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章节字数:3988  更新时间:15-07-23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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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风高杀人夜,向来如此。

    在发觉房里有人时,和尚如是想到。却也只是叹口气,推开了门。合上门的瞬间,一把剑横在颈间,冰凉的,带着些微的香味。

    和尚又叹口气,无奈的,“偷到了?”

    “嗯。”榻上那人收回剑,随手便扔在桌上,顺手捞了最后一块桂花糕,嚼得满屋都是桂花的清香,“和尚,还是你做的点心好吃。”

    桌上几碟点心被吃的干净,连那壶茶都见了底。

    “怎么还是像饿死鬼?”和尚将快熄的油灯拨亮,然后便不说话。

    静了一会儿,还是那人不甘心的先开口,“喂,和尚,你就不问我吗?”

    和尚笑笑,不开口。

    “好吧好吧,不想知道就算了。”那人翻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过了一会儿,伸出脚踢了踢和尚,“喂,和尚,伤口还疼吗?”

    和尚愣了愣,手抚上脸上早已结痂的伤口,和尚笑笑,冲她点点头,“嗯,不痛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那人终于起身,眼睛在黑暗中找到他的,“你真的,一点都不痛吗?”

    和尚闭上眼,仍是笑着。

    那人气的哼了一声,又倒回床铺里。深秋天凉,到了晚上冷的更快,才不过片刻被窝就冷了下来。那人把头更深的埋下去,而后又哼了两声。不知好歹的和尚!

    不痛吗?和尚依旧笑,脸上的伤却开始疼,一直疼到心口。和尚捂住心口,依旧笑。忘记疼痛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一直微笑便成了。这道理,他自小便懂得。

    和尚本来和衣睡在椅子上,第二天醒来却在床上。

    那人珍贵的包袱还在,想必不会走远。

    和尚起身去厨房,那人果然在,见了他,立马哭丧着一张脸:“和尚,我饿。”

    和尚叹气,卷起袖子去做她最爱的桂花酥。做好端给她,吃相还是像饿死鬼。

    和尚在后院的桃花树下挖了个坑,将她偷来的东西埋好,然后跪在树下,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经文。

    娘,是否我真的是歹命,所以所有与我相关的人都不得好死。

    “你的命数只是乱,一点儿都不坏,”树上那人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枯叶,“只是有人动了你的命格而已。”

    擅动别人的命运,这般的背天逆命,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还有这个人,她瞪着眼前的和尚,明明被人害的这样惨,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为他抱屈,他却仿佛什么都不在意。除了脸,似乎连性情也像那个人几分了。

    “喂,和尚,”她伸手戳戳和尚的光头,“你不听我说,是因为不愿意呢,还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和尚停了念经,一双眼终于红了。

    她叹了口气,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和尚以前不是和尚,和尚有娘,有爹,有一堆兄弟姐妹。和尚曾经是爹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和尚爹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了和尚。和尚曾经有一个未婚妻,虽没见过面,但听说很漂亮。。后来和尚当了和尚,他有了师傅,师傅救了他的命,教了他很多。

    后来的后来,和尚就只是和尚。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该多好。

    和尚本不是和尚,和尚有爹有娘。和尚爹是皇帝,和尚娘是皇后,和尚是太子。

    曾经是。

    和尚十三岁那年,娘被人诬陷与人有染,很蹩脚的谎言,但爹信了,娘就被废了,连带着和尚也被送进冷宫。娘不堪受辱自尽,留下和尚一人受苦。和尚以前恭谨谦和的弟弟们统统变了。和尚一人孤苦地生活了三年,人不人鬼不鬼。后来和尚被救,莫名的罪就降到和尚的外公身上,护国大将军一家一百三十二口人一夜间死于非命。和尚无处可去,无奈之下便出了家,师傅是个好和尚,师傅收留了他。后来和尚的爹死了,和尚的亲弟弟继承皇位,弟弟大赦天下,包括和尚。弟弟来找和尚,和尚只摇头。后来的后来,和尚出家的寺庙遭土匪打劫,全寺七十二个和尚,包括师傅,都死了,只剩和尚。

    和尚想起以前抽到的签文,依旧只是笑。

    清越坐在房顶上,拿了一块桂花糕往嘴里塞。和尚的手艺,比桐影都好,做的桂花糕又香又甜,怎么吃都不腻。

    清越是在大火中遇见和尚的。和尚的伤很重,还中了毒,谁知道竟然能活下来。和尚不丑,脸上的伤再怎么骇人也掩不住那种逼人的贵气。和尚天生是贵人,但偏偏,清越撇嘴,饿死鬼一般吃掉所有的糕点。

    “和尚,”清越举着空盘叫和尚,“和尚,桂花糕没有了。”

    和尚抬头看清越,清越只是笑,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很干净。和尚也对她笑,眉眼弯弯,连脸上的伤口都不狰狞了。

    “和尚,”清越很正经,语气却依旧不正经,“和尚,要我帮忙代价可是很高的,和尚你要以身相许啊。”

    和尚笑笑,不应声。

    “和尚,”清越依旧不正经,咯咯笑起来,“桂花酥没有了。”

    和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其实也许和尚并不想要。

    伏在地上的人大口大口呕着血,明黄色的衣服几乎被染透。

    和尚看着那个人,心里某个地方隐隐作痛,面上却依旧笑着。

    地上那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看清面前的人时,因痛扭曲的脸更加狰狞,挣扎许久,才含着血吐出两个字:“是你!”

    和尚蹲下来,手抚上皇帝的头,就像十几年前一样:“是我,我的,弟弟。”

    是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巧合,所谓天意,不过人为而已。

    十七年前,他的亲弟弟,亲手将那所谓母亲与人有染的证物交给父亲,惶恐无比,让父亲不得不信。十四年前,亦是他将外公救自己的消息告知父亲,害得外公一家惨死。后来,他当了太子,日复一日在父亲膳食和药物中下毒,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心思却那样重。三年前火烧金光寺的所谓土匪,也不过是弟弟要斩草除根。他被人定为不详之名,被四处驱逐,皆是因为这个弟弟,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和尚曾经生无所恋,那时陪在身边的,是师傅,还有千里迢迢赶来的,已是皇帝的弟弟。

    可是,师傅为他而死,弟弟,却想他死。

    地上那人猛地抬头,一口咬住和尚的手,血流了一地,分不清是谁的。

    “喂喂,还不住嘴,要是咬掉了,他就没办法当皇帝了。”清越刚好进来,一脚踹开地上的疯子,血污了她的鞋子,清越皱皱眉,在华丽的地毯上开始蹭。

    和尚失笑:“谁说没了手,就不能当皇帝了?”

    清越蹭完了那一点血迹,走过来将他的手包住,那血却怎么也不肯止住,一滴一滴透过布巾掉在地毯上,像珊瑚珠。清越叹口气,捏了个印按在伤口上,血立刻止住,拿开布巾,连伤疤都不见。

    “走吧走吧,耽搁这么久,我快饿死了。”清越将手指上和尚的血舔进嘴里,嗯嗯,和尚的血是甜的,带点桂花的香气。

    “嗯。”和尚淡淡应声,不再看身后血流满地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辈子都争不过你?!”地上的人挣扎着撑起身来,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犹如地狱的鬼魅一般,“无论父皇还是母后,为什么都只宠你爱你,明明都是儿子,我又比你差到哪里?!为何我背天逆命,用自己的寿数换来了你的命运,为何,所有人都还是只惦记着你?!哪怕你被算出是歹命,靠近你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外公也还是执意要救你?连只见过你一面的羽顰都要一直惦记着你?!甚至连嫁给我以后都对你念念不忘?!连死之前想的都是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我没有要跟你争。”和尚皱眉。

    “对啊,你不必争,永远有人将我可能这生都无法企及的东西送到你面前任你选择,”癫狂的人此刻却安静下来,无比讥诮却泪流满面,“我爱的人,爱我的人,统统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挣扎着站起的人又倒下去,一口又一口的呕血,黑色的带着腥臭的液体。清越皱眉,厌恶的捂住口鼻。

    “和尚,出去吧,好臭啊。”清越拉拉他的衣袖,“我饿了,你做糕点给我吃吧。”

    “集沅,你是我弟弟,”和尚却不动,手在袖中握成拳,指甲在掌心划出细小的血线,“你是我的弟弟啊。”

    还记得刚刚出生的集沅,小小的,软软的,包在襁褓里只有那么小一点,连哭声都是微弱的,虚弱的像只小猫。大一点后,天天跟在他后面,用糯糯的声音叫他哥哥,明明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启蒙后,先生教的他听不懂,都是他在课后又重新一遍遍讲解给集沅听。集沅身体不好,每日要吃药,每次都是他哄着才能吃下去。那个集沅,那个集沅。。。。。。

    和尚突然红了眼,转身出去。

    “喂,和尚!干嘛走得那么急?”清越忙追上去,一个躲闪不及,撞上了突然停下的和尚的背。

    “清越。”

    “嗯。”

    “清越。”

    “。。。。。。”清越挠挠头,问他,“你要我救他。”肯定的语气。

    “多谢。”和尚终于收起来笑脸,无比认真。

    “哎,真是的,真是麻烦。”清越白他一眼,无比厌烦屋里的恶臭,不甘不愿的转身进去。

    不出所料,那个人还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呕血。

    “活该。”那剑上的毒,应该是给和尚预备的,那样烈的剧毒,可见居心。

    这便是帝王家。从前便听那人说过,那是何等艰辛的一条路,孤独且寂寞,无情且残酷。站到了最高处,拥有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东西,便要承受那种东西所带来的所有。帝王之道即孤绝之道,看了那人几千年,她再了解不过。和尚那样的人,真的适合吗?她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清越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和尚不想你死,可我不想你活着,”清越捏出一个诀,贴在他的伤口处,“这样的话你不会死,可也不算活着。我的血可是很贵的,你付不起。”

    昏沉的人却突然清醒起来,满是血污的手抓住对方的衣襟,狂乱的叫着:“我是皇帝,我是皇帝!只要能救我,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咳咳。。。”毒已入心肺,意思也开始模糊,皇帝的手却一直紧紧攥住对方,仿佛抓住的是他流失的命。

    清越笑,无比怜悯,而后俯下身,恶劣的在垂死的人耳边说道:“我啊,什么都不要,那么,你的命给我,可不可以?”

    清越出来时和尚还在原地,站成了一尊雕塑。那一瞬间清越恍惚一下,似乎看见那人就在眼前。

    和尚在对他笑,她也对和尚笑,手却抚上了和尚的脸:“和尚,做皇帝的话脸上不要有疤比较好吧?”

    和尚不是和尚了。清越笑得极其猥琐:“我说和尚,我这么帮你,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啊?”

    和尚终究没有当皇帝。

    集沅疯了。毒入心肺,虽保住了命,却成了半疯半癫的模样,不认识人,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让他尖叫出声,却独独记得和尚,对和尚傻笑,叫和尚哥哥,吃药也要和尚哄着才会吃,就像曾经一样。

    和尚的小屋住进一个疯子,清越却要走了。和尚做了很多桂花酥,清越依旧像是饿死鬼。

    “清越。。。。。。”和尚嗫喏着,不知怎样将话说出口。

    清越笑他:“和尚,虽说他疯了,却也最起码还有五十年好活,若你死了,岂不是要我照顾他,所以,”清越依旧不正经,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五十年后,我来取你允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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