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元熙

兄弟阋墙  第4章、岁殷泽柔

章节字数：3338  更新时间：16-12-13 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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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熙四年二月初一，在突厥如今最受器重的青年将领黑之古的护送下，突厥二公主阿史那柔柔顺利抵达圣京城外，并于城外行宫安心沐浴休养，只静待三日后的恭妃册礼。由于纳柔柔入无极城只是一招缓兵之计，意在拖长观望时间，所以欧阳烨并没有纡尊降贵地出城迎接，而是将一系列的接洽事宜全部交给龙澈。云扬也时不时去搭把手，生怕礼部那些老头子成日唠唠叨叨吹毛求疵，惹恼了素有“凶狼”之名的悍将黑之古，再招来一顿好打。老头子们倒是愿意为了“礼法道义”流芳百世，龙澈和云扬却不愿意大夏和突厥的盟国关系因为聘礼件数或者衣裳花样这样的小事而蒙上任何阴影。

    欧阳烨近期并无打算放弃无崖支持天空，毕竟党项之战整装待发，掌握友兵和补给线的是无崖而不是那朵菊花，但他无法准确预测这一战之后的突厥局势。从龙澈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无崖、天空现在是公认的势均力敌；从天琊宫的情报网来看，无崖手握边境兵权如今略占上风；从天空菊花的秘信来看……那就不用看了。欧阳烨宁可跑到云扬面前坦白自己对姿姝的炙烈情感，也不愿意相信什么“本王子势力突飞猛进，一路高歌，很快就能将三哥这个缩头乌龟打飞到天际，大夏皇帝你赶紧去醉欢楼包好场子吧！哈！哈！哈！”之类的鬼话。只有高歌了好几个月还没有一点进度的傻瓜，才会在寸土寸金的秘信里面加那么多个哈哈哈。

    恭妃册礼以及礼后的晚宴皆由云扶全权负责，茕茕从旁协助。自元宵那晚欧阳烨于深夜里敲开了坤宁宫的大门，云扶仿佛终于看开了一般，再也不纠结于帝后夫妻间到底应不应该存在真爱的这个深奥问题，转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琦缘与宫务之上。经历了这一系列的风波，两人之间虽再无从前的暧昧互动，但结发多年的默契仍在，倒是真真过上了相敬如宾的日子。茕茕还是一贯的温柔细致，天天素着一张白皙水嫩的小脸，在内务府、御膳房、花房三点之间跑来跑去。从菜品的原料到制法，从晚宴座次的安排到瑶光仙阁角落摆放的鲜花，云扶和茕茕两人基本称得上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也不怪她们如此小心谨慎。恭妃册礼倒是好说，关键是礼后晚宴。除了元年的除夕宫宴，无极城四年间再未举办过任何一场遍邀外命妇的宴会，也就是说二月四日那晚，所有官员都可以携带自己的妻子入场瑶光仙阁，对品级没有任何限制。面对几乎囊括了整个圣京城中所有贵妇人的大阵势，别说娇怯怯的茕茕，就连素来沉稳的云扶，心底也不免暗暗绷紧了一根弦。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忙着，恨不得再多生出两双手两对腿来。偏偏行事利落的子懋被欧阳烨一道圣旨安排去了寿安宫侍疾，她俩失了得力帮手，更是暗地里叫苦不迭。

    二月四日那天格外忙碌，直到晚宴的时候欧阳烨才抽出功夫仔细研究阿史那柔柔的长相。可惜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句话不是对眼前绝色女子的赞美，反而是龙澈风格的调侃。他一直觉得突厥人的汉语名字大多直白而又古怪。希望自己前方十分平稳没有任何悬崖峭壁，就叫阿史那无崖；长得黝黑锃亮好似古井深处的被冲刷得光滑的石头，就叫黑之古；就连凤眼妩媚气质凌厉的子懋，也曾有过阿史那朵月这样风格清新的名字。幸好自己提前给悠然改了名字，不然他很难接受自己的第一位皇贵妃，顶着阿史那哥云这样男女难辨的奇怪名字。

    正所谓名如其人，一见到柔柔，欧阳烨就会想起来所有带柔字的词语。柔软、柔嫩、柔美、柔顺……眼前女子如瀑如云的青丝以一柄厚重的纯金双尖头扁簪端正挽作元宝髻，上面插着华美的金点翠南珠金菊花钿花，白皙的额头前垂下几绺轻薄的刘海，明眸皓齿，双颊微红，柳腰纤细，柔情绰态，说不出的温柔可人。都说茕茕和霍惜仙姿秩貌，好似无极城中的并蒂双姝，无人能及。只是如今，这双姝可以改为三朵金花了。不过欧阳烨却自柔柔的温婉微笑中看出了一丝奇怪的嘲弄，他本能地察觉到不妥，却又具体说不上来什么。实话实说，柔柔虽然比悠然美上三分，五官与气质皆称得上是完美无双，但却不能十分打动他的心。或许因为柔柔是二嫁，偏偏又曾是自己的小四嫂，捡了隐太子睡过的女人，欧阳烨心中总是有一些别扭。

    自元宵节那一晚见过欧阳烨，太皇太后第二天就卧床不起。太医只建议说要一个人静养，欧阳烨也就会心一笑，顺理成章下旨，不令任何人入慈宁宫看视。他很是感佩自己皇祖母的细密心思，称病一招既可以暂时避嫌不与纪家人相见，又将提前一步将数次于慈宁宫宫外徘徊的黎王拦在了外头。眼见盛筵过半，他端起眼前的金瓯永固杯，起身离席，恭言道：“儿臣谨敬母后、母亲一杯。”

    云扶会意一笑，也翩然起身，带领众妃离席，齐声恭贺道：“臣妾等谨敬两位太后娘娘，祝两宫太后千岁凤体安康，祝我大夏国泰民安，基业延绵万年。”

    圣母皇太后含笑受礼，将一杯酒尽数饮下，母后皇太后却不是心思地盯着呦婉娇柔的阿史那柔柔，不过略抿了一小口，就淡淡道：“都起来吧。”

    圣母皇太后柔声道：“难得今日人来得齐整，哀家倒想要好好瞧一瞧咱们皇室里的好儿女。”她看向玉树临风的黎王以及他一双婉约娉婷的侧妃，笑着道：“好久不见六王了。这两位想来就是大小卢侧妃？成日听人闲谈起范阳卢氏家的双生姐妹，今日可算叫哀家见到了。”

    母后皇太后从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毓妹妹身子弱，不怎么出席宫宴，自然少见多怪。殷侧妃、柔侧妃，你们二人走上前来给哀家这体弱多病的妹妹瞧一瞧，省得她日日惦记着。”

    卢岁殷、卢泽柔对视一眼，仿佛没听出母后皇太后言语中的讽刺一般，齐齐上前，郑重行了叩拜大礼，“妾身见过圣母皇太后，祝愿太后娘娘万事如意，福泽千岁。”

    两人相貌极为相似，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一样的甜笑嫣然，一样的身姿婀娜，偏偏又做了相同的打扮，皆身着雪青妆花缎襦裙，丁香色八极祥朵纹云锦罩衣，仿佛一朵清雅的茶花正临水而照，映照出楚楚动人的两面风情。

    出自四侯五家的嫔妃或多或少都曾听说过这对名字出自《迎送神升歌》的双生姐妹花，只不过卢氏姐妹年纪要稍微偏大一些，与云扶、萦萦、佩宁她们并无太多接触。二人刚出生时也算轰动一时，只可惜被云扶与云扬这一对龙凤双生后来居上，生生夺去了所有风头。再加上她们的父亲卢新知就任督察院的右督御史，为人极为低调，这一双姐妹花也跟着蒙上了神秘的面纱，无论是未出阁时，还是入黎王府后，都甚少在众人面前露脸。

    圣母皇太后笑得慈爱，伸手示意她们起身，“殷侧妃、柔侧妃皆是娇花若水一样的人物，倒叫哀家看花了眼。”

    母后皇太后道：“娇花若水又如何？两位侧妃嫁入黎王府眼看也要十年了，却未能添上一儿半女。你们倒是不紧不慢，叫哀家这些做长辈的，怎么和早去的瑞贵妃交代？说到底……”她挑起眼角，幽幽望了云扶一眼，“皇室嫔妃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开枝散叶，绵延后嗣。皇后，你说呢？”

    这话已然隐隐有了几分针对之意，然而无论是身为涉事人的卢家姐妹，还是被无端波及的云扶，都是笑容恭敬，一如方才，情绪上好似没有任何波动。眼看着自己的一击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母后皇太后不免气息不顺，正欲再次开口，却被黎王抢先一步打断。

    “儿臣觉得，太后娘娘您就是关心太过。”欧阳燿笑得风流不羁，起身挡在自己的侧妃前面，毫不客气地道：“当年太后娘娘，不也是先认了皇上与栖霞公主，又过了好些年，才得了灿弟这么个老来子吗？”

    母后皇太后铁青了面色，几乎不敢相信欧阳燿敢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揭自己的伤疤。自己承宠十数年却未有子嗣，总以为不能生了，这才认了欧阳烨兄妹。后来阴差阳错产下阿灿，又迫于他年龄小身子弱，不得已把养子送上了皇位。这样满是酸楚与无奈的抉择，几乎成为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却不想这般被人当众提起！他欧阳燿不过是御前大宫女所生的卑贱儿子，怎么敢？！

    欧阳烨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他自然记得母后皇太后生下灿弟后对自己和柔荑的淡漠与忽视。不过舐犊情深，母后皇太后没有任何理由像对待亲子一样对待自己兄妹。他予她寿康宫太后尊位，更多的是想要回报合作伙伴，而非表达自己对养母的感恩。他转而仔细打量自己的六哥，见对方仿佛清瘦了一些，却依旧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的风流笑容，笑嘻嘻地挑衅似地望着母后皇太后。他不由出言打了个圆场，“六哥以前忙于南诏之事，几年不回一次圣京，倒是苦了两位侧妃嫂子。如今南诏安平，六哥这次回来可就呆得长咯，母后还怕抱不到孙子吗？如若母后还是担心……”他轻笑了一声，“那下个月的秀女大选，儿臣就再帮六哥留意几名良家闺秀，统统送入黎王府，保证给母后生下大胖孙子，以告慰父皇和瑞母妃的在天之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