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陈情。

章节字数:4448  更新时间:18-12-07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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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话。

    虽说丹阳公主回宫宴席的排场不大,但宾客还多是那些皇宫贵族,富甲一方的商人之流。

    他们有的只是凑凑热闹,有的却有求于她,比如世代清廉的陈尚书。

    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这位公主在寺庙中得了主持一位得道的友人的青睐,被那高人收为闭门弟子。如今是有些道行的,捉妖驱邪不在话下。

    当年主持大师觉得此事于丹阳而言是好事,作为不受重视,又身揣着不详征兆的名头的公主,若在寺庙中长大,未免又要惹人非议,便偷偷替丹阳公主瞒住圣上,让道人带着她离开。

    于是,年幼的丹阳公主才牙牙学语,便被那道骨仙风的道人用拂尘一卷,并立于剑上,宛若观音像下那善财童子一般,道人御剑带着她游遍山川美景,见识这人世无常事事。

    在那段时间,丹阳公主在各地都结识了些朋友,都是那道人故作高深地说:“这些人都是你命中要相识的人,为师不过是带你早些结识一番。”

    若是丹阳问他,是什么命,那道人也只是摇头,道着天机不可泄露。

    丹阳学着各种晦涩难懂的心诀,时不时跟着道人猎妖,换些仙门悬赏的灵石宝物,这样便可以换取些贵重的法器,因着这道人没有隶属仙门,也并未架炉炼器,一时间也没办法给丹阳一个应手的法器,只得多换换。

    但在人世间行走,银两钱财也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丹阳也在道人的教导下,她秉承着银两不用多够用就行,学会了一条赚银两的捷径。

    她与弦止相识,也是缘起于此。

    因缘际会,都是命数。

    然今日,丹阳公主在宴席一出席,便艳压群芳,艳惊全场,看得众人几乎忘了要呼吸这件事,脑中里只顾着想着,这十几个公主间,这丹阳公主简直是一枝独秀,鹤立鸡群,旁的公主不可比拟。

    丹阳自己是没怎么察觉,只是长成这个样子,皇帝看了之后便格外的宠爱她,让她早些搬回宫里如此而已。

    丹阳因为她们的反应而感慨,若是猎妖兽时,那群妖兽也看脸就好了。

    小公主丹阳与乐府乐之遥比起来,比其更添了一分超然物外的仙气,和一分傲视群雄的皇室气息。

    但并不过分趾高气昂,她与寻常的女子不一般,她的眼界开阔,见识广,涉及又并非琴棋书画。

    好在出席的达官贵族们并未刁难于她,没叫她当场露一手拿手的琴棋书画,否则她能当场给你画一套辟邪去凶的符纸,顺便还跟你收点银两。

    来宾的女眷中,只有舒晗与陈情两位收了拜贴却未到。

    丹阳早有耳闻,在乐府百花宴上舒晗落水病了,病得都忘了父母双亲,她也未想过多追究,为丞相府雪上加霜。

    陈情姑娘不出席她却不能理解了,分明前些时候陈情也曾去寺庙烧香拜佛,而接待的正是丹阳公主。

    陈情姑娘人长得柔柔弱弱,像她娘亲,一棵弱柳扶风,颤颤巍巍。性子却意外的像她爹,刚正不阿,认死理。

    丹阳看出她的性格如此的时候,便是在她去寺庙礼佛的时候。

    京城的大户人家,鼎食之家,但凡有事求菩萨,便会在寺庙中小住一段时间。而与此同时,还需得戒荤。然而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们哪能在半月甚至数月里一直吃着清汤寡水呢?

    偶尔开开小灶,也是常有的事儿。主持对此睁一只眼闭只眼,毕竟丹阳也并非是来吃素的,皇帝虽没怎么见过丹阳,但丹阳公主的母妃却时常记挂着她,在皇帝耳边时不时提一提,皇帝便也时常要人给丹阳加些山珍海味。

    而且常来此处小住的,也多是未出嫁正长身体的女娃子,或是上了年纪保佑一家平安的老妇人。其中不论哪个,都是需要补补身子的。

    但陈情姑娘没有,该吃几日便是几日,一个时辰都不差。

    而且这姑娘性子纯良,喜好小动物,时常将家里剩饭剩菜喂喂周围野猫野狗。

    陈尚书家门口总卧着几条野狗,陌生人一来他们便提防着,龇牙咧嘴。

    但若是往来的人是陈尚书府上一应人等,它们便会摇着尾巴微眯着眼蹭到来人腿上,发出呜咽声。

    陈情来寺庙里住时,身边便跟着一条雪白的犬,垂着尾巴一副看谁都想咬的模样。

    陈尚书见到穿着道服的丹阳公主,并没有认出来,只想着这道姑长得是出世般的容貌,与别个都不相同,想来是个靠谱的,于是便将小女嘱托与她,道:

    “我儿情儿已与家边那些个野狗说了不必跟着,那些个畜生也是通人性的。

    独这只白的,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怎么赶都不走。恳请这位道姑莫要因此为难我儿。”

    丹阳望着那条狗,笑说:“不必担心,寺庙中也有看家护院的犬。何况跟着情儿姑娘的这犬,有灵,护主。”

    陈情歪了一下脑袋,略做不解的模样,乘着爹爹没看着,屈膝半蹲着抚摸了一下白犬的脑袋,那白犬宠辱不惊似地,侧目望了陈情一眼便偏过头去看向一边,冷漠作态,但他的尾巴却麻利地扫起了地。

    帖子没收人没来那才像她,陈情收了帖,却没来,着实不像是她会做的事。

    丹阳捉摸着,究竟陈情怎么了,要不要去看望一番,也就暂时也把弦止撇到脑后。

    就连下人报唱的礼单也没注意听,只是听那下人唱得嗓子都快哑了,气也快断了,她才留意。

    “……《潇湘卧游图》真迹一卷!”

    “螺钿五弦琵琶一把!”

    “上等灵玉一担!”

    听到此处,她愣住了。来宾不知这灵玉何物,光顾着感慨那些早失传了的书法大师的真迹,或是罕见的螺钿工艺,又或者是丹阳没听见的那些个传世玉璧,石鼓。

    然而灵玉可是她换法器的东西,价值连城,上等灵玉拿一个出来,便可换得城池一座。

    一担灵玉,抵得上她和师父去猎两年的妖了……

    丹阳开始耐心细细听到最后,等到送礼的人名讳该被报上的时候,听那报唱人清了清嗓子,缓了一口气,道:

    “未留名!”

    旁人交头接耳,只道不得了。丹阳心中已猜想了个名字,但也求证不得。

    因为她所猜想的那人对她只有三句话,不论她问什么说什么,都是那三句:

    “我不是!”

    “我不行!”

    “我没有!”

    她正想着,有一老翁上前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正是不日前庙里碰见的陈尚书。

    他欲言又止,神色晦暗,比起上次见面苍老了不少。

    见他犹豫,丹阳便先一步开口:

    “陈老前辈,有事但说无妨。”

    与此同时,微生亦,弦止与啊谢三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啊谢替微生亦遮挡着,微生亦与弦止齐齐往一条阴森森的小巷子里张望,啊谢挡着反而使她们更惹人注目。

    微生亦探头看了许久,没看出任何玄机奥妙,便问:

    “这哪有鬼怪作祟?”

    弦止一本正经道:“这么多野狗徘徊于此,这不是作祟是什么?”

    微生亦丢了个肉包子过去,离得最近的野狗嗅了嗅,三两口吃掉了,抬头望着她,似在说还要一个肉包子。

    微生亦判断道:“……这只是群普普通通的野狗。”

    少顷,却听门吱呀一声,就像是久未开过岌岌可危的老房子的门带着坍塌的风险被推开。

    一人扶着墙迈了步子,跨过门槛,踏出来。闻声抬头的野狗们认出了出门来的人,同时摇着尾巴站了起来,凶恶的眼神也收了起来,宛若是家养的犬一样,凑到来人面前翻身露出肚皮,尾巴也还是一刻没停地摇着。

    她浅笑着挽裙蹲下,将藏在衣袖中的食物倾倒出来,分给这群流浪的野狗们。

    “这就是你说的的卧病在床?”

    微生亦如是问弦止,弦止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弦止以为,光是野狗围卧就已经是不详的征兆了,再加之先前遇过的事儿,基本可以断定是鬼祟作怪。

    微生亦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摘下一片桃叶,口中念念有词,用食指与中指夹住放在眉间略下的位置,待到咒语念完后方才拿开。

    果然如她肉眼所见,即使开了眼,那陈情也依旧是凡胎肉体一具,除了瘦弱了些,三把火的火光比旁人更细微了些,其余与寻常人并没有分别。

    若真有什么邪神鬼秽,陈情周身早就是乌烟瘴气,四肢百骸也会被侵蚀得七零八落。

    “哪有什么鬼祟啊,人只是体弱了些而……已……”她正说着,瞥见一条野狗瘦骨嶙峋,脏兮兮的与别个不同,嗅见吃的饿急了,不等陈情将食物放下,乘着她扭头过去的时候,张开利齿便要咬上去。

    啊谢正巧盯着那条从大街上走进小巷的狗,盯着它走进去,原以为也是这里被陈情喂养的野狗之一,没想到不是,她便出言提醒陈情:

    “陈姑娘小心!”

    陈情听见有人叫她,抬头看向啊谢,眼里满是不解,并未反应过来有条恶犬正要咬她。

    她再回头时,那条狗已经仰身躺倒在地。陈情伸手要扶它起来,那条狗不知见到了什么,唯恐避之不及,连忙翻了一圈,夹着尾巴退了几步远,可它又惦记着陈情手里的吃食,不肯离去。

    陈情抛出食物,那条狗果然飞也似的扑了上去,一副饿狠了的模样啃食着。陈情这才有些后怕,倘若这狗直接咬上了她的手那还得了?

    弦止磕磕巴巴地问微生亦:

    “方才那幕你看见没?这可是作祟了吧?”

    不知为何,明明非常害怕鬼怪的‘舒晗’此时对弦止来说却相当的可靠,她未有怯懦害怕发抖退缩,而是静静地伺机而动。

    微生亦拍掉弦止的扒拉着她袖子的手,道:

    “瞧见了瞧见了,别扯扯。”

    她方才瞧见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手臂,泛着白光,连带着衣袖猛的一抡,将那恶犬拂倒在地。

    弦止不依不饶的重复描述他方才所见:

    “就突然嗙!地一下!那条狗就像是撞到了空气一样摔在地上了!”

    弦止半分没有掩饰自己的恐惧,连啊谢都觉得这样的他有点烦人,便道:

    “弦止哥,我们都瞧见了。”

    弦止委屈巴巴地望向啊谢,发现啊谢也是一点儿也不怕,反观自己,怕成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失体面。

    “弦止哥!”

    听见有人喊他,他便回头,见几个乞儿跑来兴高采烈地:

    “礼已经送到了!”

    啊谢多嘴问了一句:“什么礼?”

    微生亦只看着他,从窘迫到语无伦次的糊弄过去,加之他方才问她为什么没有出席宴席,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弦止一把搭上那几个乞儿的肩头,朝微生亦道:

    “神神鬼鬼的我最不擅长了,我先走了。”

    说罢对着那几个乞儿道:“快,使点劲,我腿软。”

    看来是真的怕。

    见他被搀扶着拖走,微生亦并未拦着,反而问啊谢:“要不你也先回去?”

    啊谢却摇头,她也看见那条恶犬凭空摔在地上,深感诧异,不肯让‘舒晗’独自一人呆在这。

    其实她还记得……舒晗小时候最怕就是这种诡异的氛围,夜里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恐慌得声泪涕下,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我陪着小姐。”

    不知为何,她的小姐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那边的姑娘!”

    只听一声唤,柔弱得仿佛要断了气。

    陈情扶着墙要站起来,方才那条野犬她没见过,想来啊谢出言提醒是为了要让她提防着点,不要被咬了。

    她站起得太急,忽然两眼发黑,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乎乎就要栽倒了,还在扶着墙,只是将身子往上倚着,支撑着。

    丝毫没有缓解不说,还喘得更严重了些。

    微生亦连忙从街口走进小巷口。

    她所过之处,野犬一一俯首夹尾退下,发出呜咽声,不敢上前。

    啊谢只觉得这事稀奇,又挺长面子的,两排的野狗不敢冒犯,就像是万兽朝王一样。

    微生亦走得急,直盯着陈情的肩头。

    方才她肩头的火焰,摇曳了一刹,忽地熄灭了。另外两盏也都摇摇晃晃,忽明忽暗的像是要灭了。

    若是三把火全都灭了,不论谁来救,都无济于事了,生死簿上边会落墨,写下无法逆转的命批。

    就在这时,从她身后的门内走出一个白衣的少年,搭住了她灭了火焰的肩膀,另一手将她搀扶起。

    待到陈情站稳,那双手也就离了陈情,那已经熄灭了的火苗又重新亮起。

    “小心一些。蹲着要起身的时候得慢一些,否则眼前会发黑。”

    那少年开口,老成的训着她,口吻亲昵,对着陈情的眼里澄澈得像是未经世事的孩子。

    陈情站起来缓了口气,这才让因为眼前一黑而绷着的脸绽开笑容,她道:

    “多谢提醒。”

    “何足挂齿?”

    那白衣少年答应着,腼腆一笑挠了挠头,站在陈情身前,门前两人,宛若一对璧人。

    “方才隔得远,没看清是谁。见舒晗姐姐近了才发现是姐姐和啊谢。”

    陈情说着,朝着微生亦走去,脸上满是熟稔,她朝面前迈步,一步穿过了少年的身体。

    微生亦想着,她们宛若一对璧人。

    隔着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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