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八、刺痛

章节字数:4668  更新时间:18-10-29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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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失眠,安娜比平时早一个小时就醒了。这天早上罕见地吃到了母亲做的早餐,虽然看的出来她还在生气,一直黑着脸不说话,安娜出门前,她还特地警告一句,说今天必须按时回家。安娜笑着回了一个好字。

    到教室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安娜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早,她坐在教室里,看着黑板开始发呆,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平时这个时候是在预习吗?这个学期的课差不多都上完了,现在都在复习和考试。安娜趴在书包上,听着窗外的蝉叫声,开始昏昏欲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蝉叫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喧闹,安娜眯开眼睛,听到了几个女生兴奋的高音。

    “是真的是真的!BLACKSONG七月初就要回归了,耶耶耶!”陈欣兴奋地拍着桌子跟前面的彭燕说道。

    “行了行了!你声音太大了吧。”

    “那个时候不是正好要放暑假了嘛!太棒了~~~整个暑假都可以看到宋歌了!!!”

    “啧啧啧!”

    “天呐!我必须要开始攒钱了,上次买了个超贵的耳机,花了大半个月的零花钱呢。”

    安娜听着教室里嘈杂的说话声忍不住皱眉,她看了下挂钟的时间,还有2两分钟上课了,没想到睡了这么久。她慢慢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却感觉身心都有些乏力。这时陈欣高调的声音又引起了安娜的注意,她看着陈欣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羡慕,有一样东西能让自己热血起来,或许生活也能变得更有动力吧。不是因为应该做才去做,而是因为想做所以才去做。她也想有一个这样的东西。但是上课铃一响,所有的一切又必须走上既定的轨道。

    照常上完了一天的课,安娜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刚下楼梯突然想到,要是丘宇在下面等着怎么办?为了避免尴尬,安娜换了一边楼梯。那之后的几天,她一直都这样做的。星期五那天,她试着走了原来的方向,到了楼下并没有看到丘宇,突然松了口气。

    后来,安娜就没有再见过丘宇了。越来越多的考试慢慢占据了日常的重心,安娜也没有闲时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日子又像以前一样变得简单。偶尔在路上的时候会想起丘宇,但是很快又没了这种想法。在这17年的生活中,她早就练就了“淡忘”的本事。从奶奶的死开始便是一个转折,为了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她强迫自己学会了忙碌与放空。慢慢地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后,她发现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

    但是这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顺利。一天,安娜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并被引见给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留着清爽的黑短发,眼睛也很大,擦着不夸张的淡紫色口红,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茉莉印花连衣裙,鞋子也是安娜喜欢的风格,是平底的帆布鞋。看上去是个干练又有礼貌的女人。

    “这位同学就是安娜。”班主任跟那个女人介绍道。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女人笑着向安娜伸手。

    “……你好。”安娜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感觉她皮肤很滑。

    “这位是A3班丘宇同学的监护人刘晓娟女士,她说想要见你。所以就把你叫过来了。请过来这边。”班主任对那位刘女士说道。

    把人带进会议室后,班主任便离开了,独留下安娜跟那位刘女士。

    “坐下吧,别这么拘谨,我也不是来找麻烦的。”刘女士笑着对安娜说道。

    安娜拉开凳子在刘女士对面坐下,原以为她会主动说起话题,结果对方只是微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安娜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默默低了头。

    “我经常听丘宇说起你。”刘女士微笑着说道。

    “您是丘宇的妈妈吗?”安娜问。

    “不是,我是她妈妈的朋友,也是她妈妈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对,丘宇的妈妈生前有严重的抑郁症。”

    “生前?”

    “他没有告诉过你吗?他妈妈已经过世很久了,在他7岁那年,因为抑郁症自杀的。从那以后,就是我一直在照看丘宇。”

    “他没有说过……”安娜有些意外,忽然想起上次问他为什么一个人住的那个问题。

    “丘宇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来学校了,学校一直联系不上他,所以就给我打了电话。”

    “他生病了吗?”

    “不是……只是他的状态不太好,而且一直拒绝来学校。”刘女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为什么?”安娜不解。

    “这个……可能跟你有关。”

    “我并没有做什么……”

    “他说你讨厌他。”

    “是他自己做了讨厌的事。”安娜撇过脸嘟囔道,而且因为这种理由就不来上学什么的,应该是小学生才做的事吧。

    “安娜,你对丘宇了解多吗?”

    “我不知道。”

    “丘宇这孩子的心理状态,我一直都很担心。”刘女士看着安娜说道:“他是单亲家庭,从小跟着妈妈,家里亲戚也不怎么来往。他妈妈每次来我这里的时候都会带着他,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感觉……他不像一个孩子。眼睛大大的,喜欢盯着人观察,警惕性特别高。我尝试过跟他沟通,但是他拒绝了,直到他妈妈过世以后,他才终于开了口。”

    “你知道吗?”刘女士抿了下嘴唇,声调突然降了几拍,好似在说一个秘密,她凑近安娜说道:“他妈妈是在浴缸里自杀的,当时丘宇一直守在他妈妈的尸体旁边,整整守了两天,他姑妈去他家的时候才发现,当时尸体都发臭了。丘宇像块石头一样坐在浴缸旁边看着,安静得可怕。后来他姑妈把他带到我这里来的时候,丘宇第一次跟我说话了,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我想安娜了。”

    安娜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女人,以为她在开玩笑,丘宇7岁的时候怎么会认识她?心想可能搞错人了,毕竟叫安娜的那么多。

    “我当时也是你这样的反应,”刘女士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他母亲过世了,他却说他想安娜了。一般人都会觉得奇怪吧。后来我问他姑妈知不知道安娜是谁,他姑妈说她东家太太的小女儿叫安娜。”

    “他母亲过世后,我要求丘宇姑妈每周都带他过来一次。丘宇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直在跟我说故事,说他跟你玩了什么游戏,一起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们一起去了公园,去了游乐园等等。”

    “……我不记得小时候有认识一个叫丘宇的人,更没有跟他做过这些事。”安娜越听越糊涂。

    “他自己幻想的。丘宇小学毕业后,他姑妈送他进了全日制寄宿学校,来我这里的次数也变少了,但我还是会定期去看他。他经常会跟我说起那个叫“安娜”的女孩,说她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好像跟她生活在一起似的。”

    “真可怕……他可能是把我当做幻想中的那个人了。”

    “不管事实是怎样的,安娜,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我又能做什么呢?”

    “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吧,你们不是朋友吗?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了解他的真实情况,他需要帮助。”

    “可是我去能顶什么用呢?”

    “他说了他想见你。”

    安娜咽了下口水,心中很是苦恼。自从认识丘宇以后,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亦真亦幻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更加像是梦境一般,现在突然又有人在她身上强加了一种莫名的责任,让她觉得奇怪又反感。她现在甚至有些抗拒听到丘宇这个名字了。

    “安娜,拜托你了,跟我去看看他吧。”刘女士轻轻握住安娜的手请求道。

    放学后,安娜坐着刘女士的车去了丘宇的家。摁了门铃没有人应答,刘女士直接用钥匙开了门。推开铁门的时候,吱呀尖锐的一声,听得人心里发毛。刚进院子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小猫咪,它们左右转圈到处乱窜,不知道在追逐什么。一楼的门没关紧,轻轻一推就开了。或许是因为已经到傍晚,屋子里黑漆漆的,一股阴冷感瞬间包围了安娜。

    “没有灯吗?”安娜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等一下……”刘女士摸黑找到灯开关后,屋子里才亮堂起来。

    时隔半月再次走进这间屋子,安娜早已不是当初的心情。现在感觉自己好像要去完成一个本不属于她的任务一样,心里充满了不安。

    “小心台阶。”上楼的时候,刘女士回头嘱咐安娜。

    安娜小心跟在刘女士身后,终于来到丘宇的房门口时,发现旁边的房间门虚掩着,好奇地往门缝里瞄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丘宇,是我,刘阿姨。”刘女士敲着丘宇卧室的房门说道。

    里面一直没动静,安娜站在旁边忍不住收紧书包带子。站在这里久了,全身都冷。

    “丘宇!是刘阿姨,你开下门吧,安娜来看你了!”刘女士继续敲着门。

    安娜转着身子开始有些不耐烦,无意抬头间,发现刚刚旁边虚掩的门缝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吓得安娜失声尖叫起来,门也吱呀一声关上了。安娜害怕地跑到刘女士身后,抓着她的肩膀,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不要害怕,是丘宇。”刘女士安慰道。

    “一句话也不说,吓死人了。”安娜差点要哭了。

    “你这样也会吓到他的。”刘女士说着走到另一边的房门口,敲着门说道:“丘宇,阿姨开门进来了?”

    “我不要进去。”安娜摇着头说道。

    “那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我也不要在外面呆着,我想回家了。”

    “安娜,你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刘女士把安娜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等到她不再发抖了才松开手。

    “相信刘阿姨,不会有事的。丘宇又不是鬼,他不是一直对你很好吗?他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安静地在这里等几分钟好不好?”刘阿姨捧着安娜的脸颊轻声说道。

    安娜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意了刘女士的话。但是等到刘女士走进房间后,安娜一个人又忍不住开始害怕。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但是只有刘阿姨的声音。大概过了几分钟,突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安娜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她怯怯地敲了一下房门,叫着刘阿姨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应她。

    “刘……刘阿姨……”安娜的声音开始发抖,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感觉整栋搂里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似的。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先走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安娜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看到走出来的人是刘阿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安娜,让你等了这么久。”刘阿姨走到安娜面前轻声说道。

    “我真的想回去了……”安娜带着哭腔乞求道。

    “帮阿姨一个忙。”刘阿姨凑到安娜耳边轻声说了一段话,然后把她轻轻推到了房门口。

    “丘宇……”安娜敲着门叫丘宇的名字,她回头看了一眼刘阿姨,然后继续说道:“丘宇,我是安娜。明天……明天来学校好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你明天来学校的话,我们……我们……”安娜的嗓子眼忽然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刘阿姨走过来轻轻抚摸着安娜的背,尽量让她放松下来。

    “丘宇,如果你明天来学校的话,我们以后还是朋友。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好了……”刘阿姨拍着安娜的背轻声说道。

    “丘宇~我是刘阿姨,如果你听到了安娜说的话,你就敲一下房门可以吗?”刘女士对着里面说道,过了一会儿,房门口传来一声“咚”。

    “丘宇,那我们先走了。”刘阿姨说完牵着安娜的手下了楼梯。

    昏暗的小巷子里,附近传来了狗叫声。安娜坐在车上看着丘宇家的房子,里面看不到一点光亮,她想如果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可能会孤独到想死的心都有吧。他把自己关在漆黑的屋子里时,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明明可以活的更好,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迫成这个境地?安娜依旧无法理解丘宇的心情。

    “谢谢你,安娜。”刘阿姨微笑着说道。

    “以后不要再叫我来了,我讨厌这样。”安娜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被迫做了不想做的事,但你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你在帮助他。”

    “我没有义务去满足他的幻想。”安娜低垂着头,虽然知道自己在说一些自私的话,但消极的情绪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

    刘阿姨叹了口气,说道:“我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有些比丘宇更严重的,他们仿佛天生看不到希望,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他们的心就只是一堆有生命力的组织细胞而已,没有共感的能力。丘宇至少还愿意让自己找到一个心理依靠,这说明他还是愿意去接受外界的东西的,他妈妈就没那么幸运了。”

    “可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威胁我的朋友,而且还跟踪我,像个恐怖分子一样。”

    “你有生气的理由和权利。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阿姨不会再要求什么。保护好自己,但也希望你别伤害到丘宇,他们不像我们,在情绪上有自我调节和恢复的能力。因为一句话就想不开的人多不胜数。我希望你能多跟他沟通,了解他的想法,而不只是单纯地发泄情绪,好吗?”

    安娜撇过头不愿意看刘阿姨的眼睛,因为她知道刘阿姨的话是对的,所以才不想去正视,否则的话她就必须要为此做些什么。

    “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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