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遥夜

沧海卷  第三章（下） 亘古绵长

章节字数：2033  更新时间：17-06-13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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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娇把脸贴过来，幽幽地说：“姥姥，你还记得你夫君吗。”

    听见女娇这么说，桃冉知道她又要开始了。她也一直明白，女娇帮她回忆她与东皇的事，不是为着别的，是要用她对东皇的爱，激起对狐族的责任心。

    她本就是个桃花精，狐族也是东皇底下的狐族，在东皇死后，她接管狐族根本就是不得已的事。且不说她对此毫无兴趣，就连她与狐族之间的唯一联系东皇，她都记不得分毫，就更没有任何动力驱使。

    见桃冉故意别过头，女娇又杵着拐杖移到另一边，慈祥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姥姥，你还记得你夫君的名字吗？”

    桃冉这才睁开眼，淡淡地说：“昕钰。”

    “你终于记起来了？”女娇差点老泪纵横。

    桃冉便好意提醒，“你刚刚自己提到了。”

    这下女娇哑然了，见桃冉又闭上眼，她苦口婆心地说：“姥姥，我知道你明白我的用心，你也很抵触这些……但是你要知道，东皇死前将狐族交予你，是因为他爱你，他信任你，你真的忍心看着狐族衰落下去，让东皇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桃冉却依旧闭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要知道我抵触，就不该再叫我姥姥。也别叫我夫人，我还想改嫁呢。”

    敢情说了这么一些，桃冉还在计较那些小事。女娇摇了摇头，心想还是得慢慢来。“咳咳咳。怎么现在还想改嫁了，姥……额，姐姐你以前可经常说你夫君玉树临风，俊朗非凡，堪称六界第一人。”这些话让她这个正经的老妇人说出口，真是受罪。

    可偏偏越不正经，越对桃冉的胃口，“是吗？”桃冉应了一句，她确实听进去了。对于女娇唤她姐姐，她也勉强能接受，虽然她更想被唤作妹妹。

    “之前给姐姐你备着的画像，不就是让姐姐没事瞧瞧，养养眼吗。”女娇说着笑得更尴尬。她其实是想画像能帮桃冉，回忆起一些事，绝对没有想得这么不纯正。

    桃冉这次又听进去了，她还真坐起身，睁开眼，从袖子里摸出那幅窄小的画轴，解开绸带，缓缓打开。一副古朴悠然的画风扑面而来，描摹的五官也细致真切。男子两道浓眉如墨疏狂，凸出的眉骨衬出眼的深邃，以及星眸的晦暗迷离，他的鼻梁挺直，唇偏薄上唇也微微上翘。若是笑了，定有一番风流韵致。

    “确实好看，就是冷了些。”桃冉眼前闪现出一张脸，竟与之重叠分辨不清。她抬起眼，看着女娇，神色意味不明，“你说，东皇会重生吗。”她还是不习惯唤他昕钰。

    女娇讶异地回看，有些揣摩不清桃冉的意愿。“东皇是上古神邸，不受轮回管束，当时大战，东皇也确实是元神俱灭，尸身尽毁……”说到一半，她细细观察桃冉的神情，与多年前相较，未免太过镇定。“其实很久很久之前，姐姐你问过我同样的话吗，我当时也给过一样的答案。”她想着便不自觉说了出来，也是对这种改变不知该作何种感想。

    桃冉究竟是想不起，却略微有些好奇。“噢……那我当时是什么反应。”

    女娇是性情中人，当时情景也记得深刻，她终究缓了缓，才把那浓重哀伤归结于八个字，“悲痛欲绝，心如死灰。”

    见女娇暮雪白发，声音凄然，桃冉不由一阵沉默，这也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哑然。她搜寻不到心中那份爱，也没法再理解那份感受，要执意强加在她身上这份悲情，她不免显得做作。

    女娇突然想到心中始终存在的困惑，便顾自说出口，“其实我一直想问，那之后姐姐你执意下山，寻找千年，究竟遇见了什么事。你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记忆消退得那般明显。”

    桃冉收起画轴，系上绸带，淡淡地说：“我怕现在也是没法回答你。只是当时的我，真的得知东皇无法重生，还那么不死心想去寻找？”怕也就只有固执这一秉性，现在的她能感同身受。

    回首过往，苍老的容颜感慨万千，“其实东皇死后，姐姐你一直很坚强平静，直到某一日，你喜笑颜开，说东皇回来找你了。我们都认定你在臆想，毕竟我们都知道，你对死去的东皇念念不忘。就这样你把自己关在房中半月，再找我时便是向我求证东皇是否真的有重生的可能，你得知答案后当时整个人都几乎崩塌。我以为姐姐你总算看清自己是思念成疾，臆想成病，可没成想你又顾自下山，执意寻找……”

    听到此处，桃冉也不免唏嘘，“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现在的她除了同情，还是没法理解那份疯狂，对一个男子的渴求。

    女娇何时眼角已湿，满目哀伤，“只可惜，现在你什么也记不起了。”她确实比桃冉更加伤怀此事。

    桃冉站起身，拭干女娇的眼角。只觉着头发花白，憔悴伤感的女娇，更加真切。“没什么可惜的，不重要的事，忘了便忘了，重要的事，要是不记得了，也是想忘了，不值得再记起。”她淡然一笑，说出她常挂嘴边的话。

    可桃冉越是不在意，女娇越替她难过伤心，她的泪也大概都是帮她在流吧。她承认桃冉曾经痛苦难耐的那段时日，她们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忘记东皇，可现在她当真把所有都忘得干净时，女娇也情不自禁为她惋惜心痛。

    桃冉心中一片清明，虽然想不起过往，却也看过许多，懂得许多。不然怎么会有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女娇，你如此惋惜我的过往，也时常帮我回忆美好的事，可我深知世间没有单纯的美好。若一段铭心的爱恋真的存在过，却终究被时间冲淡，那就只能说明，是美好太少，那伴随的伤害更深。”而且一日痛到趋于毁灭，便是彻底遗忘。

    听见此话，女娇稍缓了情绪，看着眼底平静的桃冉，想到许多，却终归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