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一切平静无痕?(4)

章节字数:6014  更新时间:19-02-22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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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呆立在窗前,面前是阴沉沉黑漆漆的一片。

在没有阳光的夏日,过了下午三点便开始现出黄昏的光景,夜色一点一滴向天空中渗透,周围的灰暗在不断加深,到了晚饭时分,已然完全拉开的夜幕仿佛姗姗来迟,天与地被无边无际的半明半暗融为一体。

远处的高楼,点点闪亮的灯光星罗棋布,却是那样的渺小可怜,甚至反而让灯光以外的地方,看上去更加昏黑。

我刚刚和绮奈子吵了一架,现在她在客厅看电视,我一个人呆在卧室里,谁也没有开灯。  

    今天是她“好朋友”到来之日,一进门她就直奔洗手间,不一会她走出来,拿着远没有装满的垃圾袋,亲自下楼倒掉。但她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撒娇。傍晚下班见到我,只是有点不安地看着,好一会,才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说很好,一切照常。

做晚饭的时候,她执意要我休息,不用我帮忙打下手。结果,她顺着牛肉的脉络切块,又一直用最大的火,弄得根本嚼不烂。而丝瓜汤则做得太咸。其实她放在丝瓜汤里的盐很适量,但她为了更鲜,又加了一小包鸡精,却忘了鸡精也有咸味。  

这一天下来,我已经烦到了极点,吃着如此糟糕的晚餐,我总算憋着气没有吭声,只管一个劲将泡着丝瓜汤的米饭往嘴里送。

当我两三口吃下大半碗时,绮奈子忽然“喂喂”几声把我叫住,用很冲的目光盯着我,好一会用才质问的口气对我说:“这样的东西能吃吗?你究竟要干什么?冰箱里有面包黄油柜橱里有速食杯面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顿时忍无可忍,站起来问她:“你要干什么?我到底对你怎么了,你们一个一个对我都是这个态度!”——最后一句话,现在想来,显然是把在职场的坏情绪带进了家里。

我说这些话的声音,至少比平时大了三倍。见绮奈子瞪大眼睛一时沉默不语,我压住火气问她“吃饱了吗”,大概是想转移话题缓和一下气氛。说话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饭桌,蓦然发现绮奈子面前的饭菜,仅仅吃了一点点,我的问题,无异于睁着眼睛说傻话。  

    “你是白痴还是装蒜,眼睛看不见吗?”绮奈子的语气非常生硬,她一边说,一边抄起面前的盘子,哐当一声倒扣在饭桌上,菜汤流得到处都是。

“你混蛋!”我憋了一天的闷气,顿时放声爆发出来。  

“我受够了!你们男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绮奈子也腾的一下站起来,说话带着哭音。

“我不可理喻?到底是哪个疯子,做的牛肉,老的嚼不动,丝瓜汤可以腌咸菜?做的饭连喂猪都不配,还摔盘砸碗,无理取闹。这种疯子,不但神经有问题,而且恬不知耻!我说的没错吧?”一旦下定发火的决心,将是否会伤人置之度外,舌头登时变得无比恶毒。

“你说谁?你再说一遍试试!”“我说谁,谁自己心里最清楚。再说一遍有用吗?反正是对牛弹琴。”我冷笑一声,想斗气还不好办,看咱俩谁先气死谁!  

几个回合下来,每次都是我接过绮奈子的话头,游刃有余地反击,让她越发显得自讨无趣。说来也怪,和她吵了几句,我反而感到异常舒畅。

但是,压在心里的无明火,一旦发泄出来,我的头脑也开始冷静,猛然发觉自己现在,明显行为失范。

就在我耸然一惊,口舌有些发僵之时,绮奈子突然抓起筷子狠狠往我脚下一摔,扭过头大踏步冲进客厅,一头扎在柔软的沙发上。

我跟在她身后,翘着腿坐在她旁边,尽管一时找不出道歉的理由,但我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背上,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着。这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然而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已昭然若揭。  

“干什么?”绮奈子推开我的手。看到她充满委屈的眼神,一种负罪感悄然在我心中弥漫。

我一个劲地向她道歉,好半天,她才哭着问我为什么这样对她。我心想这种问题不但毫无逻辑,简直岂有此理,却依然保持着温顺的表情:“好啦好啦,对不起,我不该冒犯你这小公主。下次就算你说月亮是你做的铜锣饼,我也不反对,行了吗?”

“什么叫‘行了吗’?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绮奈子嗓门提得更高,两行泪水,从她的眼角淌下。

看着她仿佛备受委屈的神情,我心里顿时又升起一股怒火:“你有完没完?我到底有哪里对你不好了?上班累了一天,回家连顿饭都吃不好,还要听你撒泼打滚!我现在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你现在的心情怎么了,不就是你的上司嗝屁了吗!这些年,九条主任一直用心栽培你,他对你的大恩大德,就像明治天皇对乃木希典一样,是吧?相比之下,女友算老几?九条住院了,你看你,比谁都着急,头天晚上就上好了闹钟!从认识你到现在,你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我?Crystal  Daphne早就说过,你们男人,天生就是忠实的奴隶,所谓的忠,就是把事业和上司当作一回事;情愿为上司当牛作马,而我们女人,不过是你们男人消遣的宠物,和发泄的对象。过去,我一直认为她很偏激,现在我才明白,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你现在根本连自己都不爱惜,九条生病以前,你绝不是这样。也许,这才是你的本质,所有男人都一个德行,我们女人在你们眼里,从来就不顶一个屁……”

刚开始,绮奈子一边说,一边发出冷笑,没说几句,冷笑的表情就被哭音所取代,声音也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她声泪俱下,几乎泣不成声。  

    我总算明白了,绮奈子也误会了我,她对我昨天的事一直在耿耿于怀。想到她现在正处于月经期,我压住火气,默默地对自己说要保持冷静。

九条孝夫,又是白天的闹心事!——头脑稍一冷静,误会与烦躁的根源顿时涌上心头。

“Kitten,你听我说,这种事简直无法想象,不过这是真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勇气,我决定把最近发生的怪事,由始至终讲给绮奈子听。我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什么无法想象的事,九条死了,你也变得失魂落魄,说穿了,这是封建残余的奴性!”绮奈子的眼睛直逼着我,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电视剧里常演,黑帮枪战的时候,手下的人用自己身体,为老大挡子弹,最后居然还说他死得很壮烈。还有人主动为老板挡酒,酒宴过后,老板比谁都舒服,谁难受谁自己心里明白。你说,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生命是自己的,身体毁了,事业有屁用?再说,就算你死命对上司尽忠,上司也未必能多给你薪水。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大不了刷十年盘子,照样可以攒钱开店,自己当老板。只要好好活着,一切都有希望,这点道理,为什么你们男人就不明白?你也一样!可是我呢?当年明治天皇挂了,乃木希典跟着切腹自杀,他自己糊涂透顶,死不足惜,死有余辜,可他的老婆,也要陪他一起死!我早说过,我从小就不想当日本女孩,我讨厌日本的传统!正树,我知道,你作为男人,有自己的操守和价值观,我们女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了解,可是,你也该换位思考一下,你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我怎么办?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有多难受吗?!”  

误会,完全是误会!绮奈子,我们交往了好几年,难道你以为我,是你说的那种人吗?到现在,你对我还不了解吗?!我昏倒是因为伤心九条?笑话!天大的笑话!!可是,从白天上班到现在,怎么所有人都揪着我和九条这点没头没尾的烂事不放?我受够了!!!

“住嘴!”想到这里,我啪的一拍桌子,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打断了绮奈子的哭声,“绮奈子,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从来就很讨厌九条孝夫那个混帐。当然,他死了,我不敢说我很开心,毕竟我和他没有仇,再说我自己,将来早晚也有病死的时候,任何人的丧钟,也都是我的丧钟,每个人都难逃相同的宿命。但是对他的死,我的感受仅此而已。至于我昨天为什么晕倒,我也说不清原因,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伤心九条那种人!以后每个周末,我都陪你玩,无论主任还是校长,任何人有事叫我我都不去,就算之前答应了,到时候,我也会为了你,放他们鸽子,这样做,你满意了吧?还有,最后一点,我现在很烦,你知道吗?!累了一天,好容易下班回家,还要听你闹脾气,我受够了!”  

    偷眼看到绮奈子目瞪口呆的表情,我顿时有点底气不足,心绪却忽然更加烦躁,无论是吵嘴还是解释,或者是道歉,我都实在厌倦了。

我两三步走到门口,对兀自站在原地不动的绮奈子说:“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然后,我把门轻轻虚掩,径直走进卧室。

耳畔,似乎传来绮奈子的抽泣声。我砰的一声关上门,来到窗前,对着窗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到自己已经冷静下来。卧室和客厅,窗户都朝南,透过侧面玻璃窗发出的昏暗光线,可以觉察到客厅里的绮奈子,已经打开了电视。

此时想想,绮奈子也有她的苦衷,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连自己都说不清,难怪别人会产生误解,无论井泉、大桥还是绮奈子都一样。何况绮奈子无论怎么闹,都出于对我的关心,甚至是焦虑。

然而,我并不想回到客厅向绮奈子道歉,只是对着窗外发呆。我感觉我的脑袋,一阵一阵的清楚,一阵一阵的糊涂。我的思绪,时而宛如脱缰的野马,漫无边际地乱闯乱撞,时而却仿佛化作一盆浆糊,粘糊糊地滩在那里,既不流动,更没有波澜。  

    又过了好半天,我抬起僵硬的腿,在室内慢慢地走了几步。下意识打开自己的抽屉,胡乱摸索了半天,卧室并没有开灯,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我也说不出乱翻抽屉目的何在。

忽然,我摸到一只有点粗糙的大信封,里面有张光盘似的东西,我的脑袋骤然清醒了一下。我把这个牛皮纸信封拿出来,果然,是《裂魔残像》,差不多一个月以前,星泽雪翎让绫小路圣音给我的。  

星泽给我这个干吗?还有绫小路——中午,大桥老师对她的评价,仿佛依旧在耳边回荡:“她太复杂。”不过对这些,我并没有多想,我的脑袋里一直乱纷纷的,什么问题也不想思考。

我把《裂魔残像》的光盘从信封中取出,拿在手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

我忽然想起,上个月我和绮奈子看的那些情节:非洲妇女欧卡的嘴里钻进一条蚰蜒,这使她当场呕吐出很多碧绿色的黏液,之后她被送到巫医那里,巫医先在她的手掌心打了一针,针头满是铁锈,之后该巫医把刀子烧红,要剖开她的肚子……顿时,我有种强烈的冲动,要看看这张盘里都有些什么内容,究竟有多么恐怖。

我忽然感到,我现在对恐怖的东西,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趣,这种心态,似乎在很早以前就有了萌芽,现在越发不可控制。  

    说干就干,我打开书桌上的电脑,把这张光盘装进驱动器,但想到不远处另一个房间的绮奈子,我没有把声音打开,反正只要有人物对白,下面就有日文和英文的字幕。看着屏幕上,蓝幽幽的鬼火逐渐聚合成“裂魔残像”四个大字,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不是恐惧,而是激动。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我自己也无法理解。  

    前面的情节,上次都看过。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九点了,从和绮奈子吵架到现在,足足过了两个小时。我赶忙用鼠标把进度调到巫医将要剖开欧卡肚子那里,看着那个骨瘦如柴、周身上下黑得发亮的巫医,正将一把略有锈迹的尖刀放在炉火上烤,我的内心异常亢奋,简直是在热烈地期待着用这把刀扎进欧卡肚子的那一刻。我猛然回想起一个星期以前,当我在校外的杀人现场,看到残留在厕所墙壁的血迹时,同样也是这般振奋!  

    “别,你别……你要干什么?”床上的欧亚,表情极度的扭曲。虽然设置成静音,欧卡说的话只能看对白字幕的显示,身临其境的震撼力至少打了三分之二的折扣,但这依然令我感到异常的刺激。

就在巫医拿着烧红的尖刀,对着欧卡的肚子到处比划,随时都可能在某个部位扎下去的时候,我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我大吃一惊,连忙把电影关掉。要取出光盘,已经来不及了,我在瞬息之间当机立断,将显示器关掉。  

这时,门开了,绮奈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面。她告诉我,刚才她重新做了晚饭,要我吃一点。直到此刻,我才忽然感觉,我的肚子确实有些饿。同时想到绮奈子也巴不得结束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不由得暗自谢天谢地。

吃着温度适中的汤面,我暗骂自己真是蠢蛋——绮奈子比我吃得更少,难道我没看见?为什么我就没想到,我应该去厨房重新做饭?况且饭桌上,还有一些该倒掉的剩菜,碗筷也要认真刷洗……

到厨房盛第二碗面时,看到吵架时的所有痕迹,都已收拾得一干二净,我甚至觉得,绮奈子和我吵架,完全是我自己活该。  

    吃完饭,我抢着刷锅洗碗,同时不住地向绮奈子道歉,保证下次无论受到多大的误会,也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拍桌瞪眼,火上浇油,满嘴不说人话。绮奈子并没有说什么。总之,看来她已经消了气,事情就此过去,这样挺好。  

之后的时间,大体和往常一样,绮奈子上网一边聊天,一边搜索好看的东西。我坐在她身边,然而此时,我总是一阵一阵地心不在焉,总回想着刚才《裂魔残像》里的恐怖镜头。

刚才,《裂魔残像》的内容,我只看了一点点,现在想来,最多也不过两三分钟。但是,我充满了各种离奇的想象。

我幻想欧卡在手术台上,被那个像鬼一样阴森丑陋的巫医,用烧红的尖刀,从肚子一直剖开到胸腔,将砰砰直跳的心脏,一刀一刀地慢慢割下来,然后,再割断她的动脉,吸干她的血,直到将欧卡变成一具枯焦干瘪的木乃伊。我对欧卡和巫医的后半截故事(我还没有看到),幻想非常之多,以上所说的,只是其中的一个抽样。

稍后,我忽然记起,上次我看过这个故事的结局:巫医的肚子像欧卡一样肿了起来,而且疯了,而欧卡则行踪不明。我又重新编织故事的发展,其中,我最满意的一个是:巫医咬住欧卡肿起的肚子,吸她的血。欧卡在极度的痛楚和绝望中,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巫医缠住,也咬住他,吸他的血。最后巫医被欧卡的病所感染,脑部受到侵害,所以疯了。而欧卡,则成为继承巫医黑暗血脉的新一任吸血鬼——原来该巫医的真面目,乃是吸血鬼,而吸血鬼的法则是,若是被人类吸到血,将沦为废人,吸到自己血液的人,将成为自己的继承者。我就这样不停地胡思乱想,好几次绮奈子叫我,我都愣了一下才回过神。  

    有几次,我充满警惕地问自己:我怎么会产生如此异常的想法?不过,问了也没用,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甚至不大愿意仔细去想。

当我编织这些恐怖的情节时,一方面,我会感到不寒而栗,浑身阴冷,可是另一方面,似乎这正是我内心深处,所热切需要的。越是强烈的恐怖,越能舒缓在我灵魂深处,某种强烈的饥渴。这种无比诡异的快感,其实至少早在一周以前,就在我的内心扎下了根。可是直到刚才,我还充满各种顾忌,不敢坦然面对。然而现在,我已经彻底迷上了瘾,我意识到,我已经不能自拔。  

晚上睡觉以前,绮奈子照常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再用略高于体温的水烫烫脚。我睡觉之前,当然也要做同样的事,有时还要擦擦身子。这些,一直是她先我后,除非是洗澡,一定要两个人一起,以便尽情戏水玩闹。趁绮奈子在洗手间刷牙,我赶紧把《裂魔残像》的光盘从驱动器里取出,用最快的速度,和自己秘密建立的小金库放在一起,事情处理得干净漂亮。

就在那一刻,我强烈感到,绮奈子不可能完全理解我,有些事情,我根本不能对她说。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造成更多的误解和伤害。  

至于那张藏起来的《裂魔残像》光盘,我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多制造一个人在家的机会,尽快把它看完。这种无法告诉任何人的恐怖快感,宛如锁在盒子里的糖果,一时吃不到,反而更加诱人,究竟是什么滋味,可以任我想象。  

    ——从那一天起,我改变的东西越来越多。过去的我,一直把绮奈子,当作最贴心的人,凡事都对她说,尽管她能否真正理解另当别论。然而从此之后,有些事情,我开始刻意对她隐瞒,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秘密越来越多。就在我把《裂魔残像》藏起来的那一刻,原本自认为无比熟悉无比亲密的两个人,开始产生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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