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闺阃幽事  第一二五章 犯痉挛家族嫌弃

章节字数:6777  更新时间:18-07-19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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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人看来十分隆重、十分喜庆的家宴,从晌午时分一直进行到西夕阳西下。上官仁满脸容光,喝得酩酊大醉,头上寥寥须发稀疏斑白。他举着一杯红通通草莓色的酒,抓住即将离开的客人,强行灌酒。“上官,我不能喝了,一杯也喝不下。”鲍局长目光飘忽,嘴里酒腥乱飞,身体摇动,在夫人的搀扶之下,凭借意识,向上官仁推脱求饶,“今天太高兴了!你有孙子了,鲍某……为你深感……荣耀,时候不早了,我要和夫人回家了。”鲍夫人两颊酡红,披肩短巾斜挂身上,眼看滑落,笑道:“老鲍喝多了,敬请谅解,我要带他回。”梁婉容刚好送走罗璞玉,在上官嫦的陪伴下,灿笑地走近鲍夫人:“鲍夫人,怎么要走吗?我已安排玉凤,给你们做晚饭呢。”鲍夫人赶忙摇头,婉拒道:“不了!梁夫人一片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面说话,抬头四下寻找鲍臻芳的影子,但是寻来望去,也没见着。梁婉容问上官嫦:“我的小宝贝,看见臻芳没有?”上官嫦一听,想了半天,回道:“妈,先前和房胤池在猜拳呢。”鲍夫人就让她唤回鲍臻芳。上官嫦因范黟辰一事,心里已对鲍臻芳耿耿于怀,但,碍于两家交情深厚,遂未将关系搞破裂。此时,让她唤鲍臻芳,心里感到别扭。

    藕香榭里,鲍臻芳正与房胤池在一起笑噱吼嚷。伫立藕香榭里,鲍臻芳一身深绿格调的衣裳格外醒目。她美眉婉转,目含秋波,两肩瘦削,看得出骨骼轻盈。她秀发如瀑如缎,肤白细嫩,脚上是露出脚指的日本木屐式凉鞋,踩在一堆绿蓬蓬的兰蕙草上。

    房胤池笑道:“听说,姓范那小伙儿在北京发展,究竟是真是假?”房胤池笑得奸佞,浓黑的粗眉下一双灼亮大眼看得人心花乱颤。鲍臻芳娇媚地望向他,雄躯凛凛,七尺以上身材。阔面棱棱,二十三四年纪。双目睁圆,一手握腕,洒脱地拈一支烟。鲍臻芳随之笑道:“是的,范哥是在北京,正在一家健身中心做教练。”上官黎听了,不屑一顾,心想:范黟辰怎么跑到北京去了?当初,他和妹妹上官嫦、鲍臻芳是三角恋关系,这回,总算将这层纸捅破了。房胤池又问:“你和上官嫦怎么样了?你们不是因为他把关系搞僵了吗?”鲍臻芳听了,立时美眉横怒,微有一腔气愤。她感觉喉头振颤,微有不畅,于是撒谎地苦笑道:“那是从前之事了,如今事过境迁,已如过眼烟云。”说话间,金寅钏、魏欣摇摇摆摆地靠过来。上官嫦也走来。鲍臻芳不经意间扭过了身。

    上官黎问:“客人都怎么样了?”上官嫦噘嘴道:“走得差不多了。”上官黎朝毓秀楼探了一眼,果然见一泼一泼的客人往外走。房胤池见上官嫦站在身边,俏美妖袅,遂笑道:“你没带男朋友回来吗?”上官嫦鼻子微微一哼,不屑地闪动睫毛,一声悠长喟叹:“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男朋友随便能找上。”鲍臻芳听出三分不痛不痒的话意。她知道上官嫦在说风凉话,可又不好反击驳回,只装腔作势地撩了撩头发。

    鲍夫人和梁婉容谈笑间走近众人。鲍夫人看见女儿鲍臻芳,笑道:“臻芳你过来,咱们要回家了。”鲍臻芳挽住母亲的一只胳膊,梁婉容奉呈地赞道:“你的闺女真是愈发漂亮了,小身段和范冰冰有一拼。”鲍臻芳本就两颊泛红,听见梁婉容啧啧一声,立时,满脸愈红,红馥馥如花一般。再细一看,鲍臻芳发梢轻染漂红,微卷纤长,垂落后背。一条珍珠项链在余晖之中荧烁闪泽。她身姿修长曼妙,两只象牙色的手膀上,一面戴一只法式玲珑手表,一面戴一只镂花金镯。鲍夫人听了,心中骄傲不已,眸中漾出幸福的微笑。上官黎问梁婉容:“妈,人事厅副厅长今天高兴吗?”梁婉容正凝神想事,还未还话,听见阙美娟一声撕心裂肺地呼救:“淑茵小姐,你千万别怕。上官先生、夫人、黎哥你们快来呀。”声音无比凄惨,高亢且深深刺入众人心扉。梁婉容首先反应过来,撇下众人,奔入毓秀楼。上官黎呆呆而立,上官嫦问:“哥,有啥事么?”上官黎机械似地摇了摇头,没等还话,又听见阙美娟大声唤着上官仁的名字。

    毓秀楼里,我抱着怀里因痉挛而跳动的上官灵童,脸色苍白,面无神情。众位嘉宾朋友刚走出几步,被楼内哭嚷一惊,纷纷扭头惊愕地寻声返回。一刹那,众人似乎猛然明白:“灵童,是灵童在抽疯。”我望见众人一涌而上,吓得浑身哆嗦,一脸哭丧之态。直到梁婉容进来,双手搂抱孩子,埋怨道:“孩子痉挛抽疯不算大疾大害。张司机人呢?”上官黎大步踏近,惶惑地问:“妈,出了什么事?孩子咋了?”梁婉容气嘟嘟地道:“孩子正抽疯呢,赶快送往医院。”谁知,梁婉容唤了张司机,就是不见人来。这时,众人已将客厅团团围聚。前面站着梁婉容、上官黎和阙美娟,后面是萧老太太、王瑞贺和葆君,再后面是上官嫦和鲍夫人、鲍臻芳,以及房胤池、金寅钏、魏欣等人。众人叽叽喳喳像烧开了锅,沸反盈天。我惶恐不安,睫垂落泪,脸上淡淡的胭脂已被泪水涂花。上官灵童不仅有抽搐迹象,而且身体冰凉,四肢发僵。一阵手忙脚乱之中,有人惊呼:“嗳呀,孩子休克了。”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骚动,伴着一片唏嘘之声。我颤抖不止,身子瘫软,思维因紧张而异常混乱。梁婉容发号指令:“黎儿,还愣着干嘛,开车送孩子呀。”上官黎面目惨狞,瓷在一边。听见母亲梁婉容喊话,才回过神。阙美娟一步不离地紧随,呵长问短。待上官黎启动车,我坐上以后,她也坐进了车。火急火燎,上官黎一直将车开到杜纤云的诊所。

    经杜纤云急救之后,上官灵童幸运地转危为安。但是,使我们深感意外的是,他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令我们如坠烟云。杜纤云谨慎地告诉我们,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能根治,十八岁之前,有意外猝死的风险。上官仁闻知,苦大愁深地落下了眼泪。而梁婉容唠唠叨叨地除了诅咒祖宗以外,只是吩咐阙美娟将供奉的“万年怡长”神龛撤走了。

    对于我来说,不欢而散的筵席代表了一个悲凉萧瑟的引子。从此以后,我将生活在上官家族鄙夷斥耻上官灵童的怨怼之中。当初,上官灵童的降世,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整个上官家族皆为之自豪和庆幸。如今,他却是个身患病残、岌岌可危的孩子。这似乎正应验了香墅岭建园之初道士的谶言:“乌鸦满天,绕树三匝。吉祸难料,必生悱恻。”

    当晚,上官仁将我们大家召集在一起。大家心知肚明,上官家族中萧老太太、上官仁都患有心脏病,这是一种典型的家族遗传病。可怜的上官灵童不幸成为他们的“附庸”者。毓秀楼大客厅里,我们无言以对。镂花小杌子上,狮子狗懒散地爬在上面。香炉中,由阙美娟点燃的一柱紫檀香,似一缕氤氲,缓缓萦溢四周。梁婉容捧起一只青花缠枝茶盏,一气饮下半盏,长长的指甲昨夜刚用凤仙花染就了,鲜妍明丽晃在眼前。阙美娟怀抱上官灵童,微怯不安地坐在窗下藤椅上。美人蕉芳香艳靡,正一丝丝扑鼻沁脾。上官黎心里痛苦,无处宣泄,在昏昏蒙蒙的月色下,将头埋在两只手掌上,消磨了又消磨,听窗外雨点嘁嘁嘈嘈落过之后,繁音减缓,楼檐水隔三减四地滴答。我和葆君静静地坐在一旁,心灰意冷。我望见腿上穿的一条豹纹裤,偶尔一两酡奶渍,一股心酸泛上心间。大家谁也无心言语,或是拈烟弹蒂、或是举盏小饮、或是愁眉紧琐,惟有萧老太太不时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风凉话。我心想:也许是人老糊涂了,说话总不着调,便由她罢。阳台上,随着画眉乜斜眼珠不时“唧啾”一声,狮子狗会神经质地抬眼望望。我幻想着上官灵童的将来,幻想着和上官黎微渺叵测的夫妻关系,眼泪吧嗒吧嗒滚落。

    大家的沉默,在无声的气息之中,被一阵哽咽声打破。上官仁先开尊口,道:“孩子究竟是上官家族的后,照杜医生的话,恐怕要花一笔钱做手术治疗。”梁婉容手捧茶盏停在空中纹丝不动。一张丰腴的脸孔,微噘的嘴唇,分明露出一丝轻蔑的神态。她一脚斜立,一腿交叉过来脚尖着地,卟地吐出一嘴嚼碎的瓜籽皮儿。“要是我说,这个孩子就不吉利嘛。”她哼了一声,目光直愣愣地望着桌上一只琉璃烟灰缸。萧老太太听见后,大张双眼,瞳仁里闪射微微不忍的余光,颤声道:“这是什么话!他的病无论如何也是遗传,你这样怪罪,岂不是作贱了我。”上官黎抬眼瞥了一下,脸庞微红,气得眼皮乱跳。上官黎道:“得了,这个孩子我不要了!太晦气。”话刚一说完,上官仁板脸喝怼:“说什么混帐话!亲儿子也不要了?”梁婉容随声一哼,又卟一口瓜籽。梁婉容冷若冰霜地说:“那就问问淑茵,怎么办?”我轻搓自己的衣襟,难过得欲哭无泪。萧老太太道:“还要怎么办?谁也甭打算处理灵童。”梁婉容微怔一会儿,看了看萧老太太,问道:“孩子有毛病,先天性心脏病是世界医学难题,不好医治,只怕花上钱也白搭。”上官仁用指根捏住烟蒂,问我:“淑茵啊,别伤心,这孩子你看……”我虽是听见上官仁的问话,可依旧悲啼不已。还未还话,上官灵童又嗷嗷哭闹了。我从阙美娟怀里接住孩子,千般自责万般疼溺,一时相俱涌上心间。我望着孩子,高额大眼,翘鼻红唇,哪一处看,也不像一个患病的孩子。孩子身上罩一件我给绣制的涎襟肚兜,紧紧裹在黄绿条纹的襁褓里,两只胳膊不停地乱舞挥动。“我的孩子,妈不会放弃你。”我悲悲戚戚地念着他的名字,轻轻抚摸他的脸蛋。上官黎一抬眼,怨声载道地道:“真是一个累赘,一个包袱!我上官黎造了什么罪孽,上天竟如此惩罚我。”萧老太太笑道:“别灰心。一个孩子嘛,好好给他治治,兴许能康复。”上官仁道:“妈,你不知道,先天性心脏病不好治。”梁婉容卟着瓜籽,奚落地说:“用得着那么为难?无非一个孩子,若真不喜欢,抱去送人。”我溘然一听,立时清泪夺眶涌出。我一面抱紧上官灵童,一面掀起衣襟喂奶。我倔强而执拗地说:“不!不能把灵童送人,说啥也不送人。”上官黎眼神轻蔑,鼻子一哼,正要拿起青瓷茶盏,不料“哐啷”一声,瓷盖落在桌面上,转了三圈。上官黎气恨恨地翻白眼,道:“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孩子。我听妈的,要不就送人。”葆君听见他像狮子发哮般地高吼,轻轻望我一眼,问道:“姐,要不然就听黎哥的,把孩子……送,送人吧。”梁婉容紧随补充话说:“挑选个好人家,多给点钱,也就罢了。”我惘然听着,耳边嗡响如蚊飞,眼前茫茫一片晕眩,立声驳道:“不!灵童绝不能送人。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死我也不送人。”

    大家听完我怒声驳斥,像木楔子钉住了影子一样,睁大眼呆呆地呆望我。窗外雨声一阵急一阵缓,昏蒙的月色下一园兰蕙葱葱郁郁。坐在窗下,我心里疼痛难忍,几欲失声痛哭。扭过头,隐约望见一个撑伞女子,着一袭缀满小朵梅花的白绸旗袍,裹紧臀部,从海棠树下悠闲地走了。

    当晚,因为我的拒理力争,上官灵童的去留问题被暂时搁置。但是,并不是说上官家族就此罢休,反倒是由于我的坚决态度,竟成为他们针锋相对的对象。一时之间,我和上官灵童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时时刻刻因我们母子俩警觉起来。时光如梭,一个礼拜过去了。每天,我都以泪洗面,生怕上官家族做出重大的、不利于我和上官灵童的决定。也生怕上官灵童会再犯痉挛,突发病症。

    一日,我抱着上官灵童伫足回廊上,旦望见:暖风荡荡穿园过,千枝摆动。雾气潇潇来径苑,万花飘摇。紫藤横逸架塘沿,草茵如密绒绿芽。刮折牡丹栏槛下,吹歪芍药卧栏边。感喟之际,我随口吟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无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正独自潸然泪下,上官嫦急步跑来。

    旦见上官嫦:一袭轻罗小绉裙,裙裾下围是层层密密的繁绣花案。两只羊脂白玉般的臂膀,匀称有致,戴一串绕匝三圈的红玛瑙石链。一只手上拿着描金退光拜匣,面露忧光径自而来。上官嫦难堪地一笑,道:“嫂嫂原来在这儿,害得我寻你好苦。”我眸中炯炯微伤,勉强笑道:“这几日愈加心慌,出来透口气。”我凝眸一看,见她瘦脸如鹅卵,朱唇一点红。两撇细眉弯似柳叶,两眸之上睫毛长翘。两条美腿,脚上穿一双咖啡色皮靴,使得身材愈加欣长匀称。我又说:“今日这般漂亮,想必是要返校了?”上官嫦轻撩秀发,十指尖尖皆涂以红色寇丹。上官嫦道:“嫂嫂好眼力,一会儿我就要回学校。我惦念灵童,还想再看一眼。”我应着把上官灵童递给她。不曾想到,上官灵童一看见上官嫦,露出两只酒窝咯咯地傻笑,活像一只雏鸟得到了赐给的食物,乖巧可爱。“灵童,姑姑要走了。来看看你。你千万要听话,别哭别闹。”她殷殷诉说着,未了,眸中挤出一丝泪。我由衷怫叹道:“孩子命苦,若是不能治好病疾,恐怕将来的去留问题无法保证。”上官嫦含泪缄默,回道:“必竟是上官家族的一息血脉,怎么能随便定夺他的命运。”说话时,上官灵童唇角吐出奶水,我只得拿绢帕一点点揩试。“灵童是无辜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受罪。”我的几句话,顿时使上官嫦动了恻隐之心,她眉目一攒,怅声道:“嫂嫂,你仅管抚育好灵童,我和你‘荣辱与共’。我哥那喉长气短的话不代表上官家,你要把持住自己。”花园里,飞舞蠓虫落在我的头发上。上官嫦挥袖挡了一会儿,道:“嫂嫂,抱上灵童回楼吧,你瞧蠓虫,真讨人厌!”我也正觉得腰膝酸软,只能伤婉憾恨地转身离开。

    一连几天,也没见上官黎的身影。独守空闺,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凄凉和无助。晚风吹荡,送来一阵栀子和蔷薇的香气。余晖漫洒一室,显出几分温馨。我坐在床边怀抱上官灵童,将要给他喂奶,听见上官黎回来了。“老子作孽,生下一个差呛人意的病死鬼吗?真是上辈子欠谁的债?”他一头闯入卧房,人蔫得霜杀一般,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我大声娇斥:“黎哥,你声音小点,不要吓着灵童。”坐在椅子上,上官黎咕噜地喝一口茶,用指甲刀嚁嚁地刮五个指头尖的骨片。上官黎轻哼一声,嘟囔怪怨:“早知道就不该要孽种,谁想现在好了,送又送不出,治又治不好,活活要拖累死老子。”我一听,立时觉得心里寒恨,感到一股冷气侵砭肌骨。没有心肝脾肺的夫啊,怎能说出这种有悖常伦、人情道理的歪话?无论如何,上官灵童是你的亲身骨肉,总不能拒之门外吧?上官黎专注地修剪指甲,对我不闻不问。我垂头丧气轻声啼哭,一旁上官灵童也嗷嗷地哭,整个房间充溢着悲怆的调子。我一面伤心地痛泣,一面轻拍上官灵童的胸脯,上官黎“豁”地一声直起身:“哭,哭什么呢?大人小孩没有一个让人清闲。”鼻子哼了一声,一甩手,夺门而出。上官黎走出没一会儿,葆君随之走进。一进门,看见我坐在卧房哭丧着脸。“姐,”她愤然一怔,走过来问:“姐夫惹你生气了?”我一声不吭,只顾哄睡上官灵童。青薄丝绸质地的纱帐垂在床头,一盘蚊香将要燃灭。“上官灵童的病,他们怎么说?”葆君说着,木然地坐在一边。我解下身上的枣红奶袄,换穿一件绿罗绸襟裳。“妹妹,拿去给姐洗洗,姐实在没那心思。”我移过话题,把袄子扔给她。葆君目光一瞥,见桌上搁着一碗红豆臆米粥,怪怨我,说:“怎么没喝稀粥吗?姐,不吃饭哪来的奶水?”我擤了擤鼻涕:“那是中午的粥。”葆君疑惑地望望窗外,暮色渐笼,山庄阒静,不时传来一只夜莺啭脆的啼叫,又问:“晚饭还没吃吗?姐你坐着,我给你盛饭去。”她站起身,我却拉住,怅怅地说:“别盛饭来了。姐不想吃。”葆君道:“不吃饭怎么能行,你要奶灵童哩。”

    正说话呢,阙美娟送来了晚饭,搁在桌上,是千篇一律的红糖米粥,外加四碟小菜:卤鸡脯、糟鹌鹑、香熏萝卜和油盐炒枸杞芽儿。阙美娟走近,笑道:“淑茵小姐,夫人让你多吃一些。”我轻眸望她,有一丝感激、有一丝无语,回道:“美娟,你搁下,我饿了就会吃。”葆君劝慰我,说:“你要为灵童考虑,别饿着了他。”我哀漠地点头,心境枯索。回头望床上的上官灵童,正阖眼轻酣而睡。阙美娟说:“听夫人讲,要联系医院给灵童看病呢。小姐,这可是件好事。”她的话让我眼前倏忽一亮,急忙问:“夫人真这么说?”阙美娟笑道:“嗯!先生和夫人也很着急,给你们想办法呢。”葆君听完,一脸喜色,笑道:“姐,我就是说嘛,上官家族的人不会绝情绝义。”我讷讷地点头,这个消息无疑使我愁怀顿开,拿起筷子,夹起香熏萝卜,街在嘴里慢慢嚼。阙美娟道:“凤姐说,明日给你再添几样小菜,怕你天天吃,吃得厌腻了。”我眼含热泪,品尝小菜,一口气喝完稀粥,心里踏实多了。我说:“凤姐真是有心。其实,四碟小菜够吃了。”葆君笑道:“姐,不是也怕你厌腻嘛。”阙美娟收拾碗盘,葆君则坐在床边凝视上官灵童。葆君笑道:“倘若上官家族肯接纳,灵童的降世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灵童啊,灵童!你有一位好母亲,一定不会让你受罪。”阙美娟眉梢一挑,笑道:“上官灵童必竟是无辜的,谁让萧老太太和上官先生都患有心脏病哩,这个责任他们要承担。”

    半夜时分,上官黎酒气熏天地回来了。窗外潇潇雨声,稀稀拉拉,使得房间异常沉窒。我偎着上官灵童轻酣微睡,听见他进来就坐起身。“怎么你又喝酒了?”我气颤颤地问。上官黎垂头丧气,一头黑发淋湿雨水,衣领皱皱巴巴斜挂在肩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嗓子里“嗬嗬”喘着怪声,像只落败的大猩猩毫无筋骨地静静坐着。我不放心,轻轻下床,想将他搀扶上床。我说道:“来,脱了衣裳,上床歇息吧。”“走开!”上官黎猛然一甩袖,起身又坐在客厅沙发上,从衣兜掏出香烟,抖索地点燃,噗噗地吐出烟雾。我打着寒战,脸像红透的桑椹一样,红扑扑的。望了半天,不见有动静,只得独自返回卧房。由于上官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我始终无法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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