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谣

第三卷  第69章 秋雨垂丝送来客

章节字数：1780  更新时间：10-12-27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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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浅之这次的出行虽不需乔装，但是名讳毕竟是太过锋芒。楚容馆特意“请”了江南丝绸世家早前常住海外，进来回到中土不久的四公子郗青染到谷中小住，以便言浅之可以随意使用他的身份。

    夏沐尘，沈尔岚已经空叶虽然在江湖上地位不浅，但是平日里鲜少以本名自居，也极少出面，所以自然不必额外准备身份，权作是这位郗家四公子少时玩伴，一同出游。

    画舫还是那艘画舫，缓缓行在江面上，上好木材制成，船窗上刻着木雕的花朵，几条暗紫色流苏从窗口垂下，在江风中飘然舞动。

    夏沐尘伏在船头，一袭白衣铺陈开去。这一路来秋色无边，言浅之一行一路指点名川江流，走的倒也安静，并无些偷袭暗杀来煞风景。夏沐尘看着被画舫划开的江水，是于上一次乘坐这艘画舫竟也有半年了，当时一路上有南宫央司为伴，吵吵嚷嚷，虽然有些聒噪，却也是热闹异常。如今……想到之前楚容馆的那一幕，夏沐尘不知为何心下一皱。

    夏沐尘只觉的光线一黯，本就稀疏的日光变得更轻，一把十二骨油纸伞悄然在头顶撑开，伞下探进来一张柔秀的笑脸，空叶，他细软的目光是水样的静谧。

    “怎么竟晒起日光来了，也不怕乱了心脉？”这句话自然不会是出自空叶的口——言浅之笑道，走近夏沐尘身旁坐下，又伸手碰了碰夏沐尘的手，得到了意料中的闪躲，“秋风萧瑟，尤其是在江上。你就饶了尔岚罢，看他一天到晚紧张这个给风吹了，那个被蛊蚀了的。”他轻笑了一声，眼神在空叶和夏沐尘只见晃了晃。

    夏沐尘不去理他，目光垂下去，看到了言浅之描绘着日月花纹的青袖，黑眸沉寂。自从那一晚，抢回假天水诀那一晚以后，他很少再与言浅之交谈了。他变得更加沉寂而冷然，这是多少年来，夏沐尘自我保护的方式，或者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方式——距离。

    言浅之目光动了动，他伸手接过空叶手中的伞，空叶一笑，起身回了船舱。

    “你在担心夏姐姐？”言浅之靠近坐了些。

    “若是你的至亲命悬一线，你会无动于衷？”像是反击言浅之的明知故问，夏泠沐冷冷道，复又想到了什么，话风转为讥诮，“或许你会……你根本没有在意任何人。”

    可言浅之竟没有怒，也没有一笑而过。他的眉峰微微蹙起，没有看向夏沐尘，而是投向了江水的尽头。那么深远的寂寞，却又这样的高华清远，就好像苍生头上的天空。此刻的他，你只消看一眼，便要忍不住将自己的所有双手奉上，只求他解眉安然——之前所受的委屈，不平，践踏，全部都被他这样清空又微微悲伤的目光融化，这个人，仿佛做的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你……就是这样认为我的么……”言浅之的目光依旧停在江水尽头的某一个点，轻叹了一句。夏沐尘一怔，又抿紧了唇。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梧深谷主，他离经叛道，恣意妄为，杀人如草芥，在江湖上予取予求。

    可是此刻，此刻的言浅之缓缓转过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一如那月光滑过白璧般轻柔，如何能让人参透？言浅之把永远习惯于把他的冷漠勾兑成暧昧不清的眼神，让人忘不掉，逃不脱。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撩拨细柔，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的缠绵悱恻。他的眼神闪动，天地间似乎只有他的温存可感。这是一种让人刹那间的心神摇曳，世界瞬间凝滞，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并没有怎么认为你。你我本是不相干的人。”夏沐尘轻轻咬唇，转开脸去，他袖中的手五指紧扣着，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但是他的神色清冷，没有丝毫动容。

    突然碰碰几点轻响砸到油纸伞上，本就稀疏的日光不知何时已然转为阴霾，一场秋雨竟来得比夏雨还急，不消一会就逐渐大了起来。他们两人都没有再出声，直到夏沐尘看到江水尽头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在渐下渐大的雨中飘摇，愈来愈近才发现那是一片小舟——小的只容下了两个人，甚至没有船舱，船里的两人只撑着一把伞，其中一人控这船朝这边驶来。

    此时雨已经很大了，天水连成一片，倾盆而来，那一方小舟看起来岌岌可危，仿佛下一个浪头就要将其冲的支离破碎。可是它没有，它在江浪里缓缓地稳稳地往这边靠近。

    言浅之这才拉着夏沐尘的手臂带着他一并站起来，附耳轻声道：“此行定不会亏了你的，夏姐姐的伤我答应替你治便不会食言，你的佛兜铃来了……”

    雨声很响，夏沐尘听不太分明，但是佛兜铃三字却清清楚楚入了耳，他心下一惊，转头去看言浅之，却被对方推着进了船舱，转身刚要张口询问，言浅之却早已飘身到船舷边缘，解着一边捆绑在柱子上的绳索。他修长的青色背影在磅礴大雨中模糊了轮廓，晕化了颜色，一如他让人琢磨不透的心思。夏沐尘知道他不愿说的事，再问无义，兀自挑开了紫稠门帘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