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9268 更新时间:23-05-11 20:53
老者上上下下看着齐无惑。
最后微笑着颔首,道:“善。”
“我曾经见过不少的修行人,你的资质算不上有多好,但是悟性很不错。”
“不过,元精之法,若是以水磨工夫的话,不会这么快修行出来。”
“说说看,你遇到了什么?”
于是齐无惑便将先前上山的时候,遇到了那猛虎山神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将其传授的采炼元精之法说出,老者抚须道:“原来如此……是得了这一门炼元精的法门。”
“你能够从这门法门里面,又明悟有为无为之间修行的诀窍,不错。”
老者看着齐无惑,笑着道:“不过,这一门元精炼化法,过于基础,也属当年草创。”
“而今看去,总是有些不恰当的地方。”
齐无惑疑惑道:“当年草创?可这似乎是道祖……”
老者大笑着道:“不是所有署名道祖的功法,都是道祖写的。”
“否则天下如此之多的法门,岂不是要累死他?”
“来来来,你过来,老夫与你说道说道。”
老者将齐无惑唤来,让他坐在旁边,又详细将这元精法又讲述了一遍,和那猛虎山神五百年的领悟相比,却又更为不同,且两相对比之下,老者所说,鞭辟入里,更为简练,而猛虎的炼化法似是从很早之前就已得到,初时领悟不够,现在看去,有不少问题。
讲完之后,老人抚须摆手道:“这是那老虎的机缘法门,老夫只是觉得有趣,与你说说。”
“可不是我传你的。”
“不算食言。”
话还没有说完,就连老者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摇头笑起来。
指了指那些山货:“里面有人参,黄精各类药材,外物虽然说不可长久依仗,但是你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倒是也可以吃一吃,你现在只是将三花的种子栽种下来了,耗费些年岁,有朝一日三才全,再精与气合,总是可以修出点东西来。”
齐无惑看了下那些山货,似有话要说。
老者抚须笑着道:“想要说什么,说吧。”
齐无惑拱手道:“……关于这一篇元精法的错漏和改修之法,我可否告诉那位山神……”
老者随意道:
“我已说了,这本就是那猛虎寻到的法门。”
“非我传你,老夫只是讲述罢了,你想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处理便是。”
齐无惑深深拱手一拜。
旋即提起了护身用的剑器,转身掀开帘子,老人笑着唤他道:“现在便去吗?”
“嗯。”
“何时回来?”
齐无惑看了一眼外面,讲法到现在,天色已经昏沉了,回答道:
“转告之后,便要离开。”
老者笑道:“那先做上饭。”
………………
齐无惑给老者做好了晚上饭菜,而后方才离去,上山。
猛虎正在山上对月饮酒,以月养神,周围并没有多少的灵兽伴随,倒是显得有些萧瑟从容,
他修行至今,已经有五百余年。
元精和元气,已抵达了极为高的境界,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精与气合】,修出了先天一炁。
之后又是三百年修持,一日不曾懈怠。
若是他愿意的话,自有法门踏入下一个境界,或者吞月饮露,举霞而飞;或者采饵炼气,凝聚地煞;亦或者直接将山神符箓吞了,彻底和地脉连接,化作地祇。
最不济,想法子去求一道天帝的符诏,且混世事随流水。
都可以傲啸一方。
但是,不可,不可……
猛虎趴卧于此,将心中浮现出的诸多杂念斩出。
自年幼之时,有机缘见修行大道,便下定决心,要以真正的大道根基踏入那一步。
【炼精】【化炁】。
修行至此,可称真人。
而他的境界,已经完成了下一步。
元精元气合而为炁,是为大药。
他耗费了足足数百年的功夫,将大药的阴质一一打磨干净,化为纯阳。
这便是【炼炁】的过程。
再进一步,纯阳之炁和元神相合,便是【还神】这个修行阶段。
那样的境界,道家称呼为阳神。
可三花聚顶。
已非凡俗。
但是也是这个关隘,困住了他足足的三百年。
也或许,终其老死在这山上,也无法踏出这一步吧。
山神正自这月下雪原之中饮酒,忽而微微抬眸,察觉到了一丝丝极为细微的声音,他抬眸看去,看到了这群山下山道路之上,枯枝交叠,一身蓝衣的少年抬手拨开了堆着雪的树枝,大步走了过来。
月下人来。
“嗯?齐无惑……”
山神认出来人,抬眸玩笑问道:“夜已深矣,缘何匆匆而来?是灵药不够么?”
少年答道:“是得到了山神你给我的元精炼法的补充。”
“哦?”
“哈哈,既然如此的话,我当静心听之。”
山神本来不以为意的,但是当齐无惑就这样掀起衣摆,坐在了石头上,将那老者补充完善过的采炼元精的法门道出的时候,山神的神色从从容不迫变得绷紧,少年五官并不出色,只是寻常,但是坐在这里,在月色之下将这些道法讲述出来的时候,神色温和宁静。
山神听完,怔怔失神许久。
自己久久困住的关窍,似乎隐隐有些被打开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齐无惑讲述完,又道:“元精,元气,元神,三者不可须臾离也。”
“必须要将三者都养到了全的层次,才能踏足下一步,否则的话,初时进步飞快,但是修行到了后面,总会被关窍卡住。”
“或许三十年,或许五十年不得寸进。”
“我家中长者告诉了我这一门法决的错漏,我就来告诉你。”
“何苦争迟早,大道可徐行。”
在月色下,山神看到这位正坐一丝不苟的少年发梢稍微乱了些,衣摆上有着夜间行走于雪原山路时候沾染的脏雪和痕迹,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年人是在得知了这些的时候,才在夜间赶路来此,将此事告知于自己。
猛虎感慨道:“何必如此。”
“君可明日再来不迟。”
齐无惑笑着没有说话,而后起身告辞。
少年并没有再答应山神邀请他留在这里饮灵酒论道的邀约,而是在月色之下,提着一柄简朴但是干净的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山去。
回了家中。
鞋已尽湿矣。
老者翻看一本闲书,并不抬头,道:“告诉他了?”
“嗯。”
“怎么没有留下来?”
齐无惑回答:“因为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而且,饭也快熟了。”
“老丈,该要吃饭了。”
老者抬眸看着眼前比起寻常时候表现得开心了一些的齐无惑,微微笑了下,道:
“善。”
……………………
第二日早上,齐无惑起床之后,养气吐纳,炼化元精。
又给老者做好了饭菜。
这才提起了清洗好的冬笋,山珍,朝着栗璞玉的家中走去。
而这个时候,坐了一夜的山神终于感觉到,阻拦自己的关隘终于要被打破了,于是邀请了附近的水神,土地,让他们来这自己的山中道场,这些地祇们齐齐赶到了,才知道猛虎是希望和祂们交换些养神之物。
猛虎将自己积累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眼下或许需要颇多的代价才能将过去自己的片刻心急弥补。
但是猛虎也不觉得心疼。
却又有一位土地来得比较慢,来了之后连忙告罪一声,方才入席,其余的地祇们玩笑要他赔罪罚酒,他也不含糊,连喝了三杯,方才在朋友的戏弄下说出了来得迟了的原因:“哎,还不是职责所在?”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日我管辖的镇子里面,有一个大宅上面死气浓郁得厉害。”
“怕是惹了什么煞。”
“我好不容易才隔绝了这煞气,不影响地脉,怕是有人贪了不该贪的金子啊。”
“真是好死。”
土地山神这些地祇目的是梳理地脉,人间事不去掺和的。
旁人询问是什么宅子。
那土地一只手捏着酒杯,抬手遥遥指着西北角,道:“就是那里,一家姓栗的人家。”
“今天邀请很多客人上门的那个。”
本来狂饮的山神猛虎动作一顿。
“嗯?!”
“谁家?”
而在同时。
齐无惑抬眸看着那大门上面的【栗宅】两个大字牌匾,敲响了门
才敲了几下门,那漆成了黑色的大门就已经被打开来。
今日有客人来,这门本来就是虚掩着,准备打开来,一名身高六尺有余,但是肩膀宽阔的中年男人拉开了门,擦了把因为快步跑出了的细汗,先是拱了拱手,道:“罪过罪过,刚刚在帮着搬了一缸的酸菜,没有在这儿开门,倒是让小先生在这里站着了。”
先是把门打开,旁边还有桌椅,桌子上笔墨纸砚都有。
纸上已写了些东西,都是客人的名字和送来的东西,都是些贵重的,有些是府城的绫罗,也有的是难得的金凤笺,这是那些文人雅客们喜欢的上乘文房四宝,价格昂贵。
那中年男人落座,问过了齐无惑的姓名,看着少年提着的山货,笑着道:
“好啊,有劳小先生了,呵……这个时候的山货,可是难得呢。”
“老爷夫人,有口福咯。”
“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工的,能不能分润些吃吃。”
他笑着记录下来,然后从旁边取出了一个红纸封着的信封,看模样,里面至少有五十枚大钱,可换七斤猪肉,或者五支好的毛笔,亦或者上乘好墨一笏,可算是不少的,中年男人笑着道:“只是邀请客人们来吃些便饭,又不是敛财,有来有回才是正常。”
“倒是小先生这些山货,来得不容易呢。”
已经有脚步声响起来。
“齐师兄呢?是齐师兄到了?!”
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栗璞玉脚步匆匆赶来,自上一次见过齐无惑,被后者无意散发元神震慑之后,他便对齐无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今日一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听到外面交谈声,便是快步跑了来。
再看到齐无惑的时候,只是觉得后者气息温和澄澈,却没有了之前那样无形的压迫感。
栗璞玉也不知为何,暗自松了口气。
齐无惑道:“栗兄。”
栗璞玉道:“叫什么栗兄,叫我璞玉就好了,来,不要在这里站着了。”
“李叔,这些东西就麻烦你了,来,齐师兄,家父听说你要来也很开心,等你很久了。”
栗璞玉也只是十五岁少年,拉住了齐无惑的手臂往里面快步跑去,当先进去是一座石屏风,上面写着个福字,再绕过去,是有些窄的过道,再里面就视野打开了,栗璞玉的父亲栗跃鳞是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比起有钱的员外,更像是个过日子的老农民。
似乎是耗神过度,已有了不少白发。
齐无惑见礼之后,栗跃鳞态度和善,颇为亲切,只是关心寒暄了些日常生活。
又说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出息,还要无惑多多关照云云。
齐无惑道:“栗……”
声音顿了顿,道:“我是说,璞玉他天资聪颖,自然吉人天相。”
栗跃鳞笑着摇头,轻飘飘道:“他几分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吗?”
栗璞玉脸色僵硬。
当着外人损儿子。
爹,您真是亲爹!
栗跃鳞没有去管脸色都绷不住了的儿子,从宽大的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封银子,抓住齐无惑的手道,笑呵呵地道:“呵……还有一个月便是年节了,其实现在也勉勉强强算是来家中拜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家要去府城了,今日正好,把今年的压岁钱给你。”
“不多,去买点肉吃一吃,看看你,这么瘦。”
“说起来无惑你也有十四岁了,年后就是十五岁,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可曾谈下……”
栗璞玉头皮发麻。
“爹,我们先去找二叔了!”
“爹,你喝茶!”
“爹,告辞!”
拉着齐无惑的手臂快步就走,绕过了两个院子,才松开来,松了口气,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齐师兄,我家老爹就是这样。”
“虽然说大事情上说一不二,生活上又这么碎嘴。”
“喜欢讲大道理。”
栗璞玉的二叔是个看上去年轻些的男子,只是似乎在外面奔波了很久,脸上有风霜之色,听说在外行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今年赚到了大钱,就回来了老家,打算安顿下来,栗璞玉带着齐无惑去的时候,这位新晋的富豪正一个人坐在阳光下的桃木椅子上,斜倚着,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个长颈酒壶,自斟自饮,破有些懒散颓唐气。
只有见到栗璞玉的时候,才稍微抬起眸子笑了下:
“璞玉来啦?”
“二叔你不要再喝了,怎么大白天的就这么喝?”
栗璞玉抢下来了二叔栗一先的酒杯,而后道:“这是我的师兄……,齐无惑。”
“对于京城的风物很有些兴趣,二叔你不是在京城里游商的么,再说说看京城怎么样嘛。”
末了还补充一句:
“我也很有兴趣。”
栗一先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看起来你很敬重你的这位齐师兄啊。”
“来,就坐在我这里吧。”
齐无惑道谢一声,坐在旁边,栗一先身上满是酒气,颇为颓唐,闲散聊些各地的风物,说的都是些简单行商能够接触到的事情,也是最能够唬住齐无惑这个岁数少年人的,齐无惑看到他的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但是身上的颓唐却是难以遮掩,实在不像是一位富贵还乡的商人。
不知道,梦中之事,和现实中有几分关联。
是单纯之梦。
还是带着了几分对于未来之事的推演?
在听栗一先闲聊的时候,栗家的家宴也开始了,栗跃鳞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从其余各个镇子赶来的栗家人彼此闲谈,栗一先盯着那一壶酒,似乎是不打算再说下去,齐无惑取来了酒杯,忽而道:“不过,栗先生很厉害啊。”
栗一先迷迷糊糊:“嗯?”
齐无惑道:“朝堂三年前颁布了《登基德音》,言应属诸军诸使司等在村乡及坊市店铺经纪者,宜与百姓一例差科,不得妄有影占。”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京城做生意,还能够大赚一笔,非常人也。”
这是三年前皇帝登基的时候颁布的法令,说是,军队和官员经商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优待,应该和普通百姓一样的待遇。
栗一先半醉半醒,下意识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吗?我还以为,这样的情况下,是默许军中和官员去经商。他们的关系和权位,甚至于提前知道朝堂动向的方便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普通百姓和他们合作,会被吃干扒尽,不要说挣到钱,就连自己经商的本钱也会被吃掉。”
“最后狼狈地离开了京城,又不愿意归乡,往往在路上失踪……”
!!!!
栗一先脊背忽寒,醉酒之感瞬间消失!
猛地抬头。
看到那身穿简单蓝衫的少年看着自己,眸子安静。
就仿佛自己的经历,全部都被这个距离京城还有很远的少年轻易地看穿了。
齐无惑道:“是苏先生如此说的。”
“啊……这,这样啊……”
“哈,哈哈,自有这样的人,但是我是不同的。”
栗一先僵硬笑着。
然后低下头来吃酒。
现在这个时候,栗跃鳞的开场白之后,就开始要求小辈们在众多长辈面前展现才艺。
坐在齐无惑旁边的栗璞玉身躯都僵硬了下。
他一直都苦练着琴,先前他拜访完齐无惑,原本打算来找自己的二叔,最后还是被拉走练琴,就是为了不在这一天丢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小辈们弹琴的事情上,只有栗一先被齐无惑说的话震慑住,下意识地更多注意力放在齐无惑的身上。
不自觉地说出了更多的东西,说出了在京城里的各种见闻。
和齐无惑曾经经历过,听说过的名字,部分还能够对应上。
但是发生的事情,却未能够全部契合。
似梦非梦,似真非真。
齐无惑安静了好一会儿,道:“那么,京城的山外有一座山,叫做鼎烟峰,栗先生知道吗?”
“知道的,山形似鼎,白日生烟,上面还有一间道观呢。”
“我去拜过的。”
“是吗?那么,道观里面供奉的是山神琼玉吗?”
栗一先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疑惑道:“道观供奉的自然是道门祖师。”
“怎么会是山神呢?”
“琼玉?这是哪位山神的名字吗?”
齐无惑安静了下,笑着回答道:
“原来如此啊……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齐无惑低下头,看着杯子里面泛起的涟漪,忽而笑了下,有种奇妙的感觉,那个京城里面,曾经和自己为友,曾经和自己为敌的那些名字,经历着和自己所知道的,熟悉却又不同的人生,甚至于有些人的名字和自己梦中对不上,似真似假,非真非假。
而我独存。
他忽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自己走出来了,又像是那梦的延续。
是梦是真,是齐无惑梦中出将入相,还是出将入相之后,重返年少呢?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栗一先听不到少年的发问,疑惑抬头看去,看到那蓝衣少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栗璞玉终于勉勉强强地弹完一首曲子,顶着父亲越来越皱起的眉头和那个教习夫子几乎要揪下自己胡须的压迫力,长松一口气,把这琴往旁边一推,到:“该你了,该你了!”
坐下之后,才记起来,自己的旁边是齐无惑。
而不是下一个本该弹琴的族弟。
齐无惑素来贫寒,想来应该不会抚琴,正要开口的时候,看到那蓝衫少年手指按在古琴之上。
手指微用力。
下一刻。
琴音响起如裂帛。
正在闲谈琐碎的屋子一下安静下来,琴音清越,整个厅堂内都听得清清楚楚,如被勾动心神。
屋内屋外。
人与非人。
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琴音入道,元神蕴生?!”
栗家之外,一名道人瞬间变了脸色
栗家家中,那位先前听众子弟抚琴一脸苦色的教习先生脸色也柔和下来,蓝衫少年一抚琴,才起手,就已经大气铺开,与凡俗决然不同,屋子里面的其他人的脸色也变了下,那些少年人安静下来,而年长者则是停下了交谈,或者肃容静听,或者闭着眼睛,微微摇头晃脑。
那蓝衫少年端坐抚琴,垂眸安静,琴音悠扬。
年少者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科举功成,志得意满。
年老者黯然神伤,似乎看到世间百态,看到自己遭遇的挫折。
栗一先则是回忆起在京城时的诸多经历,一时间痴住了。
屋内沉浸于琴音之中,屋外那道人却只觉得脚步抬起来,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一双乱糟糟的眉毛已经彻底纠住了,他只是想要来”买点”阳寿,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选择的这一家人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高人。
想了想,抬手一拍后脑。
张口喷出一口黑风,将整个栗家都笼罩起来。
而后有一只一只幽冥鬼物浮现出来,都穿着暗黄色的衣服,腰部以上的模样清楚,唯独脸庞一片模糊,而腰部往下则是彻底的透明,手中或者拿着锁链,或者提着刀剑,欲要一拥而上,都已经蒙了本性。
那道人抬手一指前面,道:“去,将这屋子里面的魂魄给拘了回来!”
“谁勾一个魂魄回来,道爷便给你们勾去了名字,放你们回归天地,去幽冥求个阴寿。”
“就算是不能够苟活,也至少能够不再受到驱使。”
这些鬼物刹那间鼓动起了阴风,朝着院子里扑去,一时间阴风阵阵,常人进来必然会觉得脊背发寒,浑身僵硬,阳气都被逼迫,但是这些鬼才踏入了院子里面,动作就开始凝滞了起来。
踏前十步,已是煞气溃散。
进百二十步。
琴音在耳。
听琴音,如过我一生。
蕴含黄粱一梦,是梦非梦之感,齐无惑又无意识以元神催动,落入这些鬼物的耳中,效果更强,诸多鬼物模糊的脸庞都逐渐浮现出五官,或者是秀美的女子,或者是威武粗狂的男人,也有老者,不一而足,竟然似乎被琴音之中蕴含的元神和意境唤醒了被法术神通蒙蔽的灵性。
那道人面色骤变,急急以袖袍一扫。
那袖口,兜兜转转,仿佛化作了一个大口袋似的,黑风逆流,直接将这十多个鬼物全部都拉扯回来,而道士则是拈着自己的山羊胡须,眼角都在跳:“只是靠着抚琴,就差一点把我这十多只鬼都给超度了,这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
“元神强横如此,又有这样的领悟。”
“是入过世的那种!”
“是哪家的真人在此吗?”
“法脉里面有这样手段的。”
“是方仙道?还是楼观道?”
“先度我,再度人的小乘佛法?”
“总不至于真的有鬼差无常在这儿吃茶吧?乖乖——”
道人来来回回踱步,一咬牙:“不管,若是拿不回阴寿,我也难活,左右是个死,不管是谁家真人在这里,我也都得要见过了以后再说。”当即捻了一个法诀,隐去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看到了个衣摆还在外面,没能隐去,落在空中。
道士摇头自嘲道:“嗐,一百三十岁了,还是胆小。”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人呢。”
“就吓得我连法术都没能用好。”
“修行啊……”
他伸出右手抓住衣摆,用力拽了几下。
旁人眼中,就仿佛看到那挂在空中的布料抖了几下,而后似乎被拉直,嗖一下就被拽到了另一个地方似的,再看不到,那道人用力过猛,往前扑了几步,站稳了脚步后,放下衣摆,抚掌得意笑道:“噫,成矣!”
而后抬手整理了衣冠,理了下袖口。
却真真像是个游方道士模样。
方才大摇大摆地往里面走去。
跨过了石屏风,窄道,有人们来来去去,却都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从旁边做菜的大厨桌子上拿了一个点心吃,走到了大堂前面,这才紧张起来,整理衣冠,右手在袖口上一点,一点光从袖子里飞出来,越飞越大,最后化作了一张拜帖,双手拖着。
却见上面有蝌蚪云纹写着一行行文字。
【具位小兆真人臣某,谨上启九天太上道君,太上丈人、九老仙都大神、九炁丈人、三皇真君……】
这是他师承的来历,自不可能是从这些大神仙传下来的法脉,但是往上追溯硬生生靠上去的,传法脉的时候会有这玉帖三份,一份归于师门,一份自己随身携带,另外一份则是焚烧成烟,以禀上天。
恭恭敬敬,往前走去,而后道:
“不知道前辈是何处真人,小道……”
声音和神态都极恭敬谦卑。
抬起头,看到了正在抚琴的齐无惑。
这个道人脸上挤出来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就像是被人给狠狠地打了一拳头,脸上的表情皱起来,从谦卑僵住,而后化作了狂傲,连那佝偻着的脊背都一下子挺直了起来,刹那之间就转变了气质:“原来……”
他看着那少年人,嗤笑道:“是一个【只修性,不修命】的旁门左道!”
“只是元神强大而已,哼,道爷还以为,真的有什么本事啊!”
“吓我一跳。”
袖袍一扫,直接解开了隐身法。
栗跃鳞正沉醉在齐无惑的琴音之中,回忆起了年少的志得意满和壮年时候的诸多波折,正感怀的时候,忽而看到了自家大厅里面多出了个道士,穿着有些破败的道袍,白发苍苍,木簪上面浸满了油,看去邋里邋遢,心底忽而咯噔一声。
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弟弟。
栗一先已经往后坐倒在地上,看到这个道士,脸色煞白,道:“你,你!”
道人笑着拱手道:“当日你收下了我的金子。”
“我来拿东西来了。”
栗一先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已经把那个【货物】交给你了吗?”
道士笑着道:“那是已经给了。”
“但是我给你的钱,本该是属于阴司的。”
“你拿了鬼差的钱。”
“还自己花了不少。”
“你不知道吗?十两金子买你的一年阳寿,你阳寿寿数五十,今年三十五岁,这一百五十两金子,是你的买命钱啊。”
栗一先背后发寒,只觉得手脚都冰冷下来,动弹不得。
栗跃鳞忽而道:“且慢,钱未曾花过,还在这里。”
道人抬眸:“哦?”
栗跃鳞抬手拿出了一个口袋,起身拱手道:“这是你的金子。”
“我在里面还加了三十两,算是给道长的贺礼,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兄弟吧。”
栗一先怔住:“兄长……”
道人大笑着道:“好一个兄弟情深,不错,不错。”
“可是你先看看,你拿出来的是什么?”
栗跃鳞怔住,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打开了口袋,里面原本准备好的黄金,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口袋的黄豆,提起来,倒在地上,哗哗作响,而那道人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口袋的金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栗跃鳞脱口而出道:“这是……我的金子。”
而后立刻收住声音,陪着笑道:“不,看来道长您已经接下了。”
道人哈哈大笑道:
“什么你的金子?这个可是道士我在地上捡到了的,有谁说这是你的吗?”
“你!”
栗跃鳞祈求道:“道长……还请高抬贵手,只要你放过我的弟弟,什么要求我都可以。”
道人抚须道:“放过他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栗一先和栗跃鳞脸上浮现出些期许。
道人抬手直接指着那停下抚琴的少年,干脆利落地道:“将他的魂魄元神交给我!”
“不单单可以买下你弟弟的命。”
“道爷还可以给你们莫大的好处。”
“如何?!”
栗跃鳞和栗一先的面色骤变。
栗璞玉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那道人笑着道:“若不然,栗一先就随我来。”
栗一先脸色绝望,脸上出现了许多挣扎,最后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道:
“是我不该贪财的,和那个孩子没有关系,你带我走吧。”
道士笑一声,视线却仍旧落在齐无惑的身上。
齐无惑按着琴弦,忽而道:“我同意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年迈的道人,眸子幽黑,道:
“只是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样带走我的元神。”
“我修行的时间不长,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
“你可以凑近过来,让我亲眼看看吗?”
那老迈道人大笑着道:“小子狡猾!但是你也只有区区的养神功夫算是不错。”
“既然是将死之人的恳求,老夫也没有那么小气。”
“且让你看我神通,死个明白。”
言罢走近前去,自傲骄纵。
“给你机会!”
“来”
栗一先看着那道人走向齐无惑,张了张口,想要再劝说齐无惑不必如此,却是完全开不了口,甚至不必说开口了,就连手脚都齐齐瘫软了起来,就在他还挣扎的时候,那道人已经靠近了齐无惑,一抬手,便是牵扯黑风,仿佛有阴魂的凄厉叫喊。
黑风化作了锁链把齐无惑的手脚捆住!
那道人手指才朝着齐无惑的眉心落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齐无惑膝盖忽而猛地一顶,那一张琴直接被顶起,朝着那道人砸下,后者一惊,齐无惑竟已经挣脱开了那周围的黑风,借助顶琴的动作起身,直接扑入那老道士怀中,一道寒光闪过,随身携带的匕首已经刺入那老道的心口。
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兔起鹘落,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道人眼睛瞪大,周身的黑风散开。
齐无惑的元神极强,修的又是堂皇大道,隐隐是可以看得出来那道人周围的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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