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727 更新时间：14-06-29 16:16
我终于还是随着凌司羿回了京都。我住进了凌司羿在宫外的府第，这里离王宫并不远，站在府里的山顶凉亭上望去，那绿瓦红墙重重叠叠的宫殿仿佛就在眼前。府里一应俱全，很大，设置皆是精巧，收拾得也干净整洁，丝毫看不出久不经人住的样子，只是府里人太少，显得异常冷清，尤其到了夜晚，虽然掌了灯，却仍是凄冷得紧。
住了三四日，凌司羿便领着香雪来了。香雪见是我，不敢置信地盯了我半天，眼圈儿渐渐红了。我也是怔了怔，眼泪竟一下子滴了出来：“香雪。”
“小姐。”她终是没能忍住，上前来搂住我，泪潸潸而下。
我却是平静下来，抿嘴笑：“香雪，我想吃你做的五谷粥。”
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又是那般隐忍而谦和的模样。她用衣袖揩干了脸上的泪渍，微微笑了一下，却带了亲溺的口吻道：“我这就下去做，要等上一等。”
我盯着她出了门去，低声对凌司羿道：“谢谢你。”
他正安静地饮茶，眼睫垂下，眼睑上有淡而细的青筋，稚嫩得像个小孩子。闻言，抬眸冲我一笑，绚烂至极：“纯儿，你要怎么谢我？”
我不料他问说出这句话来，一愣，方才道：“不管什么，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他黝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真在思索该让我做些什么事情来报答。半晌，他又“嗤”地一笑，旋即低下头继续饮茶。
良久，他起身走向门口，笑道：“我若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我微微怔了怔，笑：“贴身丫环？”
他却认真起来，追问：“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我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我想了想，他大约是想要一个贴心的朋友罢了，他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人，缺乏安全感，不轻易信任别人，能够交付的朋友少之又少。而我，终归涉世未深，接触的人少，朋友自是少得可怜。于是我笑着点头：“那有什么难的，我以后陪着你便是了。”
他闻言，便高兴起来，眸子一亮，咧着嘴笑了，像小孩子似的，笑得毫无心机，又出乎意料地举起双掌：“你可说了，不可反悔，来来来，击掌为盟！”
我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吓了一跳，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凌司羿。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了耍赖要到了糖吃的小孩子。我被他拉着别别扭扭地伸出了手，与他的击了几下。他方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景兀自发起呆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香雪的五谷粥已经好了。她用小托盘托着过来，粥和小菜都是双份的。
她见了我，并不热络，却四下张望起来。
“你找什么呢？”我疑惑。
“殿下呢？”
“走了啊。”
她却着急起来：“走了？这粥还没吃呢！我给他送过去。”她说着，便放下一碗粥，几碟小菜，剩下的一份，仍旧用小托盘托着，急匆匆地朝外走去。
“你别去了，你自己吃了吧。他并不在这府里住的，你也不用巴巴的送一碗粥到宫里去吧。”我拧眉，舀了一勺粥放入嘴里，香甜糯滑，味道不曾改变。然而，香雪对我的态度却很奇怪，明明刚刚见面时她很激动，明明刚刚在她眼里流露出欢喜与思念，才熬一锅粥的功夫，怎么反倒对凌司羿热衷起来？
她闻言，默默地托着小托盘退下了。
我用完粥，心满意足地喟叹了一声。香雪掐着点进来收拾碗碟，并不与我多言。我这几日睡得并不踏实，眼底都有了淡淡的青影。现下吃饱了，便昏昏欲眠，径自转到屏风后的小榻上歪着。香雪跟了进来，拿了条薄薄的锦衾搭在我身上。
“香雪，婶娘和小二小三小四都还好么？”我口齿含糊地问。此刻只余我与她，我便打起精神先问一问憋了许久的事。
“他们都很好，我像往常一样做些糕点让娘拿到稻香斋里去卖。只是我想不出小姐那样多的花样，许久都没有新鲜样子的糕点了，生意淡了许多，不过糊口是没问题的。小二每次赶着马车去拉食材的时候都要在城里绕一圈，城里的犄角旮旯他都绕遍了。小三小四天天在院门口翘首等你。小姐，你走了数月，我们一直在找你，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这么久了，我们偶尔会想你是不是出了意外，一日比一日惶恐。幸而殿下找我来侍候你。”香雪说着有些动容。她对凌司羿态度变了许多，原来是怀着感激的心理。
“对不起，劳你们记挂了。”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骤然清醒了许多，低声道。
“小姐，你曾说过，把我当姐姐的。往后有什么事情，千万要告诉我，别再突然消失。”
“好，往后，我上天入地都带着你，只怕你又嫌麻烦了。”我扭着望向她，咧着嘴笑。自遇到她以来，她甚少这样感情外露的时候，她这样与我生气，不过是因为她真的把我当成她的家人，她需要牵挂的人。我感激她。
她神色松弛了许多，说：“小姐，你昨夜又没睡好吧？趁这会儿补一下眠吧。我替你捏捏额头。”
她说着便挪到我榻边，替我轻轻地按捏着额头。她的手不是顶细腻的，然而指尖凉凉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疼痛的感觉便淡去了。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我许久未曾这样安然地入睡。待我醒来，红艳艳的阳光照在窗棱上，却已没有了穿透窗棱的力气。我起身，拉开窗子一看，天已泛青了，原来已是黄昏了。
香雪端了盆水自院外走进，一眼便望见了站在窗边的我，便淡淡地笑了：“小姐已经起来了。我也想着该是叫醒你的时辰了，不然夜里又睡不着。”
我安静地洗脸净手，只觉心中异常安宁，是与家人在一起时的那种温暖熨帖。我是早已将她当成我的家人了，也将她的家人当成我的家人。我怀念每日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婶娘和香雪做针线，小二跟着我习字看书，小三小四在屋里嬉闹，日子就像当时我在洞府里与娘亲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时一样安宁而热闹。
“香雪，我们明天去瞧瞧婶娘和小二他们吧。”
她眼里闪过一丝跃动，最终却生生熄了，她小声问：“小姐，你在躲公子？”
我一惊，我的心思竟这般明显？！
“你被扣城西后的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便去了丞相府，见了公子，求他救你出来。公子那天很开心，对我说，他有法子带你出来了，让我回去收拾收拾，你出来了便接你回府上。我等了几日，仍不见你，也不见公子派人来报信，便又去找公子。公子说，你已经出来了，却不见了。我想要再问他什么，却被他脸上悲伤的表情吓了一跳。我不敢再问他。我想他心里一定比我更难过。我悄悄地准备回家，却碰到朝露小姐，她说公子遇到了难事，说你是因为不想难为公子自己离开的，让我不要再在公子面前提起你。”
我神思恍忽，她说的人和事，那么熟悉，却又好像那么遥远。
“小姐，你若是要躲公子，还是不要回去看我娘了。”
我喃喃似呓语：“为什么？”
“公子几乎天天都去家里，他说，他要等你回来。”
“他还好么？”见到凌司羿的那一刻起，我心里一直憋着这句话，此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他还好，就是愈见瘦了，脸上也还是笑着的，可那笑容也愈见冷了。”
我咬了咬唇，垂下头沉默了。良久，我扬头一笑：“吓！你不用吓唬我！”
香雪心疼地看着我：“小姐，这么久了，公子的难事已经了了吧？你再也不会让公子难为了吧？你去瞧瞧他吧。”
我愈发大声地笑：“那可不成！那样我不是白折腾了这么久了！”
香雪愣了愣，叹了一口气，低头收拾水盆和帕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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