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

小楼篇第二卷·山水两茫茫  第四章 杜曲镇（下）

章节字数：1510  更新时间：16-08-13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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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渐重，残肢还在抽搐，仿佛还没有脱离主人的尸体。

    断了双脚的人趴在地上，雨声盖过他口中呜咽着的声音，他脚腕上碗口大小的血流如注，但雨水也几乎冲刷掉了所有鲜血。这样一个世间的可怜人，他所受的伤，他所承受的痛，似乎都被这一场雨掩盖住。

    若是没有人在旁目睹，这个人的生命应该就会随着鲜血的流逝而消失了。

    壮汉回到那瘦削的少年人身边，二人转眼便不见了，竟没有去管还趴在地上的小个子。

    小楼跃出窗外时，已将窗子大开，风挟着雨吹进屋里，将云苓和柳一梦的脸上、身上都打湿了。

    云苓只觉寒意袭来，额上却沁出一层薄汗，更没有注意到小楼已经去追蒙面人了。她的左手握着袖炉，右手搭在户牖上，唯有这样，才能掩饰她双手的颤抖。

    “若不是你那颗乌榄炭……”柳一梦说了前半句话。

    后半句话不言而喻，若不是云苓弹出的那颗乌榄炭，蒙面人的刀还会被那壮汉的双锏胁住，不会回防小个子的突袭，更不会削断小个子的双脚。

    云苓仿佛被敲醒一般，飞快地打开门冲出走廊。

    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廊上每隔几丈置一个烛台。当云苓看清廊上的情景之后，几乎要将方才吃的饭菜全都吐出来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尸体，也从未见过这么多血。

    二楼只有六间房，除了云苓所在的这间房之外，每间房外都躺着一两个死尸，尸体死状极惨，有的四肢已经扭曲成不正常的模样，有的头颅被转到背面，但无一例外是瞪着双眼的。杀人者武功毒辣，应是一瞬间使人毙命的。

    从廊上至梯下，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具尸体，从尸体的四肢、口鼻流出的血慢慢汇聚成一股，沿着廊边和楼梯往下淌。

    云苓闭上眼不忍再看，柳一梦这时也来到她身边。

    他是不怕尸体的，但是一时之间见到这么多尸体，心中难免惊讶。何况方才三人在房中说话竟完全没有察觉，可见凶手的手法之快、招式之准。

    云苓已经踮着脚尖向楼下走去，她不得不直视那一具具方才还鲜活的血肉之躯，唯有这样，才能避开他们。她心中急切，偶尔踢到尸体，脚便快速缩回。

    她随手拿了一把伞便冲入院中，那人已经奄奄一息，脚腕上的血也几乎被雨水冲刷干净。云苓四下张望，这才看到柳一梦还站在门边迟疑。

    “柳公子，过来帮帮我。”她招呼了一声，却被雨声盖过。

    柳一梦还是过来了，两人合力将那伤者搬入大堂之中，放在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桌上。整个客栈静悄悄的，只有楼上往下淌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将客栈中的死寂衬得越发令人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将云苓和柳一梦淹没。

    云苓回房将药箱取来，便为那伤者包扎了伤口。柳一梦在旁边坐着，他以左手撑颚，右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嘴中嘟哝着什么。云苓仔细一听，他敲桌子的节奏与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恰好错开，口中数着数：“二百三十八，二百三十九……”

    伤者虽然失血甚多，但伤口齐整，可见那蒙面人的刀锋之利。想到蒙面人，想到他手上那把寒光森森的刀，云苓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时她才注意到小楼不见了，但那柳一梦数数数得十分认真，似乎已入无人之境。

    “一千。”柳一梦数到一千，应声拍桌而起，客栈中烛火在一瞬间便熄灭了。

    屋内一片漆黑死寂，柳一梦逐渐粗重的呼吸声愈发明显。云苓心知有变，伸手探到柳一梦身上，只觉柳一梦肩上一片热意，他的汗已经浸湿衣衫。

    云苓一按手中翡翠五杏袖炉的底座，炉中乌榄炭便燃起，这光亮虽小，却能助她看清柳一梦。

    柳一梦脸色苍白，额上那层细汗已经缓缓流到鼻尖上，在鼻尖上凝成一滴，缓缓不落。

    云苓心中一沉，压低声音道：“那银针有毒？”

    他们只道那银针尾部的凹槽是灌毒之用，亦未想到那银针针身上竟淬了毒。

    柳一梦没有说话，他已闭上双眼运功调息。

    屋内寂静，屋外却隐有刀剑出鞘之音，云苓这才明白方才柳一梦灭灯的用意何在。她一晃袖炉，炉中乌榄炭应风而灭。

    这一晃之间，她才看到桌上空空如也，方才那伤者竟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