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五、与君绝

章节字数:3017  更新时间:17-06-05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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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时常同父亲生气,每次赌气我都会跑来这里,等他千回百转地哄我回去,后来长大一点,我反而与父亲生分了不少,却依旧喜欢到这里清净,只是夜炽渐渐地代替了父亲的位置,也正因此,父亲才会误认为我和他情投意合,将婚事提上日程。

    用人间的话来说,我大约有婚前恐惧症,夜炽不大与我说话的那会子,我前前后后反思了一遍,我们俩的恩怨跨越三生三世,不论用情的深度还是认识的时间跨度,他都要比陈朔更有优势,而我却鬼使神差地跨上一条不归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上南墙回不了头。

    我与他没有矛盾,冥界的大小官职都被我得罪了个遍,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被我欺负完了温温吞吞的笑,一点也不委屈,我们之所以吵不起来,他的性格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夜炽有一根与他毛发一般的笛子,他一个人的时候常爱站在奈何桥上吹笛,抚慰阴河里怨念汹涌的亡灵,笛声飘扬,清亮悠远,婉转低回,那些挣扎的不安的魂灵转眼间安静下来,或低泣或悲伤,阴河有了短暂的安宁。

    我常听得他的笛声,不过不是他站在桥上吹的抚魂曲,是一首摇篮曲,没错,他竟然一直给我吹摇篮曲,我听了好几千年竟然一直蒙于鼓里,为他拍掌叫好。

    但是我现在听到的却与任何时候的都不同,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一腔淡淡的愁绪倾注笛中,由孔而出,飘在静寂的暗空,我听着莫名的难受,寻声望去,却看不见他的踪影。

    夜炽,夜炽,这个名字纠缠着我的心脏,欠他的越多,我的心越不安宁。他深沉的性格与我的闹腾恰恰互补,当时不懂他的情深,生生错过最好的缘分,而今,我的心如一潭死水,被仇怨支配。

    如果不是劳碌的事务和半死不活的彼岸花支撑着我继续前行,我不知道我还能挺多久。

    楚江王不能理解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过去帮她续命,在他的眼里,那就是个卑贱的魂灵,丝毫不值得一届之王为之浪费灵力,可是他不懂,只有让她活着,我才能感觉自己是个活物。

    彼岸花最近现了真身,是一朵没有叶子的凋零的花,瓣朵暗红蔫巴,毫无生气,就算用了我的灵力也无力回天,她真的要死了。

    她死了,我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一旦失去了人生的目标,一切变得死水沉沉。

    笛声不知何时断了,我木然地望着烛火热液,大脑陷于混沌。

    一声轰鸣,我突然想起,他吹的是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我愿与君绝。

    他说的是我愿与君绝!!!

    他跟我诀别!!!

    “夜炽!夜炽!”我踉踉跄跄地往前方寻去,夜炽,你不能离开我,我现在只有你,如果你也走了,这浩繁的冥界,叫我一人如何支撑得下去?

    “夜炽,你在哪?”我疾步穿行,衣袂飘飘,烛火迷蒙,我追踪不到他的气息。

    见父亲重伤的那一面,我紧张了一回,此后淡然地应对任何人或事,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触及我的心脏,令我变色,我以为,我比我的盛世美颜的父亲提前进入老龄化,胸腔里揣着一颗暮气沉沉的心干着暮气沉沉的事,离老态龙钟还远吗?此刻,我无法如平常那般从容不迫,完全丢了一个君王的尊严,焦虑的在整个冥界中穿行,四处寻找。

    “夜炽,你给我回来!”

    无论如何我不能放手让他走,即使要走,也该有个盛大的仪式。

    我一千岁生辰许的愿望是将冥界搅个天翻地覆,以此来挑战我那心系冥界的父亲,那时的夜炽老练了很多,当我讲出我的想法要他早作道歉的准备时他微微一笑,道:“看来我要永生待在这里了,真不敢想象如果我走了,谁帮你收拾残局,尽管折腾去,我跟着你便是。”

    那时我很喜欢他的那句“我跟着你”,我将它理解成我的小跟班,有事没事撩撩他,以满足我的不安宁的心,他对我做的一切从未皱过眉目,总是有条不紊地把控处理,仗着他的包容,我越发变本加厉。

    我去了时空碎片,他二话不说跟着去了,谋了份术师的差事,一心一意地陪着我,默默地看着我爱上别人,为情郎穿上最美的嫁衣,身死长剑……我要看繁华,他犹豫着将我带了出来,仍旧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倾尽全力,再一次默默地忍受我爱上别人的痛……我无法想象他所承受的痛与恨,每一段经历,足以让一个人心智扭曲。

    我不是大方的人,从来不是。从陈朔哪里吃尽苦头后的报复便可以看得出我的小肚鸡肠,可我不愿对他使小心眼儿,几千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已变成我生命的一部分,有时我会想,既然我曾经爱上过他,重新再爱应该有可能的,可是一想到那半死不活的彼岸花,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会将我在人间受过的所有苦头全算在她的身上,陈朔的债由她偿还。

    唐辣辣死后,我万念俱灰,只想着随他一道死了,回来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夜炽与他是同一个人,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欢喜,我暗暗发誓,此生再不离弃他,只要能每天见他一眼,感应到他的情绪,我便知足了,我只想这样平平淡淡地陪着他,也让他陪着我,相依相偎,风雨同舟,作为一任女王,这样的心愿是不是太小了?然而我连这一点心愿也不能实现,他守护了我几千年后,竟决绝地弃我而去……

    弃我而去,没有一句理由。

    难怪他最近我肯与我多说一言,原来,他早就准备好离开。

    既然离开,有没有理由有什么分别?

    强留不住,连最后的见面都不肯给我,夜炽呵,你是不是,恨我了?

    “君上!”冉冉小跑着过来搀扶我,我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那只手还没我的大,被我一甩,差点卸了她的胳膊。

    哼哼跟在她身后,两眼拘谨地望着我,道:“半夏……啊不,应该叫君上!”它一边纠正,一边用两只毛爪交替打自己的嘴巴,我哽了太多心绪,一把将它拦在怀中,喃喃道:“哼哼,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你怎么了?”哼哼艰难地发声,声音细细的,尖尖的。

    我下意识地松了怀抱,刚刚,我差点用一个拥抱勒死它。

    “冉冉,拿酒来!”

    我毫无精神地往桌上一靠,这张桌子往常就是一个多余的摆设,平时我不怎么吃东西,最多也就是喝喝茶,吃吃酒,贪贪玩,很少使用,也就是夜炽过来看我,会坐在这张桌子旁,静静地陪我一会,以后,没了使用的人,它就变得越发多余,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等我正儿八经地用完这一回,就把它收起来吧,越隐秘越好。

    冉冉磨叽了很久才搬来一坛酒,据说是父亲从人间买回来的,一直舍不得喝,便珍藏在酒窖中,哪,他真是雅兴,还特地开了个酒窖,等储量多些,卖给那些嗜酒的亡灵,他们应该会相当高兴。

    她开了盖子,我上前闻了闻,清香扑鼻,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却是苦涩得让我大怒,指着坛子呵斥:“你确定这是酒吗?”

    她吓得浑身一震,嗫嚅道:“确实……是从酒窖中搬出来的。”

    酒是真酒,只不过不合我的口味。

    那又怎样,我急需借酒麻痹身心。

    孤独常伴饮酒时,酒后寂寞催成诗。如果我有那般文采的话。

    一口酒下肚,烧心烧肺,整个身子燃成个火球似的,热辣辣的苦涩;一杯酒下肚,心肺麻木,暖呼呼的酒气爬遍全身,变身36。5℃的活人;一坛酒下肚,身心已废,幻想与幻象模糊了界线,我似乎看到一些不真切的事物。

    那个身影由远而近,模糊而又重影,轮廓有些像夜炽,又有些不像,我耗尽最后的气力靠过去,努力抓向影子的方向,不甘心道:“夜炽,别走。”

    他把手递给我,暖呼呼的,烫得我浑身一个激灵,脑袋却依旧迟钝,我知道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不能分辨,只是迷迷糊糊地问他:“夜炽,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冥界的任何东西都没有温度,所以,这里即使寒冷,即使阴凉,彼此交谈间也不会有白气从口中冒出,然而我却看到他呼出的热气,一缕白气,我陡然清醒了几秒,看清眼前的面孔,不由一惊:“陈朔?”

    我觉得这一定是我醉酒产生的幻觉,为了一探究竟,我的手不自觉地摸了过去,离得近了,终于看清那张消瘦的脸,是他!短暂的清醒即纵消逝,无力的身体晃晃荡荡地摔向那个人影,手中的全洒了出去,我嗯哼两声,靠着那个温暖的身体疲累不堪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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