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章节字数:4021  更新时间:15-03-28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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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青天,乌墨地,木干连枝,枝上花无璀。月映皎溪墨无染,涧草有意,留更显华靥。

    斗转魂,星移魄,物是人非,暮暮惟月常。人去楼空景依旧,对月独待,方知离难聚。

    依旧是那曾经被绯红的桃瓣装饰得尽态极妍的桃园,只是昔日人面不复,却又日近深秋,连含笑春风的桃花也未在枝头盛放。

    依旧是那座在周围巍峨耸立,气势磅礴的金瓦殿宇飞檐边角的衬托下越发清冷纤细的雪白小亭,亭中暗沉古拙的圆润桌凳似乎还保留着上次摆放的模样,只是伸手一拂,还是触到了时光为它们披上的灰。

    亭内,一对一黑一灰异色双眸微眯,思忖。

    算起来,他似乎已有一年多未曾回来。三年间,他几乎可以说是不被允许靠近天玑古都的,更别说回到天枢皇宫了——一道命令还未善后完毕,另一道命令便接踵而至,一次接到好几道命令更是家常便饭,而这几道命令需要到达的地点往往相距甚远,他却要在期限内完成,有时甚至两三天都未合过眼。这使他很怀疑天枢皇后是否在暗中养着一个规模不小的杀手组织,将各地接下的生意一股脑都丢给他来完成,否则这让他杀的人怎么就这么没完没了了。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师父他很少见到了,就连二师父他三年间也没见过几面——没办法,每当他结束命令,知会二师父他的位置时,往往是还没有等到二师父人来,新的命令就被快马加鞭地传达,于是他又不得不像新的命令传达给他的过程那样也快马加鞭地赶去下一道命令的行动地点,和二师父错开。如果不是宫里除了他和师父,没几个人知道二师父的存在,即使知道也不可能知晓他与二师父的关系,他都要怀疑这是否都是天枢皇后为了往死里整他而算计好的了。

    不过他和二师父总归还是能见上一两面的,似乎他二师父的宝贝大徒弟,他那仅有一面之缘的书歌师兄管理医馆时出了的岔子二师父已经解决了,再加上他虽然时时处境危险却也没有丧命,是忙碌疲倦了些,开始时受伤总是难免,重伤也会有,但有专门为此豢养的蛊虫的感应,了解他的情况,没怎么见到面二师父倒也无需挂心。

    坐在拂去了灰尘的深黑的古拙圆凳上,一黑一灰一对异色双眸的清俊少年趴伏在深黑圆桌上,淡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拨弄着一个被放倒在桌上的小巧的烤着白瓷**的紫砂茶杯,双目放空,思绪飘远。深黑圆桌之上还放着一个没有任何装饰却弧度悠扬的紫砂蛊,蛊上盖着盖子,却不知其中装了什么。

    不知何几,少年古井无波的一黑一灰的异色双眸终于微微合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重来。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惨白的小亭里,那一如既往鲜血一般的颜色在一片如墨黢黑之中恍如鬼魅,却被那惨白的小亭,古拙的黑色圆桌,和圆桌前趴伏浅眠的一袭黑衣的清俊少年顷刻柔化。

    只是,时间如流水,逝去的不会再回流。

    黑衣的少年再也不会静静任那片火红贪婪地打量他沉静的睡颜。

    缓缓睁开的异色双眸打碎一个真实的梦,说不清是美梦亦或是梦魇,只是这样的梦醒了,梦的主人可会怅然若失?

    看着眼前的少年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的到来而醒来,他知道,三年光景,这个少年已然向着他并不乐意看见的方向成长,可怕地成长着。他在这一刻才明白,或许,有些事他从一开始就弄错了,眼前的少年其实是一个和他的烨儿完全不相同的人,他或许和烨儿曾经的处境相似,或许有着和烨儿一样的坚韧,但却没有烨儿的软弱,他是一个强者,一个真正的强者,一个从来不欺瞒自己的强者。他从来不对自己隐瞒自己的本心,自己想要什么,他从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淡淡的苦笑在唇边蔓延,他或许连眼前的少年都比之不及呢。

    “师父。”就在那双比记忆里更加鲜明的漂亮的狭长吊眉狐狸眼注视着他的同时,他也端详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三年的光景却仿佛根本没有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推移过分毫,他依旧那么俊美无铸,气势逼人。就这么任他打量,自己也在欣赏着那张完美的面庞,直到敏锐地观察到那唇形优美的薄唇勾起的微微苦笑方才开口。

    “嗯,回来看看?”红衣男人闻言收起唇边苦笑,看着眼前少年。

    纳兰错点点头,并不答话,只是将那一直盖着盖子的紫砂蛊推到了红衣男人面前:“师父这般时辰回来想是刚刚结束命令,夜里晚歇容易上了火气,徒儿熬了莲子羹,清热下火,请师父用些再歇息罢。”

    红衣男人身形一顿,然后坐了下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两指揭开了并不算大的紫砂蛊的盖子,一股莲子的清香伴着微微的温热幽幽钻入鼻间,一把木质的小勺连同那一蛊的莲子羹静静躺在蛊内,令人食指大动——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个少年做的食物了呢?

    一黑一灰异色双眸的少年单手撑着下巴,侧着清俊面庞,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男人进食的动作迅速却不失雅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是享受这一刻难得的闲适与静谧,一时间,惨白的小亭内,只剩下木勺浸入莲子羹时微微发出的声响。

    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宁静这般奢侈的东西是永远都不会长久停驻的。

    莲子羹用到一半,红衣男人突然开口道:“为师一会儿就不歇了。”

    纳兰错支着下巴的动作一顿,抬眸道:“师父可是接到命令?”

    红衣男人并不惊讶纳兰错会猜到这一点,并不隐瞒地颔首。

    纳兰错抿了抿唇,一对古井无波的异色双眸望着犹如交代完公事般继续如常进食的红衣男人,罕见地表现出一丝迟疑。

    夜幕黢黑,寂静依旧,只是闲适不再。

    最后一勺莲子羹送入口中,白皙而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放下了木质小勺,勺底与紫砂蛊底微微地摩挲发出质地沉闷的声响分外细微,却仿佛打破了凝滞的虚空,黑衣的清俊少年开口:

    “师父是非去不可的么。”疑问的一句话,却是确信的语气。

    一袭红衣的颀长身影一顿,而后,没有迟疑:“是,非去不可。”

    “师父此去,何时归来?”

    红衣男子闻言缄默,不知是不知如何答话亦或是不欲作答。

    一时间,又是一阵恍惚而长久的沉默。

    红衣男子终是一声长叹,起身,上前,看着眼前一派淡然的清俊少年,薄唇轻启,开口道:“为师此去,恐无归期。”

    闻言,少年挺拔如劲竹的身形微微一顿,方欲开口,便听红衣男子道:“可为师去意已决。为师与你虽并无亲故,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知晓你脾性,怕你是不会听为师劝阻,便是要强行留下为师——也罢,就当是出师之前的考校罢,你若能胜了为师,也不枉为师几年来的一番教导,若是胜不了为师,也便绝了留下为师的那番心思罢。”

    语毕,红衣男人脚尖一点,向后退去,凌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抽出腰间佩剑,锃亮剑身映出面前同样拔出佩剑的黑衣少年那对素来平静的异色双眸中冰冷的厉色。

    两把雪亮锋利的长剑剑身疾速碰撞,剧烈摩擦,然后迅速分开,复又重重撞击在一起,一时间小亭之内银白的剑花上下飞舞,却只能听见剑身相击时的脆响,感受到两道锐利银芒碰撞时无形中令人胸腔不适的层层震波,不见舞剑之人。

    不过须臾,两道纠缠不休的银亮光带各自分开,只见一黑衣少年蹲踞小亭一侧,一手执剑,以剑支撑着身体,微不可闻地轻轻喘息。

    小亭的另一侧,红衣男子抬手,弧度优美的腕骨拭去顺着俊美面庞滑至下颌的清汗,乌黑长发几缕贴上面庞,竟似从水中捞出。

    异变,这一刻发生。汉白玉石的小亭内陆陆续续地出现深深浅浅的剑痕,仿佛一朵朵月光下应时绽放的花朵,就在亭内剑痕停止绽开的瞬间,那方黑沉的古朴圆桌一分为四,分别向四个方向倒去,切口整齐而平滑,可见切割之时切割之人未感到任何阻碍。

    圆桌的碎块倒下时发出不小的沉闷声响,放置其上的紫砂蛊随之滑落,碎裂的声响在夜晚寂静的桃园中显得格外清脆。

    倚剑轻喘着的纳兰错于喘息的间隙抬了抬清冷的眉眼,道:“师父身上有伤?”方才与师父交手感觉师父动作稍显滞涩,他想,师父事前既然那么说了便不会手下留情,那么就只能用身上有伤来解释了。

    红衣男人闻言愣了愣,擦拭汗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苦笑道:“算是罢。还说为师呢,你不也没有使出全力么,再这么做,为师可要认为你不打算拦着为师了。”他可没有忘记他的徒弟并不擅长使剑。

    纳兰错用剑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仍旧在微微地喘息着,一对常年波澜不兴的异色双眸定定看向那双漂亮的吊眉狐狸眼:“我想,凭剑术打赢师父。”因为,师父第一次教导他习武,修习的便是剑法,而师父最擅长的,恰恰也是剑法。

    没待怔住的红衣男人有所回应,纳兰错便轻轻将脸别开,望向不远处夜幕笼罩之下的桃林,夜风夹着丝丝凉意拂起他乌黑的发丝:“如今,这个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师父,就此别过。”

    红衣男人闻言再次怔住,看向只留给自己一个侧脸的清俊少年,道:“你不拦着为师了么?”这倒是出人意料。

    “即便是徒儿拦着,师父也一定要去的,那么,师父这番考校徒儿胜出与否,便没有任何意义,况且……”黑衣的清俊少年顿了顿,仿佛望向虚空的异色双眸倏然柔化了一般地微微眯起,唇角竟勾勒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这件事对师父来说也非做不可,不是吗?”不是接到命令的非做不可,而是,从心底里认为的那种非做不可。

    “你可以出师了,”红衣男人看着少年面上清浅得仿佛残留的笑痕般的淡笑,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做到一笑犹如清水残荷,美这个字都仿佛污浊,因为那样的姿态本来就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但为师,以你为荣。”他走过少年身后,伸出五指修长的手抚上少年的脑袋,揉了揉,然后,走出了满目疮痍的白色小亭。

    他没有回头,并未使用轻功,只是缓缓走远,将背影留给少年。

    黑衣少年望着那鲜血鬼魅般的火红身影渐渐离开视线,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拼死也要拦下师父吧,但是,渐渐地,他开始知道,有些事情,即使知道是非死即伤,更甚者是必死无疑的境地也还是要去做的,没有什么必要的原因,就因为这些事,非做不可。

    他也有即使非死即伤也非做不可的事情啊,一黑一灰的异色双眸望向冷宫冷肃宫墙外的金碧辉煌。

    “师父,就当是为了徒儿,活下来吧。”

    已经走出很远的火红身影仿佛听到了少年的低语般,短暂地在原地停留了似乎许久,仰起白皙的脖颈,弧度优美的双唇微微动了动,黑夜之中看不分明,但那唇形似乎是一个字,也许,是“好”吧。

    然后,男人足下运功。火红的身影瞬间消逝在一片没有了桃花的桃林中。

    亭中黑衣少年似有所感,收回远眺的眸光,然后转身,顷刻间有些不自然地僵住,扫视了白色小亭内的一片狼藉,有些无奈地摇首,看看这些痕迹,明显是激烈的打斗留下的,而且双方的实力可见一斑,他是刚刚完成一道命令了吗,怎么又要善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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