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叱咤则风云变色  第五章 算前言总轻负(五)

章节字数:2199  更新时间:16-06-18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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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多个日夜,转瞬而过。

    如今,她即将转身离去,挥手再见过往岁月,去往她命定的征途。侍奉于大昭殿,是她眼前唯一出路。往后所行每一步,都将淌着泪与恨的痕迹,只能靠她自己。她深明此中道理,也誓愿再不牵扯任何情感,唯有狠而无心。

    迈出晨辉阁的屋子,寂静的庭院仿佛令时光停止,就如她当初刚刚踏进晨辉阁那时。而这所有的眷恋,也将成为她往后仅有的欢乐。

    举目,远远望见周男奉与元宵静默廊前,眼里闪着莹莹泪光。元宵红肿的双目,想是哭了一宿。周男奉一夜无话,只是长叹不止,仿佛早已料到她会离去。

    这般恩情,仿佛拨动着她心里那根枯萎的心弦。

    悄然掩去泪痕,轻轻扬了扬手臂,挥舞的白绢,告别了他们,告别了过去的自己。

    一路默然前行,死寂的街,一如既往,却平添了深秋的冷。她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函,垂首凝视,泪珠噙在眼里打转。

    “一切珍重,小心谨慎。”

    淡淡八个字,传递着顾女奉默默的关切,贴心且温暖。她早知黎婉若绝非池底之物,如此玲珑剔透,自然会得到眷顾,上青天,揽明月。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不免令人忧心忡忡。

    走着,走着,大昭殿璀璨的黄瓦已经遥遥可见,像延绵的绿竹林里绽开的一朵金牡丹,炫耀着无比的光彩。

    第三次踏入大昭殿,她细细打量,满堂的琉璃璀璨,犹如天堂仙境,却遥不可及令人生寒。皇家的奢靡,映衬着宫娥内官的卑微人生。

    前两次战战兢兢踏入大昭殿,未来茫然不可预测。现如今,一切皆在掌握,偏离的轨迹也已回归正途。

    往后,不知要几许年月,她都将如履薄冰地过活,也许苦,却也甘愿。

    入大昭殿,由一名司承引领进偏殿,不曾想洪上奉已等候多时。

    黎婉若急忙上前行礼赔罪,“请洪上奉恕罪,奴婢来迟了。”

    洪上奉微微一笑,客气道,“不必,先坐吧。”

    黎婉若躬身一礼,在他身旁坐定。

    洪上奉今岁五十二,六岁起便在曌帝跟前伺候,那时曌帝还是六皇子,年仅五岁。四十多年相伴追随,主仆二人早已形成默契。洪上奉虽然在曌帝跟前依然谨小慎微,但曌帝对他却是与旁人不同的。所以深宫里头,就连曌后见着洪上奉,也要给上几分薄面。

    黎婉若摸不清洪上奉对自己的态度,虽然礼上客客气气,却并不表示,他对她没有应有的提防。想她才入宫多久,竟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虽说是从六品女奉降位到司奉,却是一跃入得大昭殿。

    这番瞩目,难免不令人遐想。

    此刻听洪上奉娓娓道来殿内规仪,黎婉若才真正明白,她这一跃入了大昭殿,将招致多少嫉恨与猜疑。

    依照祖制,大昭殿随侍五十二人。上奉一名,上典一名,司承二十五名,司奉二十五名。司承与司奉分三等,一等为御前侍奉五名,二等外殿侍驾十名,三等清扫侍十名。

    如今这五十二个随侍中,只有上典空悬,这意味着五名一等御前司奉中,会有一人被提拔上位。

    可黎婉若的突然到来,改变了这仿佛既定的一切。

    即日起,她将成为大昭殿一等御前司奉,而原来的一等司奉中,将有一人被降至二等,二等中将有一人被降为三等。

    黎婉若无奈苦笑,曌帝明摆了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许是对她施以小小惩戒。

    御前司奉其实就是内殿随侍,两人一班轮值,一日一换。另有一人近身伺候,原是作为上典的轮值,曌帝歇息后方能卸值。

    而这顶顶重要的位置,恰恰是由黎婉若来接手。一个新入大昭殿的司奉,却直接进位一等御前司奉,这是历代都未曾有过的事。不明内情的许是以为曌帝对她另眼相看,唯有黎婉若自己明白,这往后,将是何等的艰难。

    洪上奉大致说了一遍,便差人唤来了一名叫苏青蓝的御前司奉。

    “黎司奉,这是御前司奉青蓝,你随她先去安置。曌帝下了旨意,今日你先休整一日,明日再正式上职吧。”

    “是,奴婢遵命。”

    洪上奉转身同青蓝说道,“你带着她先去各处转一圈,每日在御前做的事,都细细说与她听。完了,你便带她回屋歇息吧。”

    苏青蓝冷冷地瞟了黎婉若一眼,“随我来。”

    黎婉若不敢大意,匆忙随了上去。

    苏青蓝面色清冷,也不理睬黎婉若。只是引领她兜转之间,将每日细务说了一遍。瞧着模样,想必不止她一人,许是整个大昭殿里的侍奉,都不会给黎婉若一个好眼色。

    黎婉若细细记下所有,在这里,唯有靠自己。冷漠的深宫,淡漠的人心,多不得善意,也求不起慈悲。

    二人转了一圈,苏青蓝便带着黎婉若回到居处。

    许是为了便于曌帝传唤,御前司奉不必挤在芳香园里,而是另歇在绿竹林尽头的一排平房。一共三间,两人合住,唯有黎婉若是独处。

    又是一种无上恩典,却偏偏别有意味。

    洪上奉既然叫了苏青蓝带引她,想必苏青蓝在大昭殿的地位不低。指不定黎婉若如今占的位置,便是苏青蓝的。她低眉苦笑,眼见苏青蓝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便能窥得一二。

    她抢了人家的位置,霸占了别人的屋子,若要攀交情恐怕需要些时日。

    “这是你的屋子,东西可自己管好了。”苏青蓝硬生生地说完,转身即走。

    黎婉若忙在背后叫道,“多谢。”

    黎婉若放下包袱,扫视屋子,简简单单的桌椅、妆台,虽比晨辉阁精致许多,却如何都及不上那里温情的千分之一。

    黎婉若仰躺榻上,眸光空洞凝着床顶。

    终于,还是回到原来的轨迹,小小失误换得她几月清闲自在。却最难得的,是那个在她心头留下印迹的男子,温润如玉,许了她梦想的未来。

    甜蜜的错误,也许会成为温柔陷阱。她及时抽身而出,才不至于陷得如他那样的深。他,定是心痛的吧,欣然赋予全部,却换来她恶意的伤害。

    可为什么,心里头总有酸涩的滋味淡淡划过,每当忆念起他的名时,还是会阵阵抽痛。她没有他陷得深刻,却也沦陷大半,毁了沉静。

    再也不能去想,那只会继续蒙蔽她的恨意,让她变得软弱,不堪一击。

    她与他,终是错付的人生,曾许过的欢,也终是轻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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