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索命冤魂之何海亮  第十六章家宴

章节字数:4141  更新时间:21-02-17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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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庆祥安睡了一天一夜。他让黄端拉着他到城里德兴浴池泡了足足半天。黄端送他到浴池便被黄庆祥打发走了,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烟笼雾罩中,上好的茶水不时由服务生蓄满,胳膊腿又遭到一痛揉捏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半梦半醒中,手机连振带响起来。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是政府办公室的杨秘书。

    “小杨秘书,有啥吩咐,我刚好在县城办事。”黄庆祥瞬间恢复常态。

    “我说老黄啊,你可让咱们县出了风头,大风头!这回是县长大人要亲自接见你呢,你老快紧嘛地来吧。”小杨是负责联络各村书记的办事员,深得上司的器重。

    “先透透信儿呗,好事坏事?”黄庆祥莫名的忐忑。

    “不好说,书记脸色不好看,具体啥事,我真的不知道。”小杨一本正经地说。

    “晚上你定地儿,你该放松放松了。据说,金靓点练歌房又来了几个漂亮妹子,准有你满意的。”黄庆祥嘿嘿一笑。

    “您快点来吧,有空再聊。”小杨挂了电话。

    郝书记顺手扔在黄庆祥面前一份报纸:“你看看你看看,虽未点名是说的你们村,可地点景色一看就知道是你们那!双出殡!你这回要出名啦。意外死亡还搞这么隆重干啥?眼下正是旅游黄金季节,啥人没有?你到底想怎么着,啊?”

    “您别急,我那几天也是累糊涂了,报上又报导我们村了?我咋没听说这段时间有记者采访啊?”黄庆祥捧过报纸,只见社会新闻版面赫然印着行醒目标题:旅游胜地双出殡不幸叔侄同日丧!配图中被人群填满了的本就不宽的水泥路上出殡的全景,远景就是那段有名的长城。黄庆祥额头的汗珠儿哗哗地落,他的肉手不时拂拭一下。

    “只是意外身亡嘛,公安局给了结论的,别信这些小报记者的胡编乱造,这不是破坏大好的和谐气氛嘛!他家报社愣敢发!”黄庆祥看看报头,还好不是市里大报。

    “这一午我可接了好几个电话,还有这个你自己都看看!”郝书记又扔过来一沓资料——举报信!同时发给市县纪委。黄庆祥颤抖着双手翻到最后一页——是村人各式的签名,覆盖在一朵朵如花的红色指印下。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侵吞私分集体财产、土地去向不明、倒卖耕土、村务常年不公开、任人唯亲、儿赌博侄吸毒常年有人支付钱款……

    “这都是无业游民闲着没事瞎**鼓捣的,哪村没几个这样的臭狗食,要信这个,啥工作也开展不下去。”黄庆祥自信有上级相关领导庇护着,他这几年的烂账不会有人查,同荣损的关系嘛。

    “顺便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调市里工作了,以后你可得注意收敛,村民们总这样闹,就算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你也不好吧,得想法制止平息啊。”郝书记尽量掩饰着他此刻厌恶的心情。

    “是是是,我保证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举报了,莫须有的屎盆子嘛,总这样扣,谁受得了。”黄庆祥心中闪现着村里那几位常年与村委会作对的狗食。

    走出县委大门,黄庆祥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某小区的家,此刻家中只有一小保姆。一进门,小保姆就要往他身上粘腻,他不耐烦地推开她:“赶紧给我弄点吃的。”钻进沙发给那几个心腹拨打电话。他要分析要谋划要找到策略,而眼下他不知道郝书记的调离对自己是福是祸,人家是正式的国家在编干部,我这算个啥!脊背上一阵阵冒凉气,谁知道关键时候自己手记的那本烂账是否有用。原想着今天在澡堂子里舒坦舒坦,以往都是按摩拔罐刮痧全套,今天就没来得及。

    老大的电话十万火急,几位村委成员陆续到了县城黄庆祥的家中,在座的都姓黄。无数次决定黄庄重大命运的私密会议都是在这召开的。远离那个在外人眼中美轮美奂的村子任凭哪个刁民也不会往这掀桌子踹板凳。然后,便是爷们儿哥们儿一起泡澡堂子,那才叫一个爽——指点江山玩弄草芥于手掌翻覆间的感觉。然后大家悄悄富足了,富足到黄庆祥都说不清自己名下有多少资产,他怕他万一哪天脑卒中了,都无人能正常接管他名下资产。儿子不能指望,老婆整个一家庭妇女,儿媳又被传闻有外心。女儿呢,终归得嫁出去,得跟别人的姓。

    大家伙轮流看报纸,看举报材料,一个个都横眉立目摩拳擦掌:准是谁谁谁牵头的,那个王八羔子没一天消停的时候,村西的地让他卖土卖了十好几万,他还要怎么着,就他那尿性,让他干一把,他干得了?我看是活腻歪了!

    “打住!我们就事论事,甭管明里暗里,不许伤人,现在是非常时期,都给我听好喽!谁牵头折腾,不外乎争权夺利,权利权利,自古以来就是连体关系。老祖宗玩了上千年的东西谁看不懂?这回召你们过来,我就是怕你们听见啥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都给我老实点。村里谁爱说啥谁说啥,这耳朵听那耳朵冒,又不伤咱筋骨又不割咱肉。现在我们就是要低调,不要再激化矛盾,都听懂了吗?”黄庆祥揉捏着额头。

    这次老大的态度与以前比变了个人似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得不听从。兴许人上岁数了,行事就顾忌得多?

    “我跟你们一块回黄庄。”黄庆祥换好衣服,看看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才几天哪——面皮浮肿头发花白,要仅仅是老太太一事不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吧!人说死爹娘,萎三年。难道还真TMD得小心?阴阳两界的较量才是根本吧。

    一路上,黄庆祥坐在车后座上闭上养神,他寻思着接下来的规划,车上人没有可与之商榷的。

    “去哪?老大!”身为村长兼副书记的堂弟问黄庆祥。

    “去原先老太太住的那院,你们该忙啥忙啥去吧,有事再联系。”黄庆祥撩撩眼皮。车子刚好驶过玉佛寺。

    没了老太太,院中安静了许多。正房卧室中阒无一人。黄庆祥想到了山庄。林姑爷住那,黄佳丽娘俩儿肯定也得在那。当妈的得空当然得陪闺女,何况还有个可爱的小外孙。黄庆祥倒在床上,疲乏感再次席卷全身,看来是年岁不饶人哪。身子的静止却阻止不了脑子里的翻江倒海:无论佳丽怎么不听话,可终究是重情意的。保全了她,至少可在晚年有个人惦记他这个当爹的。黄端是难指望上。迷蒙中,被院中房客吵醒,却原来,院中客房已住了客人。看来山庄那边又住满了。

    黄庆祥给老婆打了电话:“你们啥时过来,我在老太太这屋等你们呢。”

    “我们正准备动身呢。”多年来老婆已习惯了黄庆祥不在家吃晚饭,撂下电话赶紧跟闺女商量。这三代四口迅速赶至老太太的院子。

    听见声音,人便进了屋子。齐整整的一家三口,还有自己那早已失了风采的女人。突然间感觉到这才是家的味道啊。黄庆祥在佳丽晓海的招呼中坐起身,冲他们点点头。

    “你们说话,我去收拾饭桌,都是从山庄那边捎来现成的,还以为你又不回来吃呢。”佳丽妈妈说。

    “多弄俩菜,有晓海在,别太随意喽。”黄庆祥表情可不轻松。

    “我住这几天,都吃胖了,山庄那边的饭挺好的。”林晓海突然间被黄庆祥关注,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大家围坐。

    见桌上没酒,黄庆祥皱皱眉:“佳丽,我车里有酒,是喝茅台还是歇五粮液?”他看着林晓海。

    林晓海随口道:“哪个都行。”桌底下拽拽黄佳丽的手,伸出五个手指。

    黄佳丽知道他酒量不行,犹豫中不得不听众爸爸的分派。仔细看了两种酒的度数,只相差一度,不明白林晓海为何要选五粮液。这工夫,佳丽妈妈又从厨房凑了两个盘子端上来。

    这可是与爸爸正式坐下来吃的第一顿饭啊!黄佳丽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突然而至的家宴让她心中的那份坚硬软化下来。爸爸竟然也试着让佳丽斟些酒,佳丽从来没喝过,还是果汁吧。

    “晓海来家里快半个月了吧,就没正式招待过你,这第一杯,算我们黄家赔礼,来,干!”黄庆祥郑重地端起酒盅。

    这话惊得在座的人有些瞠目,林晓海赶紧起身:“伯父,你这话言重了,我这几天都有人照顾,一直住山庄里竟给人添麻烦了。这第一杯,我敬您才对。”他双手捧杯。

    二人的杯子碰到一起,仰脖而净。

    “你不在意,我很高兴。这些日子事太多,一桩连着一桩。我这才缓过劲儿来。以为你们也回市里了。电话中听你妈说你们还没走,我就放心了。”黄庆祥看着佳丽。

    风格突变的爸爸让黄佳丽有些茫然,见爸爸又端起杯子,她也立面端起果汁,黄轶也减端了杯子:“干杯!”惹笑了黄庆祥:“今天的饭,才是家里的饭。高兴,来,干杯!”

    难得一家人那么舒心地笑。黄佳丽看到妈妈转过身抹了下眼角。她哪里知道,去年这个时候,黄庆祥在市胸科医院一下子就支了两个架,当时医生告知心脏动脉血管95%堵塞,只因及时就诊才捡了个大便宜。妈妈有心想拦下黄庆祥再继续喝酒,却明白不合时宜。感慨自己时隔四年还家,黄佳丽眼角也有些湿润,一切就到此截止,也好。她这么想着,爸爸又开口了。

    “这些日子,我觉着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现在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佳丽风风光光地出嫁。你们将来得空啦,就回家看看我跟你妈,我跟你妈就知足啦。以前都是我这当爸的不对,希望你们别忌恨!”爸爸端起杯子面对黄佳丽。

    “您甭说了,也怪我太任性,闺女不对在先。”黄佳丽一饮而尽。也许亲情会化掉所有对何家的承诺,那我该怎么办?她心中的不惑在升腾。

    “眼下我有一事想跟你们商量——”黄庆祥也不夹菜夹饭。

    难道刚才都是障眼法?这才奔入主题!黄佳丽有些不安地看看林晓海。

    “你们回市里后先登记,然后把你住的那处房子过到晓海名下,过户按赠予办理,就算佳丽的陪嫁吧,这事越快越好。”黄庆祥表情比刚才严肃好多。

    林晓海连连摆手;“伯父,您这是,过户到佳丽名下吧,我名下有一处。”

    黄佳丽更是一愣:果真是爸爸的房子,那几天她恍惚中听说过连女儿都骗的话,难道就是指这处房子?姑姑啊,你也忒会演戏,明明没交房租的,或许都是爸爸的主意,怪不得姑姑,唉。

    “爸,这些不在乎。晓海爸妈已经给他准备了婚房。”黄佳丽平静地说。

    “你们都对,但这件事只能听我的。登记过户。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明白我的用心。现在不必问为什么,我只能说到这,来,喝酒!”黄庆祥又端起杯子。

    “少喝两口吧,吃菜,菜都凉了。”妈妈劝说着,指指自己的胸口,暗示着对面的丈夫。

    “没事,我心里有根。小加伙,你还没叫姥爷呢,这半天,喊姥爷!”黄庆祥离了椅子,蹲身在黄轶跟前。

    “早喊过了,头一天来就喊了,你忘啦?”妈妈捶了一下爸爸。

    黄轶看看妈妈,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姥爷”,惹得黄庆祥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笑。

    “万一将来你们再生个男孩呢!我要解除你们的后顾之忧,不想让你们一辈子当房奴!省吃俭用一辈子,牺牲本该属于你们的享受。两个男孩两处房,不偏不向,然后当你们老了,再去选择到哪里养老——扯远啦!”黄庆祥摆摆手,他不想全盘托出自己的家底,而另外一处早已划在女儿名下的单元房也是在市里的黄金地段,也许在她们婚礼那天再给他们这份惊喜也不迟。

    “说着说着就没正行,快吃饭吧,都凉啦。”妈妈往爸爸跟前推着碟子。

    林晓海心中是五味杂陈:像坐在行进于正弦曲线型轨道的过山车上。不知还会面对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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