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903 更新时间：19-11-18 13:37
第十回：天魔现万鬼听令，神功成百煞臣服（十四）
鬼纹刀凶名赫赫，江湖中以讹传讹，将他传成青面獠牙、啖肉饮血的凶徒，然而真正的岚山阁阁主，却是一位夺神仙造化，经鬼斧神工的俊伟男子。
少年慕艾，赵褆亦不例外，他欣赏男人的武才，爱惜对方的容貌，也喜欢这副冷若玄冰的性子，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也会被对方冷冰冰的注视，像看待陌生人一般。
颜少青道：“我们之间，并无话说。”
赵褆道：“蔽日盟野心勃勃，欲待一手遮天，若他得逞，对中原武林可有好处？对岚山阁可有好处？我冒险潜入，得了几样消息，可我信不过别人，一直在找机会私下里和阁主相商，现下终于有了这个机会，阁主……又何必这般绝情。”
颜少青完全置若罔闻，只道：“他在哪里。”
赵褆道：“杜三少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但决计不在湖中，阁主要寻他，便请上岸，我赵褆也非甚么毒蛇猛兽，用不着隔着七八丈说话。”说完这句，便转过身子，往西北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赵褆放慢脚步，等人上来，与他并行。
男人身上的水气已经干了，只有发上还滴着水。赵褆脱了手套，想替他烘干长发，颜少青挡开他手，漠然道：“说吧，他在哪里。”
赵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过了一会，才垂了下来，道：“路不好认，我带你过去。”
颜少青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并行前往，靠得不远不近。走了一阵，赵褆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支发簪，手指摸着簪上的花纹，低声道：“当日你用发簪救我，那簪子断了，我亲手削了一支赠你，你拒绝了，是因为杜三少么？”
颜少青道：“我不缺发簪。”
赵褆道：“我知道，一支发簪抵不了救命之恩，你想要我做甚么？我都愿意。”
颜少青目不斜视，道：“要救你的是大辽于越，你要报恩，寻他即可。”
见他油盐不进，赵褆知道发簪是送不出去了，手中用劲，那簪子便被捏成齑粉，自指缝漏下地来。
地动过后，漫山遍野都是喷薄的地热，隔着热气，看甚么都有些扭曲，方向也不太好辨认。赵褆一指前方一片狼藉的树林，道：“我见他往这个方向去了。”颜少青颔首，立即施展轻功，向前掠去。
见他如此急迫，赵褆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
两人在树林中寻人。颜少青向来寡言，赵褆不开口，两人之间便始终沉默。赵褆熟知他秉性，知道他对生人冷漠，对待情人却可无话不谈，这样的区别对待，他过去觉得怡悦，现下却觉得忿然。
林中尽是焦枯的草木，颜少青在其中穿梭，有时拨开翻倒的树根，有时跃到半截的树上，查探树洞。赵褆心不在焉，随手拨弄树枝，间或向附近的树洞一指。
杜迎风岂是三岁孩童，见有人来，难道躲避不见？两人心知肚明，但颜少青一声不吭，将林中大大小小树洞都找遍了，连附近几处能藏人的石坑也未放过。
赵褆倚着枯树，鬼使神差地问道：“当年我失踪后，你也是这般找我么？”话一出口，便知自己莽撞了。但他看见男人不顾身份、不顾脏乱地在树洞中探寻，不甘和酸涩便齐齐涌上，涨得胸腔生疼。
颜少青恍若罔闻，依旧在林中找人。
赵褆知道对方耳力卓绝，只是不愿理会，他仰头望天，低声道：“那日见你被夜飞雪射中，我心中慌乱，没提防身后，也被他们暗算，身负重伤之下被人投入天牢，幸得旧部相助，侥幸留得一口气逃出去，只是身子不堪牢中重刑，慢慢油尽灯枯了。”
他轻笑一声，继而道：“我死时，想着能和你在地下相聚，如能再续前缘，也是佳事，可惜这唯一的愿望没能达成。我死后到处飘荡，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那会浑浑噩噩地想，古人常说”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造反受诛，身败名裂，那么必定轻得像羽毛一般了。”
颜少青并未转过身来，不过赵褆知道这些话已入他耳，便继续道：“我一直飘飘荡荡，柳絮浮萍也似，直到有一天，我飘到一间破庙，看到躺在地下的一个少年。那少年受得脱形，又身负重伤，已然濒死，我想起自己临死前皮包骨的模样，觉得十分相像，这念头闪过时，身子一重，骤然落下地来。接下来，我便成了温怀思。”
“能够重活一世，自是妙事，不过这少年浑身官司，我苦练武功，同时躲避仇敌，还要忍饥挨饿，这日子……当真不好过。鉴武大会上，我故意败于李赫然，虽知你认不出我来，但得你相救，少青，你……不知我有多高兴。”
他见颜少青笔直走来，心中怦怦乱跳，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你是见不得李赫然伤我，是么？”
颜少青走到他面前，沉声道：“我查探四周，并无来人迹象，你骗了我，杜三少并未来过此地。”
赵褆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眼中赤红，心中怒道：杜三少！杜三少！杜三少！他何德何能，教你这般牵肠挂肚？你为何不问我掉下来有无受伤？为何不问我这些年来怎么过？为何不问我如何变成这幅模样？除了杜三少，你能否也看看我？
不过矜傲如他，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口，阴沉着脸道：“你说得不错，我从没见过他，他是死是活，我也从不关心。”
颜少青垂下眼睛，看了一眼盘在他腰间的乌金鞭，再抬眼时，眼中仅有的一丝暖意也消失了，余下彻骨冰寒将人从头冻到了脚底。
***
山崩来得突然，赵钰挥舞长鞭，将附近大石击碎，李元昊站在他身后，牢牢将他周身护住，两人合作无间，一时倒也无事，只是快落水时，两块大石相撞，迸射的碎石教人遂不及防。
赵钰鞭子卷着远处一块大石，不及收护，也未曾多想，侧过身来替李元昊挡了一下。两石相撞，力道不小，赵钰被婴儿拳头大小的碎石砸中额角，登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不知过得多久，醒转过来，额角还在突突地疼，赵钰撑身而起，抚上额头，首先摸到缠在前额的几圈带子。
额头虽疼，身上倒是干燥暖和。他摔落时往下看了一眼，知道底下是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怎么这会身上毫无湿意？
一动身子，才觉后背贴着温软之物，他半转身来，就看见一张端稳沉静的睡脸。赵褆仔仔细细观察他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并无严重伤势，松了口气，重新半躺下来。
他垂着眼睛，这个姿势，正好瞧见对方扯得七零八落的衣摆。他没去观察四周情形，也不在意其余人的下落，醒来之后的唯一念头，便是庆幸自己和这个男人还在一起。
赵钰伸手摸摸额头，那几圈带子缠得有些歪斜，却也严实紧凑，这笨拙的包扎，教他莫名想笑，抿了抿唇，终究没忍住，无声笑了起来。
李元昊察觉身上的人动了，一惊而醒。
赵钰迅速收了笑容。李元昊坐直身子，替怀中人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伤还疼么？”
“一点小伤而已。”赵钰推开他站起来，顺手扯下额头上的带子。额角上的伤几乎愈合了，不过赵钰一向养尊处优，皮肤莹润，这伤落于他白皙的额头上，甚是扎眼。
李元昊看看他额头，又看看地上沾血的带子，眸光沉了沉。赵钰一下站起，头脑一阵晕眩，差些又摔了下来。李元昊眼明手快，扶他站稳，道：“你伤了头，别逞强。”
赵钰拨开他手，眼望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李元昊站在他身后，虚虚扶着他腰，道：“这里是水底的一处溶洞，你昏迷后，我带你穿过暗涡，便到了此地。”
赵钰轻轻颔首：“那可多亏了陛下。”
李元昊不喜他故作客套，皱眉道：“钰儿……”
赵钰打断他道：“其余人呢？”
“其余人，甚么其余人？”李元昊眉皱更紧。
赵钰哂笑一声：“陛下记性不好？遭难的可不止你我二人。”
李元昊道：“你是想问岚山阁阁主罢。”
赵钰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说道：“岚山阁阁主武艺超群，是一大助力。”
李元昊忽然握住他手腕，将人扯近身旁，沉声道：“是么，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你是西夏国师，而非大、宋、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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