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101 更新时间:23-05-02 16:49
靖元三十五年,六月初,塞北告急。
朝堂上正为着派谁援北争辨不休,御史台的晁全杰就在这时因贪贿造了冤案,遭人上京告御状,紧接着又被监察院参了好几本。最终晁全杰革职入狱狱中一番刑审,陆续扯出了一些人。
最后,竟扯到睿王府去了。
此刻一干官员为着该不该搜查睿王府,又争论起来了。他们早暗里分出了阵营,刑部那几个坚持有嫌疑就该受查,站睿王一边的自然不肯,说证据不足纯属诬陷。太子做做面子,也说了几句维护睿王的话。
靖元帝坐在龙椅上看向群臣里的韩君曳,他眼中疑光一闪,还是缓和了些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韩君曳静了须臾,说:“既然,嫌疑指到了儿臣这里,儿臣觉得有必要查个清楚。刑部该怎样查证便怎样查证。儿臣今日起便自禁府门,配合查办。”
靖元帝略点头,“嗯,查个清楚,对你也是好的。就暂且委屈你了。”言下之意,还是要查的。
“启禀皇上,”一官员出列道:“臣以为,搜查王府不是小事,为公正起见,刑部查案,最好能有御史台协同。”
靖元帝准了。
隔日韩君曳就暂停了守备营的事务呆在家中。辰时一过,刑部的人就带着搜查令进府来了。
来搜府的是刑部侍郎袁铭。韩君曳看了看他旁边的协同御史,有一瞬意外。
御史台没人想掺这一手,却把顾连推过来了。
袁铭递上文书,王府的人接过来呈与睿王。韩君曳草草一看,和声说:“袁大人,先喝杯茶,再办正事不迟。”
请他喝茶是客气话,袁铭哪里真敢在这里喝茶?拱手道:“多谢殿下盛情了,臣任务在身,不便耽搁,还请殿下通融方便。”
韩君曳表示理解,让手下领着人一一入内搜查去。
袁铭等人则在外院书房翻翻找找。毕竟是王府,他们虽是来搜查的,也不敢粗鲁,想从那成排成摞的书卷里找点什么蛛丝马迹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秦宇引着顾连穿过长廊,停在主卧室门口,说:“这是殿下卧房,殿下不喜旁人出入睡卧之地,不宜大肆翻动,就请大人一人进去看看即可。”顾连微微颔首,转头对随同的人道:“你们就在外头候着吧。”秦宇便带着其他人走了。
韩君曳的卧房可说一目了然,顾连一进去首先看到左边墙上悬挂着把长剑,接着就是块屏风,屏风后是卧榻,屋里除了案头上那只香鼎和茶具几乎就没有别的摆饰了。雕花的物柜上空空如也。
也不全是空的。有个黑棕色的木匣子,静静躺在顶层。
顾连就是被推着来这里走个过场的,他根本没想从韩君曳这里搜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不过那只匣子让他很是好奇。他走过去略掂一掂脚,把它拿了下来。匣子不知多久没人碰过了,顾连摸了一手灰尘,打开一看……
却是张卖身契……
顾连不动声色将那张纸收进袖子里,才把匣子放回原位。
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算不得他盗窃。
顾连这样说服自己,正要从卧房退出,就被人拦住了。
“顾大人,可查出什么异样来了?”韩君曳手环胸前站在木柜旁,状似认真地问。
顾连定一定神,说:“殿下说哪里话,臣只是任务在身,不得已循例进来看一看,哪里能真的搜殿下的卧房?臣这就离开。”
韩君曳没说什么,待顾连从他旁边过去才说:“顾大人既是任务在身,该搜便搜,本王没有为难的道理。不过……”
韩君曳看了下顾连的袖子,慢声说:“与案件无关的东西,顾大人就不能带走了。”
顾连背对着韩君曳,默叹了口气,须臾说:“殿下,这时过境迁,有些东西留着委实没什么意义。不如归了原主,恩怨两清。”
好一个恩怨两清。韩君曳扯了点笑,有那么两分无奈,四年弹指过,顾连依旧对他不咸不淡。
好歹同流合污了四年呢。
“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没有物归原主这么个说法。”韩君曳背手走到案桌旁,背对顾连说:“你真想拿走,也不是不可以……”
顾连面上微微一动,“条件?”
“五百两。”韩君曳很干脆开了个价。
顾连想和他两清,也得看他同不同意!
“五百两?”顾连怎么也没料到韩君曳会这么坦坦荡荡地跟他谈钱,反应过来后他又不禁咬牙——别说五百两,就是五两,他现在也拿不出来!
“你不愿?”狮子大开口的某人很满意他的反应,转头挑了下眉问。
顾连咬着牙槽,憋了半天,还是说:“现下没办法,我会尽快还你。”
韩君曳自然是无相干,本身就不是钱的问题。
“不打紧,你慢慢还。记着就行。”
搜查任务进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袁铭估摸着也该退了。这种事情也得把握个度。毕竟睿王仅仅是有嫌疑,再搜下去恐怕有些不妥。于是与顾连碰面后,便一同辞过睿王,交差复命去了。
凉月入窗轩,顾连坐在案前摊开了那张纸。白纸黑字,寥寥数行,一字一划都是他不堪看的前身。
那是顾慎的卖身契。
顾连看了会儿,手捻着契纸搁向灯台。火苗挨着纸张瞬间高窜,须臾便只剩一小撮黑灰散落在桌上。顾连看着那撮灰发了会呆,似自嘲又似惋惜,“五百两呢。”
刑部没有搜查到任何证据,晁全杰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有人被贬谪,就有人要升迁。这事落在了顾连头上。
这些年顾连屡次得杨相爷相邀,已有人将他与相府门生挂钩,由他替了晁全杰大夫一职,倒也没遭到什么异议。
有异议的,是援北的人选。
靖元帝最后钦指了睿王。
下朝堂后,顾连经过水池时,又见到了韩君曳。
韩君曳来的方向是笼翠宫,想来是刚去见过柳妃,正要出宫去。
“恭喜顾大人,一步高升。”韩君曳行过一段水上短桥,就和顾连面对面遇上了。
“参见睿王殿下。”顾连退了一步行礼。皇宫重地,睿王可以不拘礼数,他却不能。
韩君曳看他弯身,说,“你也是要出宫吧?一道走。”
顾连没有回拒,直起身跟在他左后方。
六月酷热,但盛夏草木最是茂盛,林径两旁又多是高树,倒没觉得多热。
走了一段韩君曳说:“君廷这次回来,似乎找你找得挺频繁。”他像是随便一说,脑中却闪过前日宫门前,已经是少年模样的韩君廷一口一个“泯之”。脸上那点不悦就浮现了出来。
顾连正想着援北的事,自然没有看见韩君曳的不悦,说:“六殿下只是有些课业上的疑惑,来找我解解惑罢了。”
韩君曳权且信了,道:“说起来,那小子向来不受管制,你怎么收服他的?”
顾连不以为然,“六殿下只是心思纯粹,并没有他人口中那般顽劣。”
韩君曳忽然停住脚步,新奇地看着他,“君廷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
“就是个孩子而已。”顾连顿了顿,转而正色道:“援北的事,你怎么看?”靖元帝虽信了韩君曳,却在这个时候,将他调去了塞北。不难看出,他已经有了提防之心。
“你说得对,他就是个孩子。”韩君曳莫名接着韩君廷的话题,让顾连不明所以,但听他又说:“就算父皇再怎么偏爱他,又能寄什么期望在他身上?”
原来,他在想这个。
靖元帝有废储立幼之心,已经是不少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了。
但,这还是个未定之数。眼前紧要的,是韩君曳援北已是定局。这打仗之事最难预料,韩君曳若不能尽早结束塞北的战事,就回不了京师,往后的计划,要怎么筹谋?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担心。”韩君曳回身看了眼紫宸宫方向,淡淡说道。
晚枫楼里,陈木年半躺在椅上,半合眼听着美人弹琴唱花间词。
这小间,算是陈木年的专用间。只他一人时,他就在这里呆着。
韩君曳一进去便有人自动为他掀帘。
“你来啦。”陈木年拿扇子指了指旁边示意他坐,身边丫鬟即刻过去为他斟酒。韩君曳却没喝,挑了几筷子青菜吃。
陈木年继续听他的词,等美人一曲唱完,才懒懒坐起身,说:“温庭筠的词,我编的曲儿,如何?”
韩君曳对词曲没研究,但也不介意捧他一捧,“你陈公子所作,自然是上品。”
睿王殿下捧人时,也是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陈木年照样很受用,喝了口酒。弹琴唱词的姑娘从琴架旁起来,坐到他身旁。
陈木年挑了缕人家的发丝到鼻下一闻,是他喜欢的味道。他是这里的常客了,鸨娘把他的喜好都摸透了,选进来伺候的人,从样貌性情到装扮,甚至用的香熏,都是按他的品味挑的。
陈木年放下人家的发丝,对韩君曳说:“这人儿新来的,我都没碰过,让给你?”
韩君曳把肉里的姜丝挑出来,说:“你陈公子的新宠,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陈木年略正身,瞧着他,“看着不大高兴,你那顾小公子给你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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