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一生

外篇  番外七：慕清华（五） 愿使相逢最初时

章节字数：2749  更新时间：14-11-26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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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儿从北夏回来后，我们又如以前一般亲密了。但我知道，纯儿心中的疙瘩尚在。她只是，太善良太想报答我的恩情了。尽管我一直认为，遇到她能够与她生活在一起，是上苍对我最大的赏赐。可显然她并不这样认为，她总觉我把她从密林中带回，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对她好，是对她莫大的恩赐。为了我的这点她所认为的恩赐，她宁愿受些委屈。

    而我，为留她在我身边，只能对她心里的屈装做不知，而后尽量弥补。我腾出更多的空闲陪她。她时而顽皮时而敏感。有时候，她会搂住我的脖子，伸出小舌头在我耳廓上舔舐。我知道，她未必就知道，她这个动作养在深闺的小姐并不会做，只有那些勾栏里的姑娘们才会做；她也未必知道，她这个动作是多么诱惑人心。她只是顽皮，只是想与我亲昵。我每次都被她这样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而她这个挑事者却往往置身事外，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有时候还故意挑衅似地问：“你不喜欢么？”

    这小丫头，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在她做完那样暧昧的动作之后说这句话，在男人听来，是赤裸裸的挑逗！

    由此看来，这小丫头应该从来没有把我看作男人这一行列。我对于这一发现，也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忧愁。

    我与她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正视罢了。

    这年的冬天特别的长，到了清明，还下了一场雪，大雪茫茫，掩没了南陵底层人民的希望。这一年，肯定是个灾年，颗粒无收都有可能。而南陵民众，特别是生活在底层的佃户，余下的口粮定然不足以应付未来将近一年的生活。民众吃不饱，最易引发事端。南陵的这一年以及未来的一年，必将是动荡不安的。

    有这样认识的人，自然不止我一人。凌天青就因此常把我召进宫去议了好几天的事，然而，在这样靠天吃饭的年月里，天公不作美，我们也是毫无办法。我们商议来商议去，也毫无头绪。

    王将军自然也蠢蠢欲动。自古改朝换代都是发生在政治昏聩、社会动荡不安之时。在太平盛世，统治阶级是牢不可破的。而改朝换代的谋划者们，也极爱选在社会动荡之时进行谋划，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特别容易编出口号，可以化身成为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主，成为一支正义之师，名正言顺地起兵推倒既有的统治者。其实在第一阵线上流血流汗的还不是普通的民众，而到时功劳最大的却是首领。这就是政治家们把戏。

    王将军就是这样让人寒心的政治家，当然，与他同流合污的我，自然也是个令人寒心的家伙。话说回来，我生下来就是要为父母报仇的，就是要复辟故国的，那么，这样的机会，我不利用，还待何时？

    于是，雪一停，我就请旨去青川促耕。为何选择青川，因为青川是南陵粮米的主要产地。那里有大片的土地，以及靠着那些土地生活的大批的佃户。我去那里，要的是混个脸熟，往后有需要，可以一呼百应。凌天青却让凌司羿和韩浞也一起去。凌天青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能想得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在此，他让羿和浞一同去。纯儿也吵吵着要一起去。那丫头，在府里也闷坏了，而对于她的要求，我向来也无力推拒。于是，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奔赴青川了。

    自青川回来，恰逢东歧随贡品进献了一批美女。凌天青都赏给了我和凌司羿、韩浞。而他们两个，都婉言推却了。我也不想要什么美女，所有的女子在我眼里都不及纯儿，我的府中，也只要有纯儿一个女子就可以了。

    我正要婉言谢绝，脑中却现出了王将军的影子。从青川归来当日，王将军就到了我府中，一番客套计较之后，他状似无意地说：“据说公子此番去青川都带着纯小姐。看来，只待小姐及笈，就能喝到公子的喜酒了。”

    我当时心里就是一惊，王将军虽是我这一党，但此人老谋深算，又另有所谋，我在与他合作的同时，也一直对他有所设防的。我直觉得，我不该让他知道过多有关我的事情，我的想法、我的计划。

    于是，我领着几个美人回了府。我知道纯儿因此生气，但为了她的安全，我必须做这样的部署，只盼能混淆王将军的视听。

    这些美人中，有一个便是朝露。朝露是东歧一户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后家道中落，被送到南陵来。但自小的教养让她的行为举止还是很得仪。我第一次单独见她的时候，她便朝我盈盈而跪：“朝露知晓公子并不是沉迷于声色的人。公子之所以把我们领回来，自然有公子的打算。不管公子有什么打算，朝露都愿意配合公子。”

    我于是留意了她。这样的女子，也无法不让人留意，沉静、美丽、懂得分寸、举止得仪。于是去她那里的次数便多了些。去了也无非是听她弹曲吟唱。我去得多了，府里自然便有她甚得我心的传言传出。

    我知道纯儿很生气，却没想到她会离府。纯儿的心性单纯，她一直不懂得我的世界里的那些苟且那些逢迎。当她从朝露苑冲出去时，碰了椅子脚，眼泪流出的那一刹，我死死地按住自己想要伸向她的手。我沉着脸，看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地戏子，全身的每一处感官却都伸向了那个离去的身影，她蹲下了，她干呕了，她哭了……

    我终于没有忍住，追着她到了她的庭院，却见她拎着个小包，抱着那只肥兔子，怒冲冲地向外走来。香雪那丫头哭哭啼啼地跟在她身后。我没有想过她会离开我，离开府里。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我只能咬牙挺过，半途而废的话，那么，我与她之前为此所产生的隔阂多么冤枉。

    我任由她离了府，却让香雪跟了出去，也派人暗中跟着。她要买房子，我便让人先去谈好妥了价格，她要开铺子，我也让人先去租了一个铺面。她虽然离开了丞相府，我却一直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我看着她渐渐地长大，渐渐地成熟，渐渐地有了担当。我看着她日子越过越好，真正地凭着自己的能力，把铺子打理得很好，誉满京都。我真的很高兴。我的纯儿，真的长大了。

    我为她的成长而高兴，也为她与我之间的日渐疏离而伤心。我看着凌司羿一日紧似一日地往她那里跑，呆得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我满是恐慌和紧张。我终于忍不住去看她了。她做了糕点给我吃，我却不忍心吃。我不忍心她柔嫩的小手因为这些事情而变得粗糙。我想让她无忧无虑，想把她捧在掌心。

    她捧了一个陶罐说要把欠我的都还给我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就是那个陶罐，被她狠狠举起，往地上一摔，便破碎不堪。那一颗颗散落的铜钱，就那么一颗颗狠狠地砸在我心里了。我是真恨啊，如果有来生，我定然要在一身无牵无挂的时候认识纯儿。

    她哭着用满是怨气委屈的腔调对我说：“慕清华，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高兴的时候过来哄哄我逗逗我，不高兴的时候打发我走。你放过我吧，我对你要走的路毫无帮助，我只想过平和安定的日子！”

    我很无奈，我的一生，早早地就被人设计好了，我都没有丝毫的选择机会。于是我深深地叹息：“我也想过平和安定的日子……”

    她愣了愣，轻声说：“对不住，让你伤心了。”

    这就是纯儿的好。她偶尔会任性，偶尔会耍赖，却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一颗善良的心。就像现在，她明明很伤心，明明一直压抑着委屈，却最终还是被我的一句话勾起了她对我的理解。

    我多想，在我还拥有一颗单纯的心时遇到她啊。如果有来世，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定要保持一颗单纯的心，一颗完完全全只装下她的心，一颗不被任何凡尘俗事牵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