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

【君心似海】  第十三章　宫花寂寞红

章节字数：3300  更新时间：08-05-31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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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雾层叠到了极致，天渐渐透出光亮。雨水自嬉夏园一侧的双龙翘角檐口处飞溅而下，与承接的大小不一的石钵相击，飞珠泻玉一般，跳入青石板上，随后流向别处。耳中叮咚之声不绝，随雨势缓急变换音韵。

    景致虽好，却无人相赏。执盈低头摆弄着细腕上的粉色晶石链子，浅笑微赧，兀自出神。卫玄驹胶着于执盈脸上的笑，不肯移目。他越来越热切的眼神，让宜妃咬牙、暗恨。

    即便圣女救了他一命，也不至于让皇上如此表情！如果恰逢其时，自已一样可以冲到他身前，替他挡那一剑。可这眼神，绝不是感恩，而是男人贪恋女人的眼神。虽然皇上极力在掩饰，但那种厚积薄发后的炽热，仍令人心惊。

    难道，宫中的传闻是真的？忠烈王是为避婚而出征。哼，这女人怕自已嫁不了忠烈王，转而耍手段要投入皇上的怀抱。异族的女子一向诡计多端。那天的一切，谁能保证不是苦肉计？不然以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怎么能吸引皇上的注意？

    可是，皇上的眼神是势在必得的眼神，灼热得令人心里发烫。她解读了五年，可以肯定的是，在此之前这种眼神从未出现过。一旦那个女人入宫受封，她的地位会变得岌岌可危。思至此，宜妃心中酸涩之余，不免忿愤难平。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眼看皇后的宝座离她仅咫尺之遥，怎么能让所有的心血付诸东流？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圣女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她？皇上不过是贪新鲜罢了，一时之兴，不足惧。这样想着，她心里稍稍好受一点。她和皇上有五年的感情，难道敌不过一个圣女？宜妃终于有了自信，微微地笑了。她娇俏地嘟起了唇，眸子垂低，长长的睫毛不安分地在脸上掠成一片幽深。她试图用她特有的柔媚让皇上的注目。可是，皇上的视线，象她逐渐坠入冰谷的心一样，没有回程。

    对另一个女人的恨，多半与即将失去一个男人的爱有关。宜妃挑眉，眸内火光一片。这样的火，燃得再久，也得不到回应。烧不到别人，只能让自己五内俱焚。片刻，她敛焰熄火，欺身上前，伏在卫玄驹身上，象一条软趴趴无骨的蛇，慵懒的缠着对方。

    “皇上，一会雨歇了，臣妾亲自下厨为您做几个小菜，然后再浅酌一番。如何？”与拴住男人的心相比，拴住胃更容易些。这招虽旧，但每每奏效。她安慰着自己，男人的情即便逝如东流水，也漾不出她用温柔筑的坝。这坝，她筑了五年。

    卫玄驹不甚专心地扫了一眼，“不必了。最近朕精神欠佳，不愿走动。”

    “那臣妾做好了，吩咐锦儿送过来如何？”

    “一顿饭而已，何必费心劳神。你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歇息了。”语气冷淡，却不容拒绝。

    这是逐客令吗？前所未有的拒绝，让宜妃愣了片刻。“是皇上。”她向执盈的方向狠狠盯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既不施礼也没谢恩。还会有人注意这点吗？她苦笑。

    澄心亭。

    阳光跳出云层的那刻，雨，戛然而止，彩虹适时出现。从这里望去，品心斋那里的水池不知何时被填平了，上面垒了些山石。宜妃象是想起了什么，眉间一紧，陷入沉思。

    不知道思谋了多久，一阵阵清爽的香气扑鼻而来。澄心亭外，一丛丛海棠妖妖的，开得正艳。

    海棠再美，也经受不了多少风雨，终要残在这宫里，散成一地落红。宜妃幽幽叹了口气，随手摘下一朵，静静想着心事。花未凋，人未老，天意未可知，皇上的心不可测。

    花蕊底部忽然钻上一只小虫，不断地爬来爬去。宜妃厌恶地看着它，用手指挑出，然后狠狠地捻了一下。属于她的东西，它也想抢吗？它凭什么？它配吗？？不该存在的，就该毁掉。她望着手里残存的虫尸，掏出随身的锦帕用力的擦着。手上的戒指，在晃动中闪闪发光，她扔掉锦帕，手指轻轻抚上戒面，笑了。

    半个月后，祥麟阁。

    这算是家宴吧？除了自己，剩下的都是皇帝陛下的女人。连那个近乎隐居的皇后也出现了，坐在卫玄驹旁边。宜妃的位置稍次之，再次之的那些执盈都不认识。她在心里查了查数量，皇帝陛下还真是骁勇啊。执盈查得累了，悄掩个呵欠。唉，这种家宴，她一点也不想参加。

    阿骏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唉，宫里的日子真的很无聊。执盈鼓着腮，将散在鬓边、耳畔的发丝吹向一旁。发丝落下，她再吹起，直到气息难济，终于停止。不经间转眸，发现卫玄驹正盯着她，笑意正浓。执盈白了他一眼，那天的事她仍记忆深刻。虽然这些日子皇帝陛下看起来基本正常，但她仍心有余悸。要是阿骏在就好了，她低头看着腕上的手链，心情有些灰暗。

    耳畔，乐声响起。不是丝竹的柔婉，听起来象是。。。。。。手鼓？执盈惊喜间抬头，一队身着艾月族服饰的少女正翩翩起舞。这是斯纳提草原篝火之夜最令人热血沸腾的舞蹈，用于青年男女相互表达爱意。好久没有听见与草原有关的乐曲了，怀念之余，执盈的心情不禁有些激荡。

    队形变幻中，鼓声渐急，少女们婀娜的身姿舞得愈发轻盈。执盈知道，这样的节奏代表着鼓声将歇。按惯例会有一名或多名男子出现，向自己心爱的女子敬酒。如果女子接过来一饮而尽，三天后，男子会亲自登门求亲。想到这里，执盈哑然失笑，这里除了自己都是皇帝陛下的女人，家宴之上跳这种舞蹈实在滑稽。

    鼓声骤歇，一名身着雪色长袍的男子端着酒杯越众而出，迳自向执盈走来。执盈没来得及细打量，他已经来到了面前。脸上溢笑，目光炙烈，锁定了执盈的视线不肯放开。执盈刹那间，有些眩惑。酒香沁怀，扑鼻而来。

    “啊？你。。。。你是……”皇帝陛下？他为什么如此装束？眼前的那杯酒，是示爱还是拿她取乐？无论是哪种她都不会接受。执盈眉间一紧，伸手接过酒杯，挑眉相问。“皇帝陛下，这杯酒您要我为谁喝呢？”

    为我。答案在口，卫玄驹一时无法说出。这是他第一次向人示爱，居然有些紧张。幸好，心里所想的，眼神也可以表达。他眼中的热切，让执盈想起那天的事，不由得怒气上升。“除了阿骏，没人有资格敬这种酒给我喝。”说完，她细腕一转，将酒倒在地上。

    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这么拒绝吗？卫玄驹怔忡着无法相信。她心里除了玄骏，再也装不下别人吗？“你可知道……这舞…”剩下的话，他哽在喉中。她可知道，他为讨她喜欢，十多天来研习了多少艾月族的风俗？这舞蹈，是他精心为她而准备的，希望她能小有感动，接受了他的情意。如若不然，能展颜一笑也是好的。她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他看了心疼。他贵为天子，如此劳心费神的对她，换来的只是这些？他僵在那里，心中郁结难解，眼底泛起冰霜。

    “皇上，臣妾早就说您扮成什么样子，圣女也认得出来。这次打赌，您输了。”宜妃适时走上来，打破僵局。“圣女还真是好眼力。皇上扮成这样，不只是我，连在座的姐妹们也没谁能认出来呢。你们说是不是？”话音刚落，四座尽是附和之声。

    执盈瞟了她一眼，半信半疑，仍是冷着脸。“如果是这样，我敬皇帝陛下一杯酒，当做赔罪好了。”她举杯示意侍从倒满，递给卫玄驹。虽然没什么诚意，但聊胜于无。卫玄驹铁青着脸，不接。赔罪？他不要。

    “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赔罪？说起来，这事也怪我。圣女别再生气了，我替皇上喝了这杯。”宜妃笑语嫣然，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怀里掏出锦帕，小心地擦拭着酒杯边缘。“已经擦干净了，如果圣女不嫌弃，就接着用吧。”执盈不语，接过来重新坐下。

    待到卫玄驹和宜妃重新落座，祥麟阁内气氛已经有些尴尬。

    歌舞退场，侍从们端上来一大盘烤肉。这是斯纳提草原最常见的一道菜。吃的时候先由主人动手，依次用刀分而食之。各嫔妃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吃法，吃的时候不免时有趣事发生。祥麟阁内娇呼不断，执盈忍俊不禁，忙用袍袖挡住。卫玄驹见状，神色顿时柔和许多。

    当盘子递到执盈面前时，烤肉已经所剩无几，她切下一块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尝着。草原的食物虽然不比这里的精致，但她却倍感亲切。嘴里的烤肉刚咽下，宜妃突然举杯站了起来。

    “我替宫中的诸姐妹敬圣女一杯，那天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们怕是再也见不到皇上了。”情真意切，执盈不能拒绝，只好举杯干了。其它的嫔妃开始效仿，执盈硬着头皮一一饮下。

    或许是不胜酒力，只一会儿，执盈有些头昏眼花。心跳突然开始异常，眼前的一切都有无数个影子，飘飘悠悠在空中晃来晃去。她捂着头，坐在那里冷汗涔涔。

    头好痛，象有无数个锤子在同时击打。突然一股血气向上翻涌，皮肤上每个毛孔象被针扎的一样痛。剧痛让她回复一丝清明，她不是醉了，而是，而是…。。中毒。她在乌梢身边长大，对中毒的症状比任何人都清楚。是谁？她想环顾四周，却发现根本找不到方向。是谁？为什么要害她？阿骏还没回来，她不想死。执盈挣扎着摸到头饰上的宝石，用仅存的力量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