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了系列合集修改版含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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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花事了之醉荼蘼  第五章 韶华极

章节字数:5825  更新时间:18-06-08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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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归闹,寿自然还是要做。

    老爹坐正中,左手边依次排开分别是三哥,我,大师兄和贵人,右手边坐着素月和素月娘家门上的小表弟,尚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鬟名叫墨笙,怀里抱着个才满月的女娃娃一并围桌坐了,下风头坐着大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大哥二哥。

    素月是个穷人家的姑娘,早早死了爹娘寄养在她舅舅家里,她这人没甚么天赋没甚么特点,就是天生一张脸面生得有几分姿色,她那姿色老爹觉得不错,我觉得不错,她舅母觉得也不错,于是觉得她姿色不错的舅母动了歪脑筋,为了三百两银子,十八岁生辰一过,便朝不等夕的把她卖给老爹来续弦。

    三哥坐在桌边又摆弄了一回飞云扇,笑盈盈对素月道:“你瞧我妹子今儿这一身装扮如何?”

    除了我,三哥对女子素来没甚么好兴致,事出有因大家都清楚,所以鼎泰宫里没人愿意过问这件不叫事的事,加之素月生就一副伤春悲秋,无病也要找事呻吟两声的性子,是以三哥对她尤为反感,以致从不直呼其名,就差没用哎字替代。

    素月进门这些年一直也没立住脚,她那贴身的小丫鬟,素日里的吃穿用度,全依仗她手里那一份三哥准时下发的月银,对三哥她打心底有些惧怕,说话理不直气不壮的素月微微低头笑了笑,打抬头量了我一回:“四小姐不爱红妆,这银紫色的抹胸和白纱的衫子,自然是出自三少爷的手笔了。

    一句话分了三段,足见大喘气的时间间距,其实三哥真的没那样可怕。

    三哥心花怒放,揽过我的肩头又是意气风发一顿摇,末了收扇一指我道:“不晓得我这妹子究竟是投错了胎还是投对了胎,你说你一年轻姑娘,叫你念书你头疼叫你抹粉你嫌烦,整日里就晓得舞刀弄枪,连吃个酒席也不忘扛着剑。”说着拨了拨我打磨光滑的小叶紫檀剑柄。

    墨笙怀里那女娃娃,才吃了口三哥给老爹置办来的资中血橙,嘴边黏上了血红色的汁水,瞧上去血糊糊的甚是不利索,素月边掏出帕子来给她揩嘴,边回头笑着对我道:“四小姐年纪又轻身段又窈窕,皮肤白净穿甚么都好看,可别白白辜负了这样好的年纪。”

    三哥一只手臂撑在桌子边缘,另一手握着扇子,瞅着我笑得更加得意:“慕藻,你若是听哥的话,以后保管叫你每日里衣裳行头不重样,你意下如何?”

    三哥对我的心意没得说,但我素来最怕三哥在人前来这一套,连忙摆手:“三哥你还是别折腾我了,其实我觉得我那长衫真的挺好看,你今儿大张旗鼓这样一搞,我反倒觉得出不了门。”

    三哥嗯哼了我两声:“你的意思是,不如你贴身也穿男装舒服是吗?”

    这下子我更加难堪:“三哥,偷窥是不道德的,虽然我没甚么值得瞧。”

    三哥舒展上身倚上椅背:“人家姑娘都喜欢香啊粉啊,你就喜欢穿男装,里里外外穿男装,不晓得你是如何想的。”说着倾身过来,脸对脸打量了我一回“你说你这样子将来能不能嫁得出去?你说你这样子将来谁敢要你?”

    我力争淡定的扯起一边的嘴角:“呵呵,这事改日再说,反正又不着急。”

    素月适时的插了一句:“四小姐这样好的样貌,是时候琢磨选夫君的事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把我夹在中间,叫我甚是为难甚是坐立难安,口干舌燥的抿了抿嘴巴道:“我的事有三哥操心就成,不劳烦姨娘也跟着操心,还早,还早。”

    素月是个惟命是从弱柳扶风的女子,过门这几年宫里闲杂事务仍是做不了主,更别提推了我娘亲的好口碑。这事连老爹也不例外,凡事从不过问她的意思,宫里一概大事小事仍是三哥说了算,是以我并不讨厌她,素日里见了面,仍是按照辈分尊她一声姨娘,一声架空了又不碍事的姨娘。

    三哥喝了口茶略一思索道:“爹,等做了寿,借着灵溪大会的风头咱们也摆个擂,给慕藻比武招亲好吧,有各大门派的公子胜出的,就下聘贴定下日子好过门,有少侠游侠胜出的,若是人品靠得住,索性就招个上门女婿,您老觉得呢?”

    我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雀舌,上好的茶水瞬间从鼻腔里喷出来,捂住口鼻狂咳几声:“那可不行,爹我还不想出嫁,我还想在宫里多陪您几年呢。”

    三哥颇为玩味的一笑:“你是想再多陪爹几年吗?你是想再玩几年吧。”

    知我者三哥也,我揩了揩唇角上残存的水珠:“我也玩几年我也再陪爹几年,反正我不嫁人也不离开家,我一辈子都不离开鼎泰宫。”

    三哥摇着扇子一副任我去闹的大无畏:“等你哪日想通了保证不会再如此。”

    老爹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敲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正色道:“小滼说得对,自古以来女子没有不出嫁的,你喜欢玩喜欢舞刀弄枪不喜欢受人管束,这些事爹都明白。可你就是再厉害,鼎泰宫也不能留你一辈子,即便是留下你又能如何?掌门自然是小滼的,你说你还能做甚么?若是依了我,恒山的南宫家就很不错。当然了,你若是没瞧上南宫墨那小子爹也不逼你,叫小滼摆个擂,给你拣选个身手好人品好的,拣选个你瞧着顺眼的也不是行不通。”

    我探头瞅着老爹道:“爹还是老脑筋,谁说女子不能当掌门?峨嵋的慈云师太不就是女掌门吗,再说,她这掌门的位置也不是继承来的,是凭真本事争上去的,为甚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也可以凭真本事当掌门啊,我也可以和三哥一齐当掌门啊,对吧三哥?”

    老爹端着盖碗茶杯,一边吹杯子中的浮茶一边道:“小滼,你带了你妹子这么多年倒是把性子给养刁了,一张小嘴伶牙俐齿,这可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三哥在椅子里侧身,换了个坐姿嘿嘿一笑:“性子是与生俱来,爹怎么又怪到我的头上来了,说得好像爹就舍得慕藻受委屈似的。”说完还冲我挑了挑眉毛。

    我这下子更加不自在,恨不得扑进三哥怀里,拿剑柄塞住他的嘴巴。

    老爹继续专心致志致力于吹茶叶,垂着眼眸幽幽道:“慕藻,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究竟是哪里来这样大的野心?相夫教子享享清福不也是快事一件?依我说姑娘家就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咱家不差你去抛头露面出人头地,咱家有小滼做个顶梁柱就够了,你呢用不着三天两头想这想那,早些选个好人家嫁过去比甚么不强?你这性子打小便是被小滼带坏了,整日里就晓得同他混迹一处饮酒练武,半点姑娘家的矜持内敛也没有,是时候该收收心考虑终身大事了。”

    老爹说得收心考虑终身大事,自然是指不切实际的腹为婚。

    小时候偶尔会听三哥提几句,这一年则是经常听三哥提起。

    其实我的终身大事颇有戏剧性,据说一品公子南宫墨他娘亲当年怀着他的时候,非要换个地方换个风水利于安胎,于是带了几个贴身丫鬟从奉元一路搬到鼎泰宫,小住几月反客为主,在甚是属意我娘亲的驭夫之道后,旁敲侧击明语暗示要我做他家的儿媳妇,我娘亲不晓得是故意吊胃口还是为何,迟迟不放明话出来给人家安心,一品公子他娘亲彼时也是犯倔,必须是非我不娶,一个深夜请了我娘亲促膝长谈,索性挑明要指腹为婚做个娃娃亲。

    老爹那性子素来是个油瓶子倒了都懒得去扶的主,更别提是家里面一概七七八八的大小闲事,于是一概听从我娘亲的意思,我娘亲想来也是个比较爱替我操心的娘亲,因了大户人家登门要提娃娃亲,整日家乐得一张嘴巴合不拢,外加南宫家富可敌国,我娘亲很是痛快便给我指了门,吃穿绝对不发愁的好婆家。

    听三哥说南宫家世代为商家大业大,整个奉元城里光盐业票号就有二三十家,木材铺子和酒楼又有五六家,良田千顷金银无数,家底之丰厚我们这些外人数也数不明白,偏那小公子之上又有两个大他好几岁的姐姐,不但将来不用另行置办宅子婚礼等一干费钱的东西,嫁女的聘礼还可以收成一大笔,真是快哉乐哉。

    我娘亲生前有一回说:“等我这娃娃将来过了门,有多少享之不尽用不竭的荣华富贵的好日子,都在后头排着队挨号等着呢。”

    我想我娘亲她一定是因为钱乐昏了头,彼时我还是个尚未能确定性别的肉娃娃,如何晓得一定是我过了人家的门,而不是我娶回了南宫家的姑娘进门。

    趁我想得参禅入定,三哥虚虚瞟了我一眼:“爹,那慕藻的事就这样定了?”

    老爹半闭双眼端坐在太师椅上点头,眼缝半睁烟袋锅子抽得直冒青烟。

    我已经被老爹的淡定搞得直冒冷汗,指腹为婚不在我承受能力范围之内:“爹!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是不是嫁!我只是不想嫁给南宫墨!不想嫁给指腹为婚的人!再说,自古以来哪有亲爹亲哥哥来逼婚的!你们指腹的时候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凭甚么现如今嘴巴一张就要送我过去买人家的账!这不公平!”

    三哥笑得花枝招展好不欢快,大力拍着我的肩头道:“南宫墨可是江湖上第一有名气的美男,有钱有闲长得也不错。你现如今坐在鼎泰宫里吵得震天响,等哪日哥把你嫁过去,保证你绝对不会还有这种想法!慕藻,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每回只要在人前整我三哥就会很开心,午时正刻,在三哥的笑声中开席了。

    不晓得老爹今年是不是命犯指背星,刚刚摊上了我大哥二哥,这会子衡山的一个小弟子又缠上了素月逼着她喝酒。

    衡山那一桌本是坐得离主桌较远,他那小弟子不知何故脱离了门派,占了我大哥的座位,素月不愿喝,推搡间失手把酒洒在那小弟子的裤子上,素月自知失礼便福了身说声抱歉,那小弟子却不依不饶,反说素月大庭广众之下引诱他,他不从素月便把酒洒在他的裤子上,索性与他撕破脸。

    衡山的一众弟子们从庭院另一边逐渐围拢过来,人人按剑眼神犀利,老爹原地就坐没有要动的意思,三哥开了扇挡在桌前,我拉过素月挡在另一边。

    那人高声叫道:“请陆掌门为我做主,小的本是来向薛掌门贺寿的,哪知薛掌门忙着回敬无暇他顾,便想着给夫人敬酒也是一样,谁知夫人竟对小的另眼相看目送秋波,小的自知身无长物不敢造次,于是百般推脱,谁知夫人盛情难却,说与小的一见钟情,后见小的不为所动,夫人便翻脸不认人,说要与小的破开脸大闹一场,这才把酒洒在裤子上。小的也不为甚么,只是想请夫人当着各位英雄掌门的面给小的道个歉,这事情便算是过去了。”

    三哥气定神闲摇了两下飞云扇没做声,我晓得,这场面三哥说甚么都是错,于是只得硬了头皮代他出面调停:“这位小师弟,你这一番托辞倒是编得忒齐全,众人皆知眼见为实,事是你自己经历的,话也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你要我们如何相信这是所谓的实情而非污蔑。须知破开脸面大闹一场的事是好勇斗狠的下下之策,不是君子所为,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言,更是没有半分好处。”

    一人猥琐笑道:“薛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会晓得这些个中的缘由。”

    一句粗鄙的话引发一呼百应,声讨我屁事不懂便来凑热闹的声浪逐渐增大。

    我立在当场一时尴尬,脸孔瞬间红到脖子根,刚要抽剑三哥终于发话:“我爹刚刚无暇他顾,这杯酒本少敬大家前来贺寿,礼数不周请大家见谅,先干为敬。”

    掷地有声的落落大方,掷地有声的圆场,掷地有声的酒到杯干。

    衡山的陆掌门也端起手边的酒杯,冲着三哥遥遥一敬:“薛公子多礼,我这徒儿刚拜在门下不懂事,叫夫人为难了。”

    说完当浮一大白,执着空杯子照了照干涸的杯底,又对素月拱着手揖了三揖。

    陆玄海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孝徒儿我领走了,叫夫人为难就是夫人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想到这里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人群散开的时候三哥表情严正,私下递话给我,说事有蹊跷叫我多做警惕。

    三哥带了我这么多年,这话就算他不说我也明白,未雨绸缪胜过去吃后悔药。

    一顿宴席洋洋洒洒吃到暮色四合圆月初升,按例要以上寿面宣告结束。

    不过这一碗忒不开眼的寿面,叫我家破人亡的悔断了肠子,那时节我尚不认得素有花仙之称,活人能够医成死的,死人当然也可以医成活的尉迟嘉人,尚不晓得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不是每种毒药服下去,立马便要搭上三途川里驶来的鬼渡船,随着无常爷一步迈进鬼门关,这世间有一种毒药服了不会即刻要人命。

    老爹一口寿面没来得及咽下,武当那一桌便有人大声哭起来:“师哥师哥,不好了,师傅他老人家中毒死掉了!”

    围桌坐的七嘴八舌开始讨论奇闻异事,气氛登时炸开:“师傅死掉了?”

    “好好的如何会死掉的?”

    “有没有瞧错,再瞧瞧。”

    我有些诧异的同三哥对视,三哥摇了摇头叫我别冲动,握着飞云扇站起身。

    折扇横在腰间,全金属的质感在冷白的月光下灼灼生辉,藕荷色的长衫迎着晚风步履飘逸,一长溜圆桌在他负手的身后徐徐而过,把脉探息,那道长原本有些昏黄的瞳孔已经开始有散大的迹象,脉象早没了但体温尚存,没有外伤,也不见中毒的迹象,只是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紧闭的双唇一片死灰。

    三哥蹙起眉头立在原地,眉间隐隐有了不甚明显的川字,眼下的卧蚕也因蹙眉显得更加分明,紧盯着这具说死不死说活不活的尸体,紧抿着嘴唇不置可否又瞧过一回,继而握紧了折扇仰望夜空,深黑与雪白,夜空与美男,两种静默互相叠加交相辉映,有种一触即发的意味。

    先前围桌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人率先沉不住气,一把抽出剑来对着三哥便是一顿毫无章法的劈砍切削,招招狠毒几欲置人于死地,不晓得三哥如何做想,只守不攻连扇子都没开,瞧得我忒焦心:“三哥,小心啊!”

    那人一连攻了十招,三哥一连让了十招,终于转守为攻,一招如醉清风绞了他的剑,那人剑脱了手立马改剑为掌,三哥连退五六步接了两招,后空翻杀了个回马枪,那人躲闪不及正撞到飞云扇的扇刃边缘,三哥临时收了扇,那人惊得满头冷汗气喘如牛,吱吱呜呜啊了几声,捂着未被切断的血脉直犯愣。

    三哥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依本少之见道长之事甚是蹊跷,若是武当各位兄台不介意,不如报官请郎中来验明正身,再做定夺如何?”

    那人气鼓鼓的道:“我看就不必了,我们师傅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如何到了你们鼎泰宫便死掉了,不管你们如何推诿,这事与你们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事不清不楚,岂敢断定一定是我们所为?你们道长来的路上吃过甚么,这事恐怕只有你们自己才清楚,突然间没命的事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那人吼道:“薛慕滼你这是耍无赖,我们武当是名门正派,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师傅这事你们别想推诿,江湖之中岂容你们横行霸道!”说着对身后那一桌拱了拱手“还请炎一大师来评评理。”

    炎一是少林现任武僧总教头,十年前了悟大师圆寂之后,少林一时没有继承人,天子便随意指派了他走马上任,老爹对他素来比较敬重,觉得他为人低调不生是非,纵然有谣言说他私底下有小动作,不过毕竟没有被人拿到小辫子,因此以讹传讹的事皆是止步于老爹,但三哥不待见他,时不时地便会蹦出一两句,诸如没见和尚便不吃肉,或是少林和峨嵋本就是夫妻门派之类的闲话,每逢此时老爹便吹胡子瞪眼摔杯子,叫三哥速速去拔舌地狱里报过道再回来。

    听三哥说,炎一这人表象和善内里滑头,城府更是深不可测,有故意玩弄玄虚的嫌疑,仰仗有靠山酷爱插手江湖之事,据说青楼私盐也有他的份,人命案子摞成山也有他的份,峨嵋多年与他狼狈为奸,武当和衡山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炎一拄着锡杖缓缓开口:“依老衲所见,敬德道长先前无事,吃了一口寿面便一命呜呼,理当是这寿面里下了毒,武当与你们泰山素来无冤无仇礼尚往来多年,陪酒陪饭反说不美,未成想今日又遭如此毒手,真是可悲可叹。”

    老爹一拍桌子道:“敬德道长绝不是我泰山派所杀!”

    炎一双手合十做了个拜佛状:“阿弥陀佛,薛掌门多有得罪。”一马当先向老爹欺身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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