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阳光下的噩梦(3)

章节字数:4645  更新时间:19-02-18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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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一条仿佛浑然天成的石板小径,蜿蜒伸向远方。两旁苍松翠柏巍然矗立,头顶上空一片郁郁葱葱。面前不远是个神社的鸟居,上面依稀刻着“荒魂祭狩”的字样。  

    我走在那里,身旁跟着一位身着神道教法衣的干瘪老头。此人獐头鼠目,三缕花白胡须,竟是我在星泽的病房见到的通灵师道空。不过,我的头脑一片恍惚,丝毫没有特别的感觉。  

    道空对我唠叨不停,说的话颠三倒四,条理全无。内容似乎是:近年来,全世界都时常闹鬼,各种怪事频繁发生,日本也是一样;如果我被什么怪异的东西缠身,无法解脱,只要集中精神回忆这里的景色,同时默念他的名字,就能在第一时间获得他的救助。  

    我一边听他漫无边际的鬼话,一边二二忽忽地跟他一起往前走。面前有几间样式很古老的小屋,一个头上身上缠满绷带的女人,正在门前扫地,看见道空便忙不迭地打招呼,态度极为恭敬。那绷带女人目光阴森,脸上绷带的缝隙间,渗出黄绿色的脓血,外表煞是恐怖,但她的身材非常单薄,走路似乎有点打晃。  

    我随他们走进正中的房间,由于背对着阳光,室内光线很暗。屋里面有香案和供桌,供桌上有个很旧的托盘,里面有两三枚硬币,大概是香油钱。显然,来这里参拜的人非常稀少。这个神社供奉的是一口古井,古井的四周,围着不到一米高的栅栏,栅栏上面缠满了驱邪镇鬼的菱形白幡。  

    我随着道空走到近前,定睛往古井里看。下面黑洞洞的,但又不像是很深,似乎还能看到凌乱的枯草。  

    突然,我感到背后一阵冰凉,紧接着,有种既粗糙又滑腻的感觉,顺着我的脖子和肩膀蠕动。

我回过头,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条枯黄色的蛇,已经缠住了我的脖子和腋下,有些臃肿的三角形脑袋,正雄踞在我的左肩窝上方,不停地吐着长长的信子。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尽力向身后观望。蛇很可能是神社饲养的,在等候神社主人救援的过程中,首先不要让蛇受到任何惊动,我越是镇定就越安全,我反复这样警告自己。  

最多过了十几秒,可是对我来说,却无比的漫长。周围寂静无声,我猛然发觉,道空和浑身绷带的女人,都已踪迹不见。

我的心猛然一沉,心跳骤然疯狂加速。这时,缠在我脖子上的蛇忽然转过头来,冷森森的目光直射着我的脸。

我把牙关一咬,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没有被蛇缠上的右手,看准了位置,一把抓住蛇的颈部,同时奋力向侧面猛拽。

蛇身被拉出了几十厘米,但并没有把它甩开,相反,我左侧的腋下,被它缠得更紧了。那条浑身枯黄的蛇,足有两米长。

    我感到心脏在剧烈收缩,却又长出了一口气。蛇之所以可怕,全在于口中的毒牙。蛇是否有毒我分不清楚,因此刚才着实吓得不轻。现在,我捏住蛇头的正下方,它无论如何,也无法转过头来咬我,单是被蛇缠住,并不很麻烦。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和地面,确认并无危险,赶紧走出这个房间,来到门前的空地上。想起刚才伸手抓蛇的瞬间,真有些后怕。当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没抓住蛇的脖子,握住它的脑袋也可以把它攥死,被蛇咬到手,总比被咬到脸或者脖子好得多。但是假如真的被毒蛇咬伤,能否尽快脱险,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尤其是我现在的处境,显然非比寻常。

“道空,你这混蛋,赶快滚出来!”我顿时怒火冲天,对着房门里面破口大骂。  

    蛇依然死死缠在我身上,我的右手很小心地捏着蛇头下方。虽然我对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恐惧,但被它缠着毕竟很不舒服。此外,我的右手和大半注意力,也被它牵制住。道空对我明显不怀好意,他们如果在此时现身,对我发起攻击,我将万分被动。  

凝神观望,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张开嘴,想要一口咬住蛇身,只要它不松开,我就一直吸它的血。仅仅两米长、比大拇指稍粗的蛇,浑身的血液能有多少?  

“施主住手,区区小事,看把你吓的!”道空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猛然转过身,见他就站在我面前,拄着一把看上去很古老的楠木手杖。

“刚才不过开个玩笑。只为一条蛇,便妄动杀心,罪过罪过!”没等我说话,道空用手把蛇的嘴巴掰开让我看。蛇的牙齿早被拔掉了。道空还故意把手指伸入蛇的口中。我把手松开,道空一声唿哨,蛇马上从我的脖子上滑下来,我一把抓住它的腹部,狠狠摔在地上。

道空不住地摇头,连说年轻人修养太差。我气得简直要发疯:故意让蛇缠住别人,自己躲在暗处看笑话,假如我胆子小一点,刚才能被活活吓死。玩笑有这么开的吗?说我对蛇妄动杀心有罪过没修养,这是人话吗?!  

    “我不想和你废话,叫你的律师来,我要起诉你!”我对着道空大吼,随即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我读过一些法律,此时关于民事诉讼、民事赔偿和宗教法人的一系列条文,在头脑中分外清晰。道空还在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叨唠个不停,说什么和我有缘,我有了麻烦他会尽力。在我心里,只有一个词准备回应他:放屁。  

    我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越想越气。忽然眼前一片模糊,接着就一下子感到腿在发软,身子猛然一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好像靠在了什么地方,似乎很柔软而且很暖和,可是又觉得身上似乎有点冷。在我脑海深处,道空那张既苍老又丑陋的脸,竟宛然现出阴森的狞笑。

    …………

    “正树,你在发什么愣啊,脑袋秀逗了吗?花你点钱,不至于难过成这样吧?”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我激灵一下子站起来。

“没,没什么,刚做了个怪梦,吓死我了!”看着面前拎着大包小包的绮奈子,和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各式各样的夏季女装样品,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做梦?哈哈,我晕!”听她的语气,似乎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绮奈子看中了三套时装,一起拿到专门试穿衣服的小房间,准备选购其中的一套或两套,她进去试穿,我坐在门口等候,前后不到二十分钟。这么会工夫,我居然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还做了个如此离奇的梦,想来真是荒谬。

——不过,我对于方才梦境的记忆,却又异常的清晰。我简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  

我不由得想到:这些天我在学校,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一下班就浑身疲惫不堪,心烦意乱;夜晚躺在床上,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每天早晨,我就这样迷迷糊糊捱到闹钟作响,强打精神起床,早餐一点也不想吃,望着初夏的朝阳,只觉得眼前发黑,头大如斗。现在终于到了周末,还要陪绮奈子逛商场。这里到处人声沸腾,音乐开得震天响,我们被夹在水泄不通的人海之中。各种浓烈的香水味,掺杂着汗酸味、烟熏味、狐臭味和皮鞋味,同室内热糊糊的空气糅在一起。不是鼻子被它侵袭,而是要努力将它吸入体内,别无选择——除非你能一口气憋两个小时以上。

说真的,逛商场我早就烦透了,浪费不少钞票和时间,换来一身臭汗,周围的东西没一件是我感兴趣的,却还要强打精神,作出一副“It’s  my  pleasure”的姿态。天可怜见,这叫什么浪漫爱情,简直是人间地狱。  

    织月绮奈子是我的女友,和我交往了近三年。她与我同龄,生日比我还早半个月,容貌和身材都不低于中上等,在一家以销售中低档汽车为主的公司任职。她正式的职务,是文秘兼出纳,但是每逢有展销会,都会前去客串形象代言人。为此她非常自豪,尽管这些所谓的展销会都是公司自己举办的,根本谈不上规模和档次。  

    从商场里出来,已经接近下午六点了。买的东西装满了一大包,大半是服装和化妆品,还有些玩具。绮奈子非要自己拿着。每次来商场血拼,她的精力都异常旺盛。

“刚才你到底做了什么怪梦?”她在一起回去的路上问我。

一小时前的梦境,我居然记得非常清晰,每个细节都说得很有条理。绮奈子一边听一边笑个不停,大概怀疑我在编故事。  

    提起道空在梦中对我喋喋不休的情景,忽然引发了她的兴趣。她一个劲地追问我,道空究竟对我说了些什么。我只好尽力从记忆中搜索出那些无聊话,再讲给她听。

    此时回想,梦中的道空,絮絮叨叨地讲出了许多怪异的词汇,诸如“阴蛇”、“血毒”、“绿脓鬼”等等,还有一个他多次提及的东西,叫做什么“裂魔”。  

    “什么东西啊,你恐怖片看多了吧?庸俗,老套,无聊!”绮奈子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评判。她对恐怖作品没什么好感,因为她一旦看了,就会害怕很长时间,夜里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我对各种题材的故事都不拒绝,包括恐怖片,不过就整体而言,无论小说、电影还是漫画,恐怖作品的水平,实在有待提高。  

    然而,当我说出“裂魔”这个词时,绮奈子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Kitten?你神经短路了吗,累的还是吓的?”我像往常一样和她开玩笑,Kitten是她的昵称。  

    “没,没什么。以后,你别跟我说这个词。”那一刻,我发觉绮奈子的脸色异常难看,连嘴唇都有些苍白。

“你说被蛇缠上了,以后呢?”看得出,她要转开话题,尽管蛇也属于比较恐怖的东西,但在她心中,总比那个什么“裂魔”要好得多。  

我想谈点其他比较轻松的话题,可是绮奈子非要我说被蛇缠住以后的事。我只好如实告诉她:那一刻,我打算吸干蛇的血。

“My  God!你是白痴啊,蛇有毒怎么办?”听她这个语气,我知道她已经恢复了常态,刚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蛇毒口服是不会中毒的。一旦被蛇缠住,只要把蛇的血吸干,就能杀掉它。”我向她解释道,“假如有一支军队,只有最前面的总司令有杀伤力,随后的人员都只承担对总司令的物资补给,队伍又拖得特别长,补给线基本和行军长径等同,那你想想看,只要把最前面的总司令牵制住,再从中间切断补给线,马上就能让整支军队陷入崩溃,是不是啊?除了大蟒,任何一条蛇,都类似于这样的军队,所谓的总司令,就是蛇的脑袋。当然,直接喝蛇血,有很大隐患,野生的蛇,往往身上寄生着很多有害微生物,比如沙门氏菌之类。没有严格高温消毒的蛇肉,有时会引发食物中毒,这种事在中国广东发生过。”  

    绮奈子听明白了,一脸兴致盎然的神采。她又问我“蛇毒口服不会中毒”是怎么回事。

“蛇毒是蛋白质毒,只有当它进入血液,才会引发中毒。大体看来,蛇毒不是血液循环毒,就是神经毒,或者就是像眼镜蛇的蛇毒那样,两种毒性都有。不过,蛇毒一旦进入消化系统,就会被胃酸分解掉,毒性也随之消失。因为,蛇毒属于蛋白质。只要胃部没有溃疡伤口,就算吃了蛇毒,蛇毒也不会进入血液,自然也不会中毒。”  

    “真服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绮奈子撅着嘴,一脸撒娇的表情。她无论有什么问题,只要我在身边,马上就会问我,而我一般都能给她讲清楚,之后就会听到她既羡慕又有点嫉妒的赞扬。其实我刚才的解释并不算好,因为任何蛇的血液都没有毒,毕竟蛇不是河豚,蛇毒并不在蛇的血液里。  

和绮奈子聊天,让我对自己的学识充满信心,尽管平心而论,她问的东西,都算不上深奥,而我的回答也不过是顺着她的思路走。可另一方面,我休想指望她自己动脑筋思考,和我进行双向的心智沟通。

当然,在绮奈子眼中,我们的世界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她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对她的同伴讲:尾山正树看的许多书,都特别深奥,比如《罗马帝国衰亡史》,或者什么《自由选择:个人声明》之类。经过她的调教,我很快成了偶像剧和少女漫画的专家,像最新的偶像明星专辑之类,我往往记得比她还清楚。她对我的感觉是:像个大男孩,而且是既单纯又听话的那一种,很容易激发她的母性本能。

好几次,她一边煲电话粥,一边问旁边的我听了有什么感想。我只好对她说:“假如我是你养的猫,包管会一万分的幸福。”紧接着,电话两头,会同时响起三八兮兮的笑声,她还会说我“真的好可爱喔”。至于我所说的假设,在不能成立的情况下又如何,我并不奢望她们会用大脑想一想。  

    ——在我写下以上文字的此刻,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至今,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傍晚,绮奈子提着一大包刚买的东西,和我一起走路回家。一路上。她没完没了地和我聊天。金灿灿的阳光逐渐黯淡,显得越发柔和,终于同地面的颜色融为一体。路边一些店铺,已经点起了灯,虽然抬头望去,天空还是那么明亮,看不到一丝暮色将至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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