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上)大义避亲延昭说罪不说功 爱军如子继宏平饷亦平心

章节字数:5138  更新时间:09-04-05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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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署衙岂是你等无端喧哗之地?”杨继业沉声喝道,浓眉下的炯炯眼神一一扫过五条汉子,嘴里虽是喝呼怒斥,心底却挚爱之极。不过从小严厉管束,儿子们已是惯熟,也不在意,只低头寻座位坐下,静待老父发话。“延平,此次你六弟七弟无令擅自出山跟辽军接仗,你怎么看?”杨继业面无表情看着杨延平。此言一出,兄弟几个不禁悄悄交头接耳,原听延昭延嗣在山下同意图混于南归汉民中的辽军巡哨军马干了一仗,五六十人的小队以寡敌众,致辽军二百余人无一漏网,缴获战马二百匹,实是近年来两军小规模搔扰少有的胜利,本想父亲必定极力赞赏,依惯律生擒辽军一百大钱,这一百余人就是一万多大钱的赏饷,正想借此机会好好贺贺,不料父亲却如此态度,似有追究六弟七弟擅自违令之责,心内自是忿忿。一齐噤了口,眼睛直盯盯看着延平。杨延平平时不善言笑,军中素有“冷面君”称誉。不过在弟弟们面前,一处厮混惯了,尤其同老二老三都是打小一处嘻笑打闹过来的。老四老五老六老七比他小着一截,处处透着体贴呵护。

    听到父亲传唤,进衙之前,老三延郎私下道:“老六老七得了头功,军中上下正缺马。一下子掠了二百多匹马,想来父亲要论功。”延平见延定笑着摇头,延郎奇道:“二哥,你摇头干什么?”延平愈来愈发觉,比自己小一岁的延定遇事沉着思忖,不善轻易定性,这一点倒与父亲有些相近。“老二,你说说看。”延定道。

    “大哥,莫要忘了。去年父亲便在署衙正将以上会议三令五申,各处镇山守将无署衙签令不得出山一步与辽人接火。纵是定有胜算,必得署衙将令。老六老七此次虽说有斩获。可一则折了军士;二则违令在先,依着父亲,功过相抵扯个平已属大幸。”经崞县禁案一事,延平有惊无险,有此经历已是愈加成熟干练。未料二弟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延郎打小胆怯,腿脚有些慢,兄弟们一处习武,总落着步数,两个兄长没少帮教他,从小便贴得两个哥哥紧些,凡事必先与大哥二哥讨主意,方作决断。大哥二哥论调一致,延郎自是信服。父亲待下亲和平易,偏对他们一众兄弟素无笑颜,苛刻管教。

    延郎道:“六弟七弟有些鲁莽,可辽人眼睁睁就混在眼皮底下,莫非任由他们进了雁门?换了是我,也会主动出击。”

    四郎延辉五郎延德均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年纪。六弟七弟北岭一战,在东、西两关大营内激起极大反响,极长了自上而下、从将军至普通军士同仇敌忾的威风士气。近三个月来关内关外少有战事,刀兵相见,不过是前哨纷争,最多不过三五十人的阵仗。今摸了对方哨,明自家哨被人家摸了,毫无波澜。六弟七弟抓住战机,及时出击,取得如此战绩,两个少年将军自是欢喜。一路上便约定晚间回西关找六弟七弟讨酒喝。

    “父帅,六弟七弟年纪尚小,未获军令,擅自出击,犯律在先,当该依律处罚。”延平侃侃道。

    延定延郎不作声,延辉延德两个人坐不住了。六弟七弟奋勇杀敌竟为犯律,俘虏了近百辽军,缴获了二百匹战马,此等少有功劳不请奖倒罢,竟要“依律处罚”,将士听了岂不寒心?延德与其他哥哥兄弟不同,在七位弟兄中是个有名的炮筒子,性情耿直,不忌口,当下腾地站起来道:“父帅,大哥这话我不赞同。老六老七冒险奇袭,以少胜多,大大长了我雁门将士的士气,立得偌大功劳,不奖便罢,何要责罚?便是奖赏,料老六老七也不稀奇,若如此,只怕要伤了兄弟们的心!”延辉长得眉清目秀,言语谨慎,处事腼腆,延平的话让他觉得有失公允,便道:“我也是五弟的话,父帅、诸位哥哥,责罚有功将士于理不合。”延定沉默不语,情理上讲,他不同意大哥的意见,不过转瞬一想,六弟七弟实是违令在先,如若号令嘉奖,今后各军将士纷纷效法,岂不乱套。况父帅治军历来严内松外,大哥实是站在整个雁门关军心稳队伍稳的高度通盘考虑,为父帅着想,为整个杨家着想。

    “延定,你有何想法?”杨继业道。“哦。”延定一愣,看看各位兄弟,“儿子完全同意大哥的说法。不过,六弟七弟年幼,求战心切,及时抓住战机,以寡敌众,近乎完胜,况近段时间我与辽军边境虽有战事,却是重守不重攻,将士中多有疲沓心理。六弟七弟此次出击全胜,实是给众将士激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决战士气。这一点,望父亲能够加以考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两军对垒,重在捕捉机遇,适时出击,父帅从小枪刀阵法没少教育我等兄弟。六弟七弟毕竟立下赫赫战功……”延德越听越不受用,不管怎么说,明摆着是要处理兄弟,若有此开局,往后谁还愿意打仗,谁还愿意冲锋陷阵?忍不住要起来抗辩几句,不防被四哥延辉一把拉住,摇了摇头悄声道:“看父帅怎么说。”上首坐的老三杨延郎笑笑,悄声道:“你们俩别瞎掺合,大哥二哥是在帮六弟七弟。”延辉延德惊愕道:“这是在帮!”“此事关内关外一顿饭工夫,全军将士传得纷纷扬扬。表面上是替老六老七请功,可要记住军士以服从命令为职守,父帅对此事在三军将士前总要有个表态决断。不要忘了,老六老七是他儿子!”延辉听了,闷声不语。延德兀自摇头不已,嘴里喃喃道:“反正我觉着责罚有功将士让人寒心。”

    “延辉延德,有什么话当着兄长们的面说出来,不要在底下吵嚷。亏是在家里,若是行军营帐,岂得让你们如此!”延德本来息声,听父亲口气,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道:“父帅,我替六弟七弟说句公道话!六弟七弟拚死拚活受命下山接应难民,遇辽军细探混入难民群中,若不是两位兄弟严查细辩,待辽军闯入雁门阵地,岂不要惹出大祸端。况将军阵前有临危决断之命,二百多辽军或死或俘,一个不曾走,且获得二百匹健壮军马,各位兄长均是身经阵仗之人,就算父帅您遇得此战,未必能以折损六七人的代价获得此胜。六弟七弟实是我三军楷模,何无功倒责罚!”杨继业心里听得虽是欢喜受用,六郎七郎同辽军接阵,临数倍之敌,无惧无恐,阵斩辽军主将。百姓传闻杨家七郎八虎,看来个个是将军之材。心里虽是此番实想,脸上却未露得分毫。

    杨继业道:“本帅受命镇守北疆,数万大军陈兵雁门,担系大宋边境内外上百万百姓性命安危。为将、为军,必得钧命为先。军令号出,须奋勇向前,胜败无论;若无令乱命,别说胜败,纵然贴上身家性命,已是失命失道之举。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延辉延德,你们俩日常都学些什么!”延辉与延德对望一眼:“父亲,我等日日遵照父亲吩咐,苦研弓马骑射,未有半点偷闲。五弟斧法长进极大,已可于五十步之外掷斧斩敌,我不如他!”杨继业冷冷道:“为将岂能论勇,无智徒勇何益?辽军十万大军据雁门关外,大战讲求阵法号令,动静有序,一勇之士、一智之谋,何能成事?看来,平日里对你们讲的军阵操守未有半点领悟,匹夫之勇,皮毛之见,何谈长进!”

    “父帅教训的是,我和五弟下去定遵父命,深研阵法攻守。”延辉道。

    “杨老爷,六将军七将军回来了!”

    延德悄悄捅了一下延辉道:“老六老七回来了,看父帅如何说教!”杨继业道:“让他们进来说话。”一会,甲叶子脆响,延昭延嗣一前一后从外院进来。杨延嗣远远笑道:“父帅,诸位哥哥都在,开什么会?”见众人只是笑笑不作声,大觉奇怪,“一个个吊着个脸,这是为何?大哥二哥五哥,你们的马不称心,一会七弟带你们去西关马圈,随便挑。”杨延嗣在延德肩上重重一拍道:“五哥,谁欠了你十大钱,吊着个脸!”

    “七弟!”延昭悄悄拉了一把杨延嗣。延嗣吐了一下舌头,随延昭上前,对杨继业施礼道:“父帅,母亲大人!”一边坐着始终未置一词的折赛花站起来,对延昭延嗣道:“你们俩倒好,接难民归来,自应回衙复命,好让爹娘看看你们伤着不曾,为何这会才来?”延嗣笑嘻嘻道:“娘,您小瞧儿子了,漫说一二百人,就是千军万马,凭儿子一杆钢枪往来三五遭,亦未必动我毫毛。跟六哥蹲了三四个时辰,又冷又饿,腿肚子抽筋,偏六哥死活不让活动一下,回西关一气吃了二斤肉,总算饱了!”说罢,得意地拍了拍肚子。

    “受点苦乏不算啥,只要我儿未伤毫毛,娘就放心了。”折赛花心疼地拉着延嗣的手道,“数你岁数小,平日里听哥哥们的话。尤其是你六哥,你俩同在西关,凡事多同他商量,切莫意气行事。”延昭道:“娘,您自放心。此次山下激战,是老七一枪挑了辽将,将一众辽军震得纷纷弃了刀枪!”延嗣道:“爹常说擒贼擒王,斩马斩首嘛!”

    “咚”地一声,杨继业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乳毛小儿,你们可知罪?”

    延昭尚是沉稳,就怕延嗣年轻忍不住性子,就厅中同父亲争论起来,不禁暗暗憋了一口气。延辉延德坐了延嗣身后,两人一个眼色,准备拉劝延嗣。谁料延嗣嬉皮笑脸道:“父帅,别发火。我和六哥就是来爹跟前请罪来了,莫不嫌来迟了?父帅向来疼儿子,您不知道处上山,儿子饿得腿肚子都软了,只想饱饱先吃口饭。”

    此言一出,众人大奇。杨继业亦是一愣,折赛花原本抱着同杨继业吵一场的心思,转头看着延昭,知是他的主意。延昭道:“父帅,违令同辽人接仗,这原是儿的主意,不关七弟和众军士的事。我们到了山涧,谁知辽军奸细竟夹在难民阵中,如若回关复命请令,怕是耽误不少时间。一则担心辽人接近关隘,扰乱我方阵地;二则担心南归百姓受了伤害。况辽人后续骑兵竟有二百余人,化装伺机过关。实是情势所迫,故孩儿斗胆率军伏击,求爹爹责罚。”就地跪了,深深伏下头。

    延嗣道:“六哥,怎地你一个人揽了,哪里逃得了我?”延昭回身喝斥道:“七弟,令是我下的,与你无关。”延嗣吐吐舌头,扭头冲在座的哥哥们作个鬼脸,不作声了。

    七个儿郎中,延平不苟言笑,行事沉稳,素有威望,却性格孤傲,生性冷峻。延昭虽是年少,却是一副侠肝义魄,有胆有识,敢作敢为,谋划、虑事先人一步,具有大将度量。二郎延定膂力过人,练就一身好武艺,自小追随延平惯了,遇事均习惯于听从延平安置。三郎延郎则纯粹是个武夫,心无城府,性格豪爽。四郎延辉则从小被折赛花娇惯,不喜枪棒弓箭,却爱填词作赋,生性怯懦,兄弟们当中,武艺最差。五郎延德,天性聪慧,小时候最是厌烦习武,别的兄弟们一处练功,他却躲了不见踪影,眼见兄弟们长进不小,这才着急,却是进步奇快。至于七郎延嗣,最为年幼,顽皮心劲未失,从小跟随六哥一同习武,诸事以延昭为榜样,延昭最是喜爱这个弟弟,故时时处处予以照应,两人行军打仗形同影子,寸步不离。这虎生生七个儿郎,杨继业最为赏识的是延平延昭两个儿子。延昭与延嗣率西关巡山守军下山接应南下汉民,与辽军遭遇,取得如此出乎意料的战果。杨继业自是欣喜异常。殊不知,这是最小的两个儿子出兵放马。不过,去年有禁山令,要求关内将士无帅命不得私自与辽人交锋。杨继业有意通过此次事件在关内整肃军伍,从自己儿子身上开刀,原担心延昭延嗣及手下军士不服,闹将起来不好收拾。现下看来,延昭延嗣不恃功自傲,而是站在雁门关安危的高度考虑问题,小小年纪,有此惊人胸襟,实在令他可叹可敬。

    杨继业对延昭延嗣的举动愈加喜爱。

    兄弟们亦是暗暗叹服。

    “延平,传令下去,今晚在帅府召集中、东、西关正将以上将军开会。”杨继业微微舒了一口气,对杨延平道。大伙心里一震,明白父亲要在军事会议上公开处理延昭延嗣违令交战事件,大伙就座中不由将目光投向座首的延平。

    杨延平原不担心延昭,却怕延嗣当堂同父亲对执,惹火了父帅,事情不好收场。不想两人先入一步,俯地请罪,父帅口中虽是不言,心里却是满意。想来延昭自是料及此事,一路上说服延嗣,心底对这个六弟行径大为叹服。晚上召开军事会议,六弟七弟虽诚心请罪,却又担心杨继业在关内守将面前处罚太重,寒了六弟七弟及手下军士的心,需提前定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调子,六弟七弟回去也可向奋勇杀敌的军士交待。

    当下站起身,对杨继业道:“延平有一言,请父帅大人及各位兄弟们听听是否妥当。”杨继业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父帅,诸位兄弟,此次事件六弟七弟虽违令在前,却将辽军细探潜入我关内军防意图的阴谋粉碎于萌芽之态,同往日擅自下山同辽军交战性质上大有区别,这实是一起猝不及防、无人可避的遭遇战;此外,六弟七弟及一干西关将士五六十人敢同数倍于敌人,以伤损六七人的代价取得斩杀俘获二百余辽军的战果,别说对我军将士是近年来少有的一个大鼓舞,对辽军也是一个不小威慑。此等战果,称之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辉煌之战,亦不为过。”众兄弟一齐点头称是。

    “六弟七弟小小年纪有如此胆识,实是给我等兄弟做出了一个表率。”

    “西关将士从此扬眉吐气,怕要不把我等北城、东关军士放在眼里了,哈哈!”

    “这仗打得好,打出了咱雁门关的威风。六弟七弟也是手软,搁了你五哥身上,哪里放得他们活路,早一斧一个劈得干净!”

    杨延平示意了一下,众兄弟这才止住了话头。“父帅,六弟七弟认错态度主动,纵有过碍,总是打出了我雁门关的军威。有错,不可不罚,我建议扣除六弟七弟两个月饷钱,其下将士减半,如此可好?,当前雁门关外十万辽人虎视眈眈,窥探中原,无奈有我雁门天险,辽军今三面环伺雁门,局势险于往年,我雁门守军不过三万有余,军心士气自为首要。这一点,望父帅虑及。”

    扣两个月饷钱,处罚不是太重,不过连带军士减半,杨家兄弟莫不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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