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七章:贵胄俱陨

章节字数:5681  更新时间:09-01-01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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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命难违,弘时被胤禛勒令交给允祹抚养,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后、齐妃与兮兮无论怎样哀求,胤禛都绝无半分容情。

    三月初四日,胤禛命允禩改名。允禩于十二日自改其名“阿其那”,意为“刀俎之鱼”,改其子弘旺名为“菩萨保”。

    允禵也被革去了一降再降的固山贝子爵,谕令把他押回北京,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六月,诸王大臣罗列胤禵的十四条罪状,再一次奏请即正典刑,胤禛没有同意。

    同在三月,还发生了一件颇具意味的事。

    胤禛整人向来一针见血,尖酸刻薄。由于钱名世曾经写诗吹捧过年羹尧,又与年羹尧的字同为“亮工”,由此便成了年羹尧的同党。虽然钱名世确实有些行为不端,也算得上是个无耻文人,可胤禛对他的整治也确实惨了点。这惨就惨在对他不杀不打,而是叫他斯文扫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对文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打击。胤禛在把钱名世罢官之后,赐给他一道匾额,胤禛向来有给人送匾的嗜好,不好这匾也分好坏,例如给钱名世的就是“名教罪人”,让他悬于自家祖宅门前,永远不准摘下来,还要天天顶礼膜拜,并派人监视。这样,不仅祖宗丢人,自己丢人,连子孙后代都得跟着丢人。士可杀不可辱,钱名世受到如此奇耻大辱,真正是生不如死。在他被罢官返乡之时,胤禛还命当朝文武重臣皆去送行,并写诗相骂,写的好的人重重有赏。比如协理大学士徐元梦、大学士张廷玉、吏部尚书蔡珽、户部尚书蒋廷锡、兵部尚书法海、武英殿纂修原进士方苞等都因写诗有功而受到奖赏。胤禛还下令编撰了《名教罪人诗集》,共收入450首诗。于钱名世而言,遭受到这种整治方法,可以说是从精神上、心理上要了他的命。

    四月,允禟奉旨由青海押解回京,诚亲王胤祉与恒亲王胤祺上疏改允禟名为“塞思黑”,意为讨厌的人。六月,允禟又被解往保定监禁,羁押在直隶巡抚衙门之前的三间小房里,四面围以高墙。允禟入居后前门即被封闭,设转桶供传递饮食之用,院子四周由官兵昼夜轮班看守。在此监禁期间,允禟的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而不像一般被软禁的宗室贵族那样可以享受较好的生活待遇。当时正值酷暑季节,过惯了养尊处优贵族生活的胤禟很快就被折磨得病弱不支。

    五月十七日,胤禛召见诸王大臣,以长篇谕旨,历数允禩、允禟、允禵等罪。

    六月初一日,胤禛将允禩、允禟、允禵之罪状颁示全国,议允禩罪状四十款,议允禟罪状二十八款,议允禵罪状十四款。

    七月,由于允祥政绩卓然,胤禛也亲自写了一个匾送给他,当然是块好匾,上面写有八个大字:“忠敬诚直勤慎廉明”,这八个字的评价可谓高之至堪。

    七月二十五日允禟在禁所病得不省人事,看守人员不请医生调治。八月二十七日卯时,允禟终于因腹泄卒于保定,凄惨地结束了一生,时年四十三岁。

    同时,允禩亦患呕病,病情甚重。九月初八日,胤禩因呕病卒于监所。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兮兮送给那个月夜下的绝美风景,温柔如水的八阿哥的最后一句话。

    允禩、允禟死后,诸王大臣再次合词奏议,要求将允禵立即正法。胤禛遣人威胁允禵说:“阿其那在皇考之时,尔原欲与之同死,今伊身故,尔若欲往看。若欲同死,悉听尔意。”允禵回奏:“我向来为阿其那所愚,今伊既伏冥诛,我不愿往看。”于是,胤禛下令“暂缓其诛,以徐观其后,若竟不悛改,仍蹈罪愆,再行正法。”

    这一年,胤禛把所有的对手都基本收拾干净,心情非常之好。

    由于允祥被封为怡亲王后,一直没有举行正式的封王庆典,于是在十一月的时候,胤禛决定给允祥风风光光的搞一次庆典,也借机庆祝他们的胜利。

    当日庆典非常隆重,大学士马齐为册封正使,其弟领侍卫内大臣马武为副使,文武百官群集祝贺,胤禛亲自宣读表扬信,场面热闹非凡,还赞誉允祥“公尔而忘私,视国如家”,下旨再给他本已非常显赫的仪仗增加一倍,予以极高评价,并推崇他是“自古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允祥已经到了人臣荣耀的极致。

    胤禛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他平常公务繁忙,日理万机,连带着十三也殚竭心思,夙兴夜寐,一刻也闲不下来,这对兄弟,天生就都是个劳碌命。

    兮兮游逸在初步改建的圆明园中,感叹胤禛与允祥的品味果然高雅卓然。以前康熙朝和以后乾隆朝的圆明园完全就是座富丽堂皇的瑰妙殿宇,而在胤禛与允祥的手笔之下,才真真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其实不仅仅从园子,哪怕是从瓷器中,也能看出这三朝帝王品位的孰高孰雅。尤其乾隆,这厮一生附庸风雅,做少了不少另人咋舌的诗,糟蹋了不少名画。胤禛没有声色犬马之好,他把一生都献给了大清,他登基后除祭圣祖陵外再没有踏出过京城一步。然而他的心里,却也是渴望一片静土的,所以他寄情于山水,他把天下所有人间美景都搬进了圆明园,他常年办事的地点就在圆明园,闲暇时,他就留连于园中山水之间。他对生活用具亦不太讲究,吃喝方面,只喜欢喝点酒,但也有节制。倒是传来西方的新鲜东西,像温度汁、望远镜等等,他接受得很快,还让宫廷匠役仿造,赐给亲近大臣。

    这不,今儿个心情极好的万岁爷便要宫廷画师在圆明园中为他作行乐图,并要求画出不同的角色,譬如诗人、和尚、老农、乞丐等。这可难坏了画师,皇帝又不可能真的穿上那样那样的衣裳扮个样子让他们画,只能凭空想象,偏偏胤禛又是个极其挑剔的人,几十个画师同时白天黑夜不停地画,总算是交出了几幅让皇帝满意的作品。

    过没多久,胤禛又玩兴大发,带上一套洋人假发,让郞士宁给他作画。这个老头,还真是挺会玩的,兮兮与允祥瞧着胤禛带上假发的样子,笑的直腰疼,胤禛却神情自得的左照或照,在镜前比划了许久才舍得摘下,郞士宁只消看上一会儿便已成竹在胸,半月后交上一幅风流倜傥的皇帝西洋御像。

    胤禛还命郎士宁给允祥与兮兮作画,兮兮当场便拒绝了,她尽量让自己少留下些不该留下的东西从而改变历史,而允祥见兮兮拒绝当然也不好意思接受,让胤禛为他二人大感遗憾。

    七月十八,弘历与胤禛亲自为他选定的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富察氏完婚。

    七月底,弘昼也于宫中举行大婚。

    由于看到前朝皇子因住在宫外,亲情淡漠,纷纷结党营私,广拓势力,最后发展到几乎无法控制,所以胤禛在生前一直没有给自己的皇子们分府,让他们都居住在宫内,一家人之间能够经常走动。

    大婚后不久的一日,弘历带着福晋富察氏来向皇后请安,恰值皇后的娘家侄女阿坤也来拜见两位姑姑。

    初见弘历的那一刹,阿坤的眼神静止了,流露出片片情思,这一切,自然瞒不过皇后与兮兮的眼睛。

    待弘历走后,皇后笑着问阿坤对弘历印象如何,平素大方开朗的阿坤竟也微微红面,低头不语。皇后拉着她的手叹道:“可惜弘历刚刚大婚,他已有了嫡福晋了,若不然……”

    “姑姑。”阿坤抿着嘴唇,将头埋进脖子里,绞着帕子嘤咛道:“我……我不在乎……”

    “阿坤。”兮兮唤了一声:“以你的身份,这样会委屈了你的。”

    “姑姑。”阿坤红着脸又重复道:“我说了,我,我不在乎。”

    皇后无奈的苦笑了笑:“你这丫头……虽说这确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可,可终是委屈了你……”

    “姑姑……”阿坤幽怨地打断道。

    “好了,你也莫要磨我了,改明儿我与贵妃跟皇上提一下。”皇后伸出手指在阿坤额头轻轻戳了一下,微笑道。

    阿坤羞红了脸,低低地笑着,仿佛她的人生从此将要走进一片明媚的春光之中。

    望着阿坤真情流露这番欲语还羞的少女情怀,兮兮心中极不是滋味。那弘历有什么好?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他风流成性,到处留情,若说他生平只真正的爱过一个女人,那便是富察氏,你竟然也这般飞蛾补火的要去到他身旁。可历史是不能改变的,你注定是他的那位废后,就因为劝阻他的风流荒诞,你注定将成为大清第二位被废掉的皇后,多年以后,你可会后悔么?

    没过多久,皇后与贵妃的娘家侄女乌喇那拉氏被指给皇四子弘历为侧福晋。

    八月,允祹奏报弘时病重。

    早在去年,弘时刚刚蒙冤被革去黄带子之即,便抑郁成疾,但他天生倔强,心中悲凉万分,父亲对他失望透顶,他对父亲又何尝不是失望至极?越倔强越失望,他就越不愿意讲明实情,为自己申冤,何尝张启良死无对证,自己想沉冤得雪,又谈何容易?终于,他的病情反反复复,越来越重,但他却憋着一口气不让允祹上报皇阿玛,还说他现在早已是庶人,是生是死都与皇上无关。允祹当然不敢听他的,无论弘时多么失宠,他到底都是皇上的亲儿子,保不齐哪天皇上龙心大悦,又宽恕了弘时,那自己若真慢怠了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遂多次向胤禛上奏弘时体疾,而胤禛均回复“知道了”,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此番弘时病势凶猛,且缠身数月,允祹更是不敢大意,郑重上疏弘时恐不愈。胤禛看到奏折,心中自是疼痛万分,可他却下不了那个台面,他不能去看他,否则出尔反尔,他如何做这个皇帝?

    终于,胤禛同意皇后、贵妃、齐妃等去探望弘时。

    看到弘时躺在病榻上万念俱灰的消瘦模样,皇后等人皆是声泪俱下,齐妃更是趴到弘时身上失声痛哭,弘时的眼泪也如泉涌,沾湿枕巾。

    瞧见弘时喘息费力的样子,皇后与兮兮强行拉开了齐妃因悲痛欲绝而颤抖不止的身子。弘时虚弱得微微笑道:“感谢诸位额娘前来看望弘时,弘时不肖,弘时不肖啊……”

    虽然兮兮不相信弘时真的会派人刺杀弘历,可弘时亲口承认,且并不反悔,她也没有办法,她也不知真假,只知道这便是他的命,不可改变的命……

    兮兮流着泪,拉起弘时的手:“弘时,在姨娘心里,你是个好孩子,永远都是个好孩子……”

    弘时吃力地笑道:“弘时已没有资格叫您一声母妃了,只愿在姨娘的心里,永远记着那个以前的弘时……”

    皇后也是不住地抹泪,她心疼弘时,可也纠结于弘时派人刺杀弘历的事,她只盼弘时从来没有那样做过,这样,他就仍然是她们的好儿子,一切都会改变。皇后抽泣道:“弘时,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弘时眼中噙泪,目光深远而寂寥,幽幽道:“我只盼……莫要生在帝王家……”

    未几,弘时殁。

    圆明园中的胤禛得知消息后,当场昏厥在御案之上,随后便大病了一场。在外办理京畿水利营田事务与两淮盐政的允祥匆忙赶回宫中,探视胤禛。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允祥的鹤膝风很快复发,行走如刀锯。胤禛为体恤允祥病情,早赐他紫禁城内骑马、乘轿,可他对胤禛太过于敬恪有加,从未行使过这项权力。

    当允祥忍着巨痛赶到圆明园的时候,见胤禛躺在龙床上,双目空洞无神,面上泪痕纵横,顿觉如被人掏空了心般难受,他匍匐着跪到胤禛身前,放声哭道:“四哥……”

    “老十三……你来了?”胤禛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允祥,允祥急忙将手递了上去,紧紧握住胤禛。

    胤禛眼角的泪急剧滑落,痛声道:“弘时……没了,弘时……没了……”

    “四哥……”允祥咽下嘴边的泪,慰道:“龙体要紧……”

    “是我害了弘时,是我害了他呀……”胤禛失声痛哭,深深地自责着。

    允祥轻轻拭去眼泪,心中百感交结,片刻后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问道:“四哥,你有没有想过,弘时真的会派人行刺弘历么?”

    胤禛听后,紧闭双目,苦苦笑着:“我如何不知,你竟当我真是老糊涂了么?”

    “那为何……”允祥带着泪痕不解地问道。

    胤禛长长叹了口气,哀声道:“只因为……只因为我选择了弘历……”

    “什么?”允祥睁大双眼,胤禛选择弘历他并不称奇,只是为何选了弘历就非要那般对待弘时?弘时是不会和弘历争的。

    “弘历是我在元年便定下的储君……”胤禛目光深远,语气沉痛:“你我都经历过圣祖年间那惨烈的夺嫡年代,因此我不能让历史重演。我既选择了弘历,就要为他铺平一切道路,扫清所有障碍。弘历他不能容下弘时,我便让弘时远离宫廷,远离皇家,他跟龙位离的越远,对弘历就越没有威胁,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弘时。可我没想到,弘时,弘时这孩子,他竟如此的福薄……”胤禛说着说着,已是再度痛哭,泣不成声。

    允祥喉中哽咽,心如针扎。同为帝王,四哥跟皇阿玛比起来,竟是如此的天差地别。皇阿玛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对二哥如是,对自己亦是。皇阿玛在储位的设定上,给自己的兄弟们带来了多大的苦难啊!四哥更是为此吃尽了苦头,没人能证明皇阿玛选择的是他,他只能自己证明,他不但要证明皇阿玛选择的是他,还要证明皇阿玛选择的并没有错,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天下人所无法想象的艰辛与血泪?

    而四哥,为了给他选定的储君铺路,为了他选择的储君能够因为没有阻碍而心无旁骛的打理江山,繁荣大清,竟忍受了如此巨大的心痛与牺牲。可他没有料到弘时竟没能撑下去,他没有料到弘时竟然就这样带着伤心与哀怨永远的离开了他。他,从此又将背负上屠虐亲子的骂名与误解,让天下人尽戳脊梁……

    “弘时……弘时……”胤禛满面含泪喃喃道:“阿玛对不起你,若有来生,再做阿玛的儿子,阿玛一定好好疼你,一定好好疼你……”

    作者有话要说:“阿其那”与“塞思黑”之意并不是“猪”与“狗”,而是“刀俎之鱼”与“讨厌的人”。另外,这两个名字一个允禩自己改的,另一个是老三诚亲王胤祉跟老五恒亲王胤祺上疏奏请更改的。

    《名教罪人诗集》共收录450首诗,此处摘登几首:

    协理大学士徐元梦

    邪媚宁容玷士林,颂扬奸恶独工吟。含毫不复知羞恶,索句应全失本心,弃置难逃明主鉴,遣归犹荷圣主恩。共敦名教端儒行,宸翰昭垂百世箴。

    大学士张廷玉

    虚声盗窃志卑污,又向私门事谄谀。但识媚人工颂祷,不知行己荡廉隅。士林耻与衣冠共,宸翰严于斧钺诛。更许作诗昭讽刺,鉴观从此化顽愚。

    吏部尚书蔡珽

    工谄媚能竭其力,事奸逆能致其身。诗文中之下品名士,科甲内之上等罪人。

    户部尚书蒋廷锡

    谄谀尽态亦徒然,八首芜词笑口传。对薄也知称万死,望死何苦胁双肩。才华虽有都成假,名教难容实可怜。劝尔醒心除妄想,时瞻御笔感恩全。

    兵部尚书法海(允祥、允禵的老师)

    早盗虚名,老不省事。心劳日拙,小人作伪。补过之地,尚多退思。乃于奸恶,何暇谄媚。越礼犯分,有乖大义。辜负科目,玷辱文字。品劣侏儒,行类魑魅。觍然人面,无耻之至。虽荷宽典,难逃清议。为名教羞,是以用刺。

    礼部左侍郎查嗣庭

    羞恶廉隅了不明,读书堪笑负平生。昧心语已颜忘赧,悖理辞尤恶贯盈。一网开恩宽斧锧,百年遗臭辱簪缨。从今负罪归乡里,掩口人惭道姓名。

    翰林院侍讲蔡世远(乾隆的老师)

    践历清华廿载余,受恩无状抱空虚。谀词徒污三行墨,秽迹翻惭数卷书。国典惩奸收禄秩,天章示训揭门闾。可知气节诚为重,违负前修百不如。

    武英殿纂修原进士方苞(名教罪人诗集中,本诗是倒数第二首)

    名教贻羞世共嗤,此生空负圣明时。行邪惯履欹危径,记丑偏工谀佞词。宵枕惭多惟觉梦,夏畦劳甚独心知。人间无地堪容立,老去翻然悔已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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