家的公子自那日在父亲寿宴上见过朱砂,便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公子文采精华,书画双绝,便画了一幅朱砂的肖像,题了字在上头,请人送来,以表爱慕之意。朱砂小姐只当做寻常的画,也是戳上一点朱砂,仍然让人送了回去。直让太守公子相思入骨,病榻缠绵。

    这年入冬下了几场好雪。朱砂早起去摘梅花玩儿,却见门口雪中躺着一个叫花子,冻得面目青紫,一身疮疡。怀里抱着一个卷轴。

    朱砂小姐叫婢女把叫花子拖进了家里,烧了炭火给他烤着。展开他的卷轴,是一幅观音图,再普通不过。朱砂小姐却看了良久,伸了指头,却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点上一点朱砂。

    朱砂小姐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罢了,这幅画用不着朱砂,就把这一点送给你吧。”

    朱砂小姐伸手在叫花子眉间点了一下,留下一点朱砂。叫花子面目脏污,一点朱砂竟然并不显得突兀。

    朱父收留了这个叫花子,叫人好好伺候。朱砂小姐居然遣开下人,亲自端汤喂药。每每药成,她都割破手指,滴上一滴血在里头。朱父本不知情,但见女儿一点点消瘦,于暗处观察才知。

    这样过了一月有余,到了腊月底。那叫花子本来一身疮毒,神智混乱,居然渐渐好了起来,换了服饰,却见眉目清朗,风仪天然。眉间的朱砂一点,越发灿烂夺目,俊逸绝伦。

    朱父见女儿神情,似乎倾心,便拟招为婿。大年初一,本要提这回事,却听婢女上来禀告:小姐不见了,那叫花子也不见了。朱父遍查家中,两人竟未留下半点自己的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朱父心下惘然,于佛堂前祷祝,待抬头奉香,见家中挂的观音图却被换做了叫花子的那幅,观音额间慢慢浮现一点朱砂,仿佛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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