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1/1

章节字数:3921  更新时间:20-09-12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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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盘扣一生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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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春夏之交,成都平原北部新繁县和彭县两县交界的这一片广袤原野,素有川西碧玉之美誉。这里田园辽阔,风光秀丽,清澈碧绿的青白江河蜿蜒流长,静悄悄地、悠闲自得地流淌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坝上,毫不吝啬地浇灌着这片肥沃富庶的黑土地,并将这一大片黑土地公平地分割成了两大块,大河南岸属成都边缘的新繁县,大河北边归紧挨龙门山脉的彭县,使两县民众雨露均沾。

    明媚的阳光下,田野里金黄灿烂的油菜花已经残败凋零,黄色的花瓣残落在黑色泥土上显得格外醒目,想必不几日它们都将伴随着夜雨露水一起融入泥土,葬于色黑之中再化为乌有,叫人看了总有些酸楚和于心不忍。而那些已经甩脱掉了黄色母体的弱小生命,已经显露出小小的油菜籽角角,怯生生的,夺人眼目和生机盎然的挂在油菜枝干上,彰显出它们稚嫩的身姿和对生命延续的庄重。油菜地一旁的麦田里,绿茵茵的麦苗有一尺高,生气勃勃,孕育着丰收的喜悦,着实叫人赏心悦目,心灵陶醉。一条坑坑洼洼的田间小路向前方伸展,引领过路人的视线随之远去,远处的田边地头生长着一丛丛绿影婆娑的林盘,炊烟袅袅,随风而逝,隐约可闻农家院落里传出的鸡鸣犬叫声,好一幅安详宁静的乡野美色画卷,叫人实在不忍心去打扰。小路边的水沟流水潺潺,沿着水沟拐离了小路,可见农家在水沟土埂上种植的蔬菜和爬满藤架的瓜果,可想这里的农家是怎样地勤劳和珍惜土地。当水沟并入了一条水渠时,水渠边全是青翠茂密的芦苇毛蒿,最茂密处的两岸芦苇毛蒿蓬叠交织,隐没掉了水流,只有飞鸟在风吹荡漾的芦苇毛蒿丛中莺啼鸟啭,夏蝉聒噪……

    水渠尽头有一座古老沧桑的碾房,碾房外的木板水闸旁有一条用石板砌成的水槽,水闸里的水向水槽里聚拢,再由水槽引领一股流水从槽口磅礴而出。流水猛烈地冲击在一只破旧发黑的木制水轮上,撞击地轰鸣声震耳欲聋,那只破旧的木水轮禁不住水流的冲击,发出艰难地“嘎吱……嘎吱”地声响来,吃力费劲、慢悠悠地转动着。碾房里“轰隆”声声,石板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石碾槽盘,木水轮带动一个直径两尺多的石滚碾子,沿着圆形的石槽不停地转动,碾压石槽里的黄色谷物。一个四十多岁,头上缠裹白布帕的男人上身赤裸,黝黑健壮的后背上汗流如注,汗水黏着谷物糠壳与尘埃粉末粘满在他那厚实的肩上和后背上。男人弯下身用撮箕在光滑的石板上撮满一撮箕被碾压过的谷物,直起身子来用力高举,将其倒入风车的木斗里,周而复始。当风车木斗里装满了谷物,男人扔下手中的撮箕,扯下缠裹在头上的白布帕擦拭脸上和额上的汗水。男人歇息片刻,将白布帕抖了抖,再缠裹回头上,之后走到风车边摇起风车的手柄。瞬间,一股细糠粉尘和空谷壳从风车出风口吹了出来,白雪花花的米粒从风车下面的出口流淌出来,被一个箩筐接住。碾房角落里堆码了一排已经装好米的麻布口袋,另有几只空的麻布口袋摊在石板地上,麻布口袋上都印了四个黑色大字:军粮专用。

    这时,一个后生跑进碾房里,冲着正在忙碌的壮实男人大声叫唤道:“六爷,四爷和七爷叫我来换你。六爷你赶紧收拾一下去吧,都去祠堂里了。”

    被叫六爷的男人没有好脸色地说:“慌个锤子,都他妈的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他们屁事,个个都在打自己的算盘!”

    宋家祠堂外,两棵古老沧桑的柏树,树干笔直,枝叶浓密,蝉声嘶鸣,阴凉蔽日。祠堂大门门楣上那块写着“宋氏宗祠”四个大字的匾额,漆皮凸起,金色脱落,显露出宋氏家族的没落和衰败。祠堂里的大厅上,头戴瓜皮帽,身穿青色长褂的宋四爷白发苍颜,老态龙钟,紧闭双眼,嘴上叼着他那只自以为是象征一家之主的白铜水烟袋,正襟危坐在神龛和安放宋氏家族各位列祖列宗牌位案台下方的右上位椅子上。宋四爷身旁和对面座位上依次坐着宋家的六爷和七爷,以及其他叔伯长辈们。几位爷爷辈儿和叔伯辈儿家的奶奶、婶娘们都站立在自家男人椅子的后面,其他宋家晚辈们也都站立在祠堂大厅两侧的边上。三十多岁的唐氏一脸憔悴,发髻上系着的守孝白绳格外醒目,孤伶伶地低头站立在祠堂大厅的中央,在整个宋氏家族的众目睽睽之下,孤立无助,战战兢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此时,整个祠堂里鸦雀无声……

    七爷取下头上的瓜皮帽,装模作样地用手指弹弄着上面的灰尘,干咳了一声。宋四爷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地吸了一口水烟,不想被呛着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整个祠堂里的宁静,满脸褶皱的宋四爷额头上青筋暴露,憋气的脸变得狰狞发紫,那副痛苦难耐的样子真像是要他老命一样,恨不得把肺叶子都咳出来才解恨。站在宋四爷身后的四奶奶赶紧用一只手使劲地拍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来给他喂茶水。宋四爷艰难地咽下一口茶水,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缓过气来,一身疲惫地瘫靠在椅子上。按捺不住性子的七爷斜眼看宋四爷,又看了一眼六爷,六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叫七爷很不安逸。毫不耐烦的七爷侧身对缓过劲来的宋四爷说:“四爷,看你气成这样了,再气你也得发个话噻。二爷不在了,二爷他们家现在的这个事情,是不是就得我们几个做长辈的一起来帮到拿个主意,五爷在外地做事就不说了,我跟六爷两个都看你的,六爷你说是不是呢?”

    六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持可否。七爷又说:“按理说二爷他们家民权也算是个忠烈之士了,那年打日本人死在了台儿庄,连县政府都发了阵亡通知书和抚恤金的。”七爷起身走到神龛下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指着唐氏亡夫宋明权的牌位说:“我们宋家不是不明事理的,二爷生前体弱多病,恐无后而才收养了民权。宋家也从来都没有把民权当过外人,再说民权这娃还是个烈士。这不,就连民权的牌位都要比各位列祖列宗的显眼和精致吧!”

    宋四爷颤巍巍地撑起了身子,把一直捏手里的白铜水烟袋放在茶几上,弱声细语地说:“老七说的也是,老七你坐到起说嘛……”

    七爷回椅子上坐下,一脸愤愤不平。一直不开腔的六爷说话了:“民权屋里的守不住了,要改嫁到河对岸去给人家做填房,我看这个事情跟二爷和民权的过往说不到一起去哇?民权当兵打日本人死在战场上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人家民权屋里的是咋个孝敬公婆的,又是咋个床前端汤药、床后倒屎倒尿经由二爷和二奶奶的,最后又善始善终的把公公婆婆送起走了,大家也都看见了的哈。我看人家民权屋里的,做得就没有哪一点能叫这个祠堂里上上下下当媳妇的有说三到四的,要有都是红口白牙颠倒黑白!现在二爷和二奶奶也走了三年多了,我看人家民权屋里的该尽的孝道都敬完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到了,现在要改个嫁又有啥子好了不得的嘛?再说了,现如今国家不是上上下下都在讲啥子新生活运动嘛。嘿,就打说民权屋里的守不住了,想改个嫁,又有啥子大惊小怪的嘛,老七你又何必非要这样惊师动众的呢……”

    七爷脸面上挂不住了,脸红筋涨动起怒来,说:“那不一样哈,民权屋里的要改嫁去给人家做填房,没得哪个说啥子不可以哈。但是,民权家屋里的要想改嫁就必须把良喜也带起走,而且良喜还得改姓,不能再姓宋了!”

    六爷愤愤不平,说:“嘿,你咋个这么笑人哦,你这个不是在为难人家孤儿寡母了嘛!”

    七爷好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说:“我啥子笑人哦,哪个在为难他们俩娘母了呢?哦,当娘的要改嫁了,未必就把一个七八岁的娃儿甩到我们宋家屋头不要啦!哦,那哪个帮到养哇?”

    六爷针锋相对,反驳七爷说:“人家啷个是那个意思嘛,人家的意思不都说得清清楚楚的了嘛,那房子……”

    七爷不等六爷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六爷的话说:“嘿,你说这个才是真正的笑话呢,都现在了还说她那个房子的事情!唉,四爷你要评个公道哈,你不要忘了那年是你做的中哈,她那个房子的一半不是都抵押给我们民宗了嘛。抵押期限也都早就过了的,那个房子的另外一半是咋个的?未必还硬是要鼓捣我们民宗把脸抹到荷包里头说出口来啊!”

    七爷硬要这样赶尽杀绝,六爷也很无奈,摇着手说:“算了,不想跟你两个说了!”

    伤心落泪的唐氏绝望无助,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实在可怜,但整个祠堂除了唐氏的哭声,全都默然,鸦雀无声,再也没有哪个站出来替唐氏说一句话。突然,唐氏抬起头来,心灰意冷哭泣着说:“那……那我不改嫁了还不行嘛……”

    七爷一听这个话就不干了,动怒地从椅子上撑起身子来,火冒三丈地指着唐氏说:“你说啥子呢?你不改嫁了!”旋即,又耻笑唐氏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倒是来的快哈,你嘴巴一张说不改嫁就不改嫁了?你都收了人家的钱,还说这样不要脸的话,你豁哪个鬼都不得信的哦!”

    唐氏伤心欲绝,趴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诉道:“那……那年抽丁的时候,原本……原本不是我男人的啊……我男人冤就冤在说是宋家收养了他……该他去替这个家出这个头,当这个丁……我男人死的时候……良喜还不到三岁……公公气得吐了血,婆婆哭瞎了眼……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啥子法子呢,只有不是抵了这个就是卖了那个……给公公婆婆请先生看病抓药……给他们养老送终,我……我没有做过啥子对不起宋家的事啊……”

    “那你就是说你好孝道哦?”宋四爷不依不饶地数落着唐氏。

    唐氏泪流满面地辩解道:“我咋个……敢,想都没有这样想过。”

    七爷说:“量你也不敢!”

    唐氏抹着泪水,可怜巴巴、怯生生地对宋四爷和六爷说:“自打我男人死后,我们家该抵的都抵了,几亩水田也没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黄家答应要了了我欠的那些债,我是不愿意良喜这么小就替他死去的老汉背上那些债才答应下来的……只是黄家有一个条件,不要良喜跟到过去……我代我死去的男人求四爷、六爷和七爷……”唐氏哭得泣不成声,有站在后面远处的晚辈媳妇也跟着在偷偷落泪。

    “你……”七爷又想发火,但欲言又止,稍后缓了一口气,说:“你守不住就说你守不住的话!你说得你好像是在替亡夫幼子抵债才去卖身一样!哦?我们做长辈的就这么绝情啊!好,你改嫁走人没有哪个说啥子,你带不带走喜良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叫我说你就是不能把良喜甩在我们宋家不管了!”

    (待续)

    作者闲话:

    长篇小说《盘扣一生》采用现写现挂,每日一小章节(约4千字),敬请大家关注、点评和推荐,以便吸取大家的批评意见,再接再厉、勤奋创作。作者另一长篇小说《新农堰高坎》可在本网站免费阅读。谢谢大家!作者:新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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