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一生

外篇  番外二：萧无极（二）浓淡相宜过此生

章节字数：3590  更新时间：14-10-04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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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流连南陵数月，终于娶得聆月公主而归。在归国的前夕，我竟然做出了一个令我自己都惊诧的决定，那便是让我的属下将白纯掳到了北夏。

    尽管在回国的途中，我曾十分地自责和懊悔，只恨我是北夏王，王者金口玉言，来不得半句虚妄。即使明知是错，有时为了维护王者的尊严，我也必须让它错下去。但当我在北夏我原先的府第看到白纯时，心中所有的情愫都被一种叫做欢喜的情愫替代。我只觉心跳如雷，手心里竟然汗渍渍的。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抱抱这个女孩子，要狠狠地亲亲这个女孩子。当然，我做成了。我像慕清华那般小心地将她抱到了我原先居住的屋子里，轻轻地安置在我曾经睡过的榻上，然后，我籍着喂药的时机，亲吻了她，心里在那一刻有一丝圆满。

    我看着她脸上的怒气升腾，然后又莫名地压制下去。我听见她几乎是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北夏王费尽心机抓了我来，可有什么要事儿？”

    我不由得又是一愣，依着我对南陵的了解，南陵崇文，多文人，礼法有度，制度森严。南陵的女子一般是不会抛头露面的，对于男女之礼，更是有着近乎刻板的规矩。而她，竟然好似对于我亲吻她一事毫不在意，瞧她态度，又不似对我有意。我竟有些看不透她了。

    这个女孩子，就是一本书，看似简单明了，可每一次接触，她都能展现给你不一样的东西。我对她私心更重，便一直留她在北夏，并尽量空出功夫来陪她。而她，在游玩之时也高兴，看到什么事物都保持着一股好奇新鲜的劲儿。所以，当她离开的时候，我竟有些措手不及。

    她是在我大婚前一日离开的。我那会儿正因为一些琐事忙得脱不开身，派了人去寻，也是无果而终。我心烦意乱，却终归还是随她而去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原来是随着凌司羿回的南陵。

    慕清华，凌司羿，再加上白纯这个女孩子，我不由得时常想，他们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局？当然，那时我并不知道慕清华和凌司羿原来是有夙怨的，我只是想，他们或许会因为白纯这个女孩子而做不成朋友。慕清华和凌司羿，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是我北夏国发展的障碍，更何况他们结盟？

    至于聆月，这个女孩子在我眼中，一开始就因为白纯的关系而显得太过于苍白虚无了。我根本就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尽管她是北夏国有史以来最美丽优雅的王后。她的美丽优雅确实让人震撼。记得大婚当日，我掀开她的盖头，虽然漫不经心，虽然还在为白纯的离开而心烦意乱，却还是忍不住被她的美丽震慑一下。

    “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美丽了？”这样的话，我几乎无需经过头脑就能信口说出一大摞，就连语调语气都能把握得恰到好处。因此，我自己是毫无感觉的。

    但是，我却看到聆月羞红了脸，一双翦翦水眸垂了下去，无限的娇柔美艳。我只觉浑身一热，一把拥住了她：“咱们早些安歇吧。”

    她的脸更红了，垂着头低声道：“容臣妾替陛下更衣。”

    我霎时觉得兴致索然，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还能记得恪守礼节，我真不知道该赞她受到的教育太好还是该恨她扫兴。

    她纤纤素指并不恁熟练地替我宽衣解带，我不由得轻轻推开她，自己三下五除二地将衣带解下，往榻上一躺，说了一句：“夜了，睡吧。”便自顾着闷头大睡，不再理会她。

    但我知道她怔怔地望着我发了半天的呆，也知道她自嘲地看着满屋的红烛笑了笑，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是的，不是叹气，而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听了，想起某日在丞相府看到她的情形，心下了然，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心有所爱却爱而不得，偏偏被父兄做主嫁给了我。

    往后的日子，我因怜她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身边除了随嫁而来的丫头紫衣，再无可以说话的人，便时常去她的宫中陪她谈天说话。我必须承认，聆月是一个很努力的女子，她努力地适应北夏王宫的生活，不卑不亢。我在娶聆月前，为了拉拢均衡各方势力，纳过几名妃妾。这其中，个个色艺双全，亦不乏很能讨我欢喜的。因此，北夏的后宫，并不如南陵后宫那样一方独秀的单纯。

    然而，就是这样每天充满战斗的地方，聆月从来没有向我诉过苦。她清清淡淡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有一次，她第一次唤了太医。她只跟我说是因为身体水土不服，偶感不适，但太医向我禀告是她中了毒。她因此而缠绵病榻数月，瘦得人都脱了形。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因为这类原因唤过太医。后来，我在她房中看到一本毒经。而那个给她下药的人，她当然没有就此放过她，以王后之尊，寻了个错处，将那名妃嫔关入了冷宫。

    我冷眼看着她一天天在宫里浮沉，并不出言阻止，也不出手相助。我的心，早在儿时就已经被浸染得十分冷酷，对于我的女人们，我都一视同仁，没有一丝偏袒。要想在我后宫生存的女子，必定有着冷酷的心智，玲珑的手段和聪慧的头脑。

    而发现聆月对我存了一丝温情，则是在大婚一年后。那时候，聆月在后宫已渐渐显出了她的优势，她一如既往清清淡淡地生活，优雅而美丽，然而，后宫的女人们都不敢再去招惹她。而在前朝，尽管她是南陵公主，但是她的温婉大方还是在前朝的大臣们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一年，北夏两个诸侯国的君侯叛乱。当时，我的堂兄萧无冕戍边未归，我的叔父萧政在朝堂上主张让我亲征。当我亲征打败叛军，却中了我堂兄萧无冕的埋伏，身中数箭。我很快封锁了消息，因此只有我的几个亲信知道我中箭命危的消息。我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这种伤痛了，好像自我成年起，我就再也没有被人伤过。我竭力地保持着头脑的冷静，努力地分析着后宫诸人，最后我终于决定，去王后聆月那里养伤。

    聆月见人将我抬进她的寢宫，有一丝讶然的，然而，良好的修养让她什么也没有问，就迅速地配合着我演着一出荣宠在身的戏码。在我养伤的数月里，我一直住在王后宫中，也没有上朝，奏折都是让人移到聆月宫中来批阅。她一面细心地配合着我，一面苦苦地挡着那些到她宫里探听消息的有心人，却也并不见捉襟见肘。

    起初时，我每晚都会被疼痛折腾得整宿睡不着，她便整宿整宿陪着我，陪我读书下棋移注意力，在我疼得忍受不住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柔声安抚着我。在我发热不醒时，整夜拧着湿帕子替我擦拭身体。有时候我想，或许寻常夫妻就是这样生活的，在生病卧榻时有人陪伴，有人安慰，有人照顾。我的心会在某个深夜醒来时见到她疲倦之下趴在床榻前安睡的美丽的脸庞而变得异常柔软。这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想，连白纯也从未想起，眼里心里只有她。

    后来，每一次我遇到困难，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聆月。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聆月陪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到后来，我烦心的时候也会去找她，跟她说上几句，心里的烦躁就能得到排解。我越来越喜欢找她说话。她是个很好的听众，从来都只是清清淡淡地听着，偶尔也会插上只言片语，在北夏又无所倚靠，她的唯一的倚靠就是我，这让我很放心。

    如果说，我对白纯的感情是炽烈的一见终情，那么，我对聆月，则是在日久天长的积累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入我的血脉骨髓，待我发现的时候，已是毫无抽身的余力。

    我一日比一日更喜欢去聆月的宫中，也一日比一日能容忍聆月的作为。我知道她曾经在其他妃嫔怀上我的骨血的时候加以迫害，但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在我心里，这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一种无可奈何。我十分理解这种行为。甚至我会认为，如果不能好好儿地保护自己，不管是谁，都是不配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因此，我不仅理解她的这种行为，而且因为她有这种行为，我更加看重她。

    聆月一连三胎，都生了公主。我心里也有些急了。在北夏，我的叔父和堂兄一直对我的王位虎视眈眈，如果我无子，那么，我的这个王位就笈笈可危。我这些年来，活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历经了千难万苦，当然不乐意我的王位处于这样一种风雨飘摇之中。或许是我表露得有些过了，聆月也开始着急了。直到她把白纯从南陵掳了过来，我才发觉，原来她的担忧已经有这样深了。

    而我，却骤然发现，我并不愿意让她这样忧心而恐惧。而我的这份不愿意，竟然到了一种我意想不到的程度。因为我竟然想，如果我能让她安静淡然地过陪我过完一生，那么，没有王子又如何？没了王位又如何？

    我再次见到白纯时，依然被她的美丽灵动震慑了下。这个丫头，也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这些年来的岁月，竟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依然年轻、美丽、灵动，也依然任性、肆意。

    然而，我的心里却能感受得到，我对她，没有了当年的悸动。我便知道，我的心被另一个女子占据了，而这个女子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后，我这些年来的解语花。我看着这个女子由当日娇弱天真的南国花朵，一步一步变成了今日这个适我们北夏王宫的坚强韧性的荆棘花。

    我送走了白纯，心里有些惆怅也有些轻松。

    但我看着聆月讶然的眼神，我觉得很值得。我揽住她的腰，温言对她说：“我已经不再喜欢她了，她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何苦为了我而坏了你们的姐妹之情？”

    “陛下？”

    “颖儿，你莫要着急，我们都不要急。这些年来，我也想清楚了，我和你才是最合适的。我们会有一个小王子的，一定会有的。”

    聆月霎时泪雨纷纭。

    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心，我更紧地搂住了她，心想，我与她，也算是患难夫妻，总是血脉相连的。伤了我，她心痛，伤了她，我心疼。寻常的夫妻幸福，是不是也是这样，相互疼惜、相互依赖着过完这一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