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公平最难量

章节字数:3403  更新时间:19-03-29 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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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的意义是什么?是承受?是放弃?是享受?是贪嗔色恶?还是不断奋斗不断挣扎?

    她说不清,也想不明白。像行走在迷雾中,像慢慢地沉入一潭泥沼,让人越来越累,在无望的未来和重压中逐渐磨灭斗志,桎梏住所有的期待,使人在沉默中窒息,或是在咆哮中爆发。席雨安觉得,她好像越长大越不相信未来了。每天浑浑噩噩,不知所动不知所云。

    她的出生不被期待,她的人生不被祝福,她的存在被人遗忘。

    爸爸妈妈觉得她可以照顾哥哥,所以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爷爷奶奶不喜欢女孩子,轻易不愿给她一个笑脸,却对比她小的妹妹宠爱万千。

    一母同胞,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受到的待遇差别这么大?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他们这么偏心?

    小时候的她委屈不甘,想尽办法去引起亲人的注意;后来的她渐渐懂得,有的事情无法强求,哪怕你努力争取,费尽心思,最后现实只会嘲讽你的无知可笑。所以,她放弃了挣扎,她学乖了,无用的事情只会让她更招人讨厌,她只要多干活乖乖听话就好。

    哥哥总拿以前的伤疤来刺她。一旦不如哥哥的心意,或者是哪天心情不好,她就是最好的人形出气筒,对家里人来说,这是除了做家务之外,她的最大作用。

    哥哥经常说,你是个神经病你知道吗?你以前差点断气还是我救了你,不然你就是抽死在哪儿都没人管……

    她记得,她得过癫痫,一出生就有,在刚学会走路时最为严重,经常浑身抽搐,呼吸不畅。

    哥哥口中的救命之恩大概是这样的,有一天家里只剩奶奶和他们兄妹俩。哥哥要去外面玩,奶奶抱着哥哥在前面走,她磕磕绊绊的跟在后面。

    哥哥趴在奶奶的怀里回过头来冲她炫耀手里的奶糖,她在跟后面讨要,终于奶奶的耐心用尽,转过来放下哥哥给了她两巴掌,然后抱着哥哥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趴在地上说,奶奶抱,奶奶,抱……

    哭着哭着一口气就上不来了,癫痫说发作就发作。哥哥跑回来拿他的玩具车,看到她憋过气了,才把奶奶喊回来。

    这件事之后,奶奶就不愿意带她了。爸爸要上班,妈妈要照顾还是婴儿的妹妹,她就被丢给外公外婆了,此后的四年多不闻不问,像忘记了他们还有一个孩子一样。她竟然一次都没见过父母,对他们没有一点印象,她觉得她的世界里只有外公外婆和她自己。

    在外公外婆身边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公主,外公每天去下棋遛弯或者买菜都会牵着她,她走累了,外公还会把她背着脖子上,像坐飞机一样,虽然她也不知道坐飞机是什么样的,但是她喜欢外公背她。外婆会给她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还会用花布给她做好看的围兜、帽子、鞋子,外婆的兜里总会揣着几颗大白兔,她想吃了就从兜里掏出来,这时外婆会笑着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说:小馋猫!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觉得外婆身上就是大白兔的味道,那是令她心安的味道。外公的肩很宽,背特别挺,他总喜欢给她讲当兵打仗的故事,外公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军人。外婆的手很弯曲总也伸不直,外婆说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太操劳了,可是外婆的手很暖很暖,她在外公外婆面前可以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她被惯的变得无法无天,变得娇纵任性,以至于在回家之后找不准自己的定位,频频惹家里人生气。

    生活了四年多的地方,突然不要她了。那时的她所有的记忆都是与外公外婆以及那个安静的小院子有关的,可是突然被要求离开。当时,外婆说,安安呐,你该回家了。

    回家?这不就是我的家吗?席雨安疑惑。

    孩子,回你自己的家吧!外婆摸摸她的头,像以前一样,可是她觉得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哭她闹,她认为外婆外公一定会留下她的,可是没有。外婆抱抱她,也哭了,告诉她一定会经常去看她的。

    原来舅妈生了小孩,那个小孩更需要外公外婆的照顾,所以她只能回家,回她自己的家,回那个完全陌生的家。路是陌生的,房子是陌生的,家里的人更陌生。

    爸爸来接的她,外婆把她放进车里,她扑着要外婆,爸爸一把锁了车门。她哭哭啼啼,爸爸没有哄她。离外婆外公远了,她看着周围不熟悉的一切,以及爸爸并不好的表情,慢慢的不敢哭了。

    爸爸说回去了要听话,别不懂事,你外公外婆这几年把你惯坏了!你妹妹都比你强!妹妹?她不记得了。

    那是她那几年第一次回家,爷爷在听京剧,奶奶在卧室里陪妹妹玩,妈妈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哥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捏着弹弓。

    爸爸说,安子喊人啊!可是她忘记了,她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喊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爷爷说让她外公外婆养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爸爸瞪了她一眼,提着她的小玩具和衣服往前走了,没再理她。而其他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意识理她的意思。她下意识地轻手轻脚,像一个外来者一样,生怕引起别人的不满。

    爸爸把她的东西放进一间粉色的房间里,她跟上去站在门口,不知道跟谁说话,紧紧地揉着衣角,这件衣服是外婆做的,好像这样就能安全一点。这份尴尬是哥哥打破的,他用弹弓打在了她的手臂上,说:让你挡我电视。

    尖锐的疼痛让她大哭出声,手臂立马肿了起来。可这不是外公外婆家,没人哄她,妈妈从阳台过来,推着她进卧室,哭什么哭,吵的我都听不清电话了!爸爸说安子叫人啊,这是你妈。

    原来,这就是妈妈吗?她的妈妈好漂亮啊,妈妈的头发卷卷的,很长很长,她仰着头看妈妈,余晖里好像妈妈周围都是金色的。妈妈真好看,比外婆邻居家那个小朋友的妈妈更好看,小朋友说妈妈都很温柔,那她的妈妈会不会也很温柔呢?会不会给她唱摇篮曲讲故事哄她睡觉呢?

    刚回去那段时间,她以为一切都和在外婆家一样,她哭了有人哄,她想要的东西撒撒娇就会得到,哥哥妹妹有的她也会有。但是,爸爸妈妈总是说,你要懂事儿,你比妹妹大,应该让着她!可是为什么她还要让着哥哥呢?明明她比哥哥小啊?她想不明白,每件事每个东西都要争个高低,结果理所应当的被训斥。

    时间长了,她也明白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外公外婆不会来接她回家了,她哭的时候会挨骂,她必须得让着哥哥和妹妹,什么东西都应该让他们先挑先选,要勤快要听话要懂事……

    她早早地学会了洗衣服,因为每次奶奶洗衣服都会骂个没完,骂她是个只会吃的废物。她学会以后,洗不了大人的衣服,就给她自己洗,给妹妹洗,给大人洗袜子。稍微大点之后,家里的脏衣服就都是她洗了。

    她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是七岁左右吧!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去外地了。奶奶不在家,哥哥和妹妹也跟着一起走了。她在家里待了一天,从早上到中午她只喝了从冰箱里翻出来的一盒牛奶,却一点用也没有。她想出去买包子,她知道小区门口有家包子铺,她经常在早上拿着奶奶给的零钱去买包子。奶奶一般给她五块钱,买四个包子,老板还得给她找一块钱呢。

    可是她不敢乱跑,奶奶走的时候叮嘱她好好待在家里。她想,你忘了告诉我我去哪里吃饭了。况且,她也不知道零钱放在哪里。

    熬到了下午,饿的肚子咕咕叫,她决定自己做饭。倒了一点面粉,兑水,水多了再加点面粉,面粉多了就加点水,她捣鼓的满头大汗,花了很长时间才使盆里的东西看起来像面团。把油、几根菠菜一股脑的全倒进锅里,然后开火。

    结果烧的一塌糊涂,糊味呛得她直咳嗽。她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奶奶就带着哥哥和妹妹回来了。

    奶奶直直冲进来关了火,把锅移开,就薅住她的耳朵把她拉出大门,奶奶现在门口一边打她,一边破口大骂:

    你想死死远点,死这儿害我们。我们家咋就摊上你这种孽种?你咋不早早死去?

    附近的人都探头看,她觉得很丢人,那群人里有几个还是她的同学,她想说奶奶别打了,哪怕回家打也行啊,不要站在这里好不好?

    她抱住奶奶的手,说,奶奶我错了。却被奶奶反手推了个趔趄,隔壁的大嫂过来拉了她一下,把她挡在身后劝说奶奶,奶奶没在动手,生气的摔门进去了。

    她站在门口一直等,看热闹的人早就回去了。肚子有点疼,她猜测是饿的。隔壁的大嫂叫席雨安先去她家,席雨安没敢去,她怕奶奶更生气。

    她一直等到周围都黑透了,等到附近的灯都灭了,奶奶也没叫她进去。她有点怕,从小到大都非常怕黑,奶奶打她的时候她没哭,现在却突然想哭。

    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奶奶,你放我进去吧!奶奶,奶奶,我害怕,我害怕奶奶!她拍着门哭着说。

    没人理她,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空荡荡的。

    她在门口站了一晚上,她不敢坐下也不敢睡觉,她害怕黑漆漆的环境,哪怕强撑着也不能坐下因为她怕自己一坐下就睡着。她的眼睛里一定布满红血丝,肿胀的难受,眨眨眼睛都困难。门开了,哥哥背着书包走了,奶奶说赶快收拾好滚去上学!

    她头重脚轻地走进房间,收拾好书包又挪到学校。已经上课了,老师骂了她几句就让她进去坐下了。她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同桌怎么也叫不醒,后来老师才发现她发烧了。

    这是她第一次做饭,以失败告终,并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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