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谣

第二卷  第55章 谁听更漏梧桐雨

章节字数：2151  更新时间：10-12-03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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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绿藤萝缀成的拱门入口，堆着一簇嶙峋瘦险的山石是人工砌成的古拙姿态，正好充当了天然的屏风照壁，遮掩着其后的深深庭院。隽秀的树影好像描在素绢上的黛色云朵，无声地移近忽又飘远。

    院子里的草木茂盛却并不零乱，巧妙地修饰着一条白石铺出的路径，凛凛的素色映出薄霜般的光芒。轻轻行进在小径上，会让人觉得自己好像一步步踏在月光凝成的冻痕上。

    而月光之路的尽头，浓酽的古树阴影中，掩映着一座精致的六角凉亭，铺着青碧琉璃瓦的顶盖高高挑着檐角，围栏上雕刻的连琐纹好像浮动在黛色草尖上。亭子中心有依稀对坐的两个人影，花影交错中看不清容颜。

    其中一个锦袍的人拿起勾着金边的白玉杯子微微抿了一口里面上好的碧螺春，看似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肌/肤细软柔和，下巴很尖双颊却稍显丰润，俨然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表情却透着与长相不相符的沉稳。他抬起好看的眼睫对对座的人道，“已是半个多月了，想不到你竟会为了一个手下滞留行程，看来夏沐尘的美貌多少还是将你蛊惑了？”

    对座的是一个青色长衫的人，衣衫上浅浅描着云纹，在月华之下让他整个人都宛如笼罩在蓝田美玉一般的光晕中，那么高远清空。他闻言并不恼，只是不紧不慢地回道，“阿修，这种时候留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这两个人自然是宇文修和言浅之。江湖上的人或许不知道，其实他们两个人本是同门，非常隐秘的同门——他们幼时曾经拜师于一梅道长。这个没有公布于众的消息甚至连南宫央司也不知道，所以江湖上自然也没有人知道梧深谷主是如何结识当今武林盟主的了。

    宇文修眨眨眼，更像一个调皮的孩童，“未央山庄很久没有来客了。还是那么一个惊世绝色的美人，我欢迎都来不及呢。”

    他的目光停留在言浅之淡淡的表情上。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此时的宇文修脑中无来由地跳出《淇奥》里的诗句，那一直是对男子最精致的描写。悠然如菊，宁静如竹。在月色下独坐幽篁，轻吟一阕。青衫飘诀，惊才绝世。但于他而言，似乎天地间唯有明月清朗。这样的人，是坏人心水的。遇见他，必定会忍不住心神摇曳。而他却不一定会接受，因为他是静而广大的，广大到沉默如夜。即使有人心明月照耀，也不见得惊动。

    宇文修深知言浅之并不是那么纯粹的人，但是他却可以让人宁愿如此以为——就好像他清空倨傲的笑明明不含有多少真切的温柔，却依旧可以蛊惑人心。他游刃有余，他予取予求，他捉摸不透，他君临天下，他出现的地方一切都只属于他，一切只由他掌控。

    上苍怎么可以这样呕心沥血地眷顾这个人？宇文修不信，宇文修不服。

    言浅之的目光淡淡的，他既没有看向宇文修的脸，也没有低头看向自己杯子散着香气的茶水。宇文修……言浅之修长的手指扣着杯子，用指腹慢慢摩挲着，宇文修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虽然言浅之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将行香子和一梅道长请出来，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的理由定是不可能为了帮助自己。甚至那一场夜袭，都半真不假地在他的策划之中——那么大的动静，他为何会不知？又为何，恰恰在自己打开杀戒之前出手阻止。还有那个紫衣的女子……虽然剑法套路隐藏的很好，但分明是山庄里的人！宇文修知道那样的程度杀不了他所有他是在试探他，可是到底，在试探什么？

    宇文修放下手中的杯子，支起下巴饶有兴趣道，“你那漂亮的南宫情人看起来就像是打翻了的醋坛子，莫不是你真的爱上了那个夏沐尘？”

    言浅之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修一眼，“南宫央司胡闹，你也跟着一起么。”

    “那可不一定。难道你就没有贪图他的美色？”宇文修不依不饶，他眼角几根好看的睫毛上挑，眸子深处却在极力捕捉言浅之每一个细小表情的变化。宇文修知道，这是他的机会，找到言浅之软肋的机会。

    “他是落红阁的人，”言浅之闲闲地坐着，星眸里的流光粼粼转动，是珠玉含晕敛而不发气韵，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含糊不清起来，他微微抿起唇角做出一个戏谑的弧度，“我只是需要他的力量。美色……”言浅之轻笑了一下，“在阿修看来我是那样的人么？”

    是啊，你是游龙，没有一朵云能牵绊住。宇文修有些失望，但是他的眸子又亮了亮，继续道，“这么说你只是利用他？”

    “还应该有别的什么吗？”言浅之随意地接口。

    “你就没有和他……”

    “有些时候，必要的逢场作戏能增进信任感。”

    宇文修不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滞留在园子入口，精致的娃娃脸笑出一脸温润，“你啊……到底要蛊惑多少人才能罢手呢。喝茶吧，我们是有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了。”

    园子入口那里一闪而过的银白，衣料没有发出任何摩挲的声响。

    夏沐尘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胸口血气翻涌，扶着墙猝然吐出一口鲜血。他靠上爬满藤萝的墙等待着这天旋地转的感觉一点点消退。

    夜空突然下起零星小雨来，敲打着院子里的芭蕉叶。

    噗、噗、噗。

    春雨来的并不猛烈。

    噗、噗、噗。

    却组成了一首多么令人萧索的曲子。

    噗、噗、噗。

    这细小的声音在夜的广袤安静中清晰可数，像极了谁的眼泪砸下来，带出会回音的痛。

    夏沐尘只觉得胸口闷的慌，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他坐在湿凉的地上，胸口的剑伤火辣辣的疼，有一股温热的感觉在自己左胸口蔓延开来，他知道那是他的动作牵动了开始结痂的伤口裂开。夏沐尘抿着唇角呆呆的看着天空飘零下来的雨水，那雨水软绵绵地飘下来覆盖在他冷玉雕琢般的容颜上、覆盖在他漆墨无边的眸子上、覆盖在他纤长如蝶翼般的黑睫上，让他看起来那么的氤氲脆弱。

    他并没有哭，好久好久，夏沐尘才慢慢地伸出手臂盖上自己微微发热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