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祭

第一部  第一回 小年夜举家说丰年 合家欢周母思贤孙

章节字数：2310  更新时间：18-06-05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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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集原本是关中平原渭河北岸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地处平阳县与乾南县交汇处，一道北山将其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历来是一个三不管地带，长期积贫。因前朝出了进士周思道而在当地名声大躁。周老爷一生仕途坦荡，官任西安府同知。因不满官场黑暗，年仅五十便致仕还乡。带着两个儿子开荒种田、经营商业，将周家集经营成为平阳县远近闻名的大镇，镇上商铺十有八九都是他家产业，同时还有上百亩良田，成为当地富甲一方的乡绅。周老爷一生为人和善，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周贤人”。

    辛亥革命后，清王朝统治终结，中华民国建立。周家被解散，除了一些忠心跟随周家多年的老伙计或无家可归的丫环下人外，其他的下人伙计们全都放出去，或给商铺或分田地。眼看着家业被散去大半，周老爷郁郁不平。政府强推剪辫子时，周老爷宁死不从，几番理论无果后活活被气死。目前，周家由他的两个儿子经营。大儿子周存德经营田庄，二儿子周存善经营商业，这几年将周家经营的有声有色，家产已经快赶上周老爷在世时的水平。

    袁世凯掘取辛亥革命成果后，一直试图谋取作为西北要冲的陕西。民国三年，袁世凯以追剿白朗农民起义军为名，派其亲信陆建章率兵入陕；随后将陕西地方官员大换血，全部由其亲信担任。任命手握兵权的陆建章为“威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陆建章主政陕西期间，一方面残酷毒虐，大肆镇压农民起义、屠杀辛亥革命党人，另一方面横征暴敛，重收苛捐杂税，强卖大烟，整个陕西民不聊生，生灵涂碳，苦不堪言，陆建章因此被称为“陆屠夫”。

    民国四年，袁世凯恢复君主制，建立中华帝国，年号为洪宪，行君主立宪政体，遭到举国反对，各地起义四起，护国战争风起云涌。陕西革命党人响应全国护国运动，在陕西范围开展反袁逐陆运动，战争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小年夜的周家集，送完灶神的人们早早已经关门闭户，进入梦乡。整个周家集一片寂静，只有位于镇中央的周家大院依旧大门敞开、灯火通明。

    年关将至，家里的下人伙计们都已经领了各自份例的钱粮回家过年去了。周家大院反而较之平日里安静了许多，周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部正装加身，一起到祠堂拜过祖宗，便到母亲居住的正院，送了灶神，吃了小年夜饭。

    正院大厅里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暧烘烘的。周母和两个儿子及儿媳们坐在一起拉家常，谈论着“瑞雪兆丰年”。丫环桃香给周母捶着背，荷香给大家续着茶。另外两个丫环菊香、梅香伺候在旁边传递收拾糖果、零食等。

    “今年河滩新开了30亩地，粮食比去年多收了三成有余。但公粮比去年多交了一成，减去给下人们的口粮，总体收成和去年相当。”周存德向一家人说了自己经营的庄稼情况。

    “我这边收益可是比去年多了两成。木材、马匹生意都不错。咱们这镇子规模越来越大，铺租收入也见涨明显。”周存善有些得意地说完，磕了磕烟锅里的烟灰，将自己的旱烟袋递给存德装上烟，又给自己装上一锅，点着了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道袅袅青烟。

    “老爷说得轻松。那起刁民，哪个是好说话的？这段时间为收租可没少费气力。如果不是我们老爷有手段，还不一定收到齐呢？”坐在存善身边、身着大红织锦缎棉袄、体态风骚、容貌艳丽的周存善妻子卢氏嗑着瓜子插嘴说道。

    “可不能用强。”周母正色对周存善夫妇说。“宁愿收不上租，也不能坏了咱们家的名声。”

    “娘说得是。”周存善连忙应着，卢氏暗暗撇了撇嘴。

    “只可惜被黑风岭那些匪徒劫去了一批洋布，不然今年的收入还会更好呢。”存善语气惋惜，神情得意。

    “破财消灭。只要人没事就好。钱没有能赚完的。”周存德说道。

    “大哥说得轻巧，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我们老爷可是用尽力气了。”卢氏说道。

    “娘知道你们都不容易，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咱们这周家集能有今天，都是你们兄弟齐心、一起努力来的，没枉费你爹的一番苦心。如果他能看到就好了。”周母说着，眼圈就红了。

    “娘快别伤心了。”周存德妻子白氏见状，赶紧放下茶杯，走过来一边安慰一边拿着手帕给周母拭泪。“爹肯定都能看到的。不说咱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就是看着这几个娃儿，他老人家也会开心的。”

    “我真是老背晦了。大过年的，一家人就该开开心心的才好。”周母擦了擦眼睛，然后转头问存善：“仁儿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两天就该到家了。”周存善连忙回答。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我都想他了。”周母念叨了一句，慈祥地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周玉菡，又转过头对着周存德说，“菡儿的事，你也要用心去办。上次张家的那个孩子，我看着不错，开了年，你们就好好去筹办吧，别失了咱家体面。”周存德夫妇连声答应着。

    十八岁的周玉菡正坐在炕上玩弄着手帕、一只手掀开窗帘偷偷看着窗外的弟弟妹妹打雪仗玩。突然听到大人们说到自己的事，俊俏的脸上顿时腾起一片红云，害羞地低下头去，不自觉地缩了缩腿，将自己的三寸金莲缩进裙摆里。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卢氏突然说：“这个得胜真是越来越不中用，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存善也仿佛突然想起来了，跟着问了一句。

    “这都快半夜了。可别出什么事啊？”周母有些担忧地说。

    “得胜一向办事稳重，不会出事的。可能办年货不顺利，就耽搁了时间吧。”存德嘴上安慰着母亲，心里也有些担心。

    “别不是卷我们家的钱跑了吧？”卢氏笑着说，随口吐一个瓜子壳。

    “得胜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一向老实本份。况且还有如萍和宝儿在家呢，你可真会说笑。”白氏笑着对卢氏说。

    “那可难保，人心难测，就是你们平时太纵着这起下人了。前段时间你们家跑了的那个伙计，才偷了几个钱？这人啊，有钱就是亲娘。得胜可是带了一大笔钱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见财起意呢？”卢氏嘲讽地看着白氏说，还瞟了存善一眼。

    “他如果有这心思，就直接卷了公粮一起跑了，还用交了公粮让人送单子回来吗？况且还有栓儿跟着呢？”存德插话道。

    屋子里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场，夹杂着孩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