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96 更新时间：10-09-24 22:09
宋仞天神思恍惚，朦朦胧胧地听见母亲曹雨颜的声音说道：“仞天，你知道吗？娘是在洪武二十九年进的宫，那一年娘十六岁。刚进宫之初，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然而谁会想到两年之后，也就是太祖高皇帝驾崩之后的建文元年，你/娘竟机缘巧合的被……被你父皇看中，时间不长，便被册立为妃。”
她轻叹了口气，半天才道：“仞天，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当年太祖高皇帝一手打下这大明江山之后，陆续分封他的儿子们为藩王。其中有九个王位世袭。这些藩王势力极大，且节制着大量精锐军队，以北平的燕王朱棣最为强大。你父皇朱允炆即位之后，重用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等儒臣，采纳他们的建议，决议削藩。短短几个月之间，周、齐、湘、代、岷诸王先后被废除。然而就在这建文元年的八月，燕王朱棣打起‘清君侧’的旗号拥兵作乱，与朝廷开始了一场血腥而残酷的战争。燕王叛乱之初，只有十余万人马，实力远不如朝廷。但谁会料想得到，随着战争时间的不断推移，在建文四年的六月里，朱棣竟率军渡过了长江，直逼南京城下。当时京师守军尚有二十余万，本可抵御燕军攻城。谁知道谷王朱穗与曹国公李景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乱臣贼子暗中与朱棣勾结，竟大开金川门迎降了朱棣！燕军破城而入，你父皇眼见大势已去，本欲拔剑自尽殉了社稷，但后来在群臣苦劝之下，剃了头发，扮作僧人模样，突出重围，逃出了京城……”
“混战之中，宫中起火，皇后马氏投火自尽。唉，我想宫中的嫔妃娘娘们，大概也就只有我曹雨颜一个人逃了出来。”曹雨颜长叹了口气，看着宋仞天道：“丫鬟小翠你应该知道吧？当年她是我宫里服侍我的一名宫女。我和小翠名为主仆，实若姐妹一般。她习得一身武艺，当时我能顺利逃出来，也是多亏了小翠的。他现在是知县程思贤的夫人了，也不知那身功夫搁下了没有？……算一算，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她了，也不知她整天忙些什么？干嘛不来山庄看看我呢？”
她唠叨了几句，接着说道：“我和小翠逃出来之后，一直也没打听到你父皇的消息。后来我们逃亡到了莲花镇上，唉！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吧，我们遇到了宋建秋……当时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我和小翠非沦落风尘不可。那个时侯，我已知道自己腹中怀了你，为了保住你，我用计嫁给了宋建秋，未满八个月，便生下了你……”
宋仞天脸色煞白，呆呆的瞪视着曹雨颜，过了半晌才颤声问道：“这……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我父亲是……是……”他喘息着道：“……是建文皇帝？！那……那么我爹爹，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曹雨颜当然知道宋仞天嘴里叫的“爹爹”是宋建秋，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宋仞天，叹声说道：“我……我不清楚。他也许知道，也许……也许不知道吧？”她停顿了下，说道：“当时，宋建秋问我来历之时，我说京师失陷后，一家人来投奔亲戚，不料途中遇到劫匪，只有我与丫鬟死里逃生……我就说了这许多，他当时大概信了，反正以后再没追问过我的身世。”
宋仞天沉默了。曹雨颜轻声说道：“就这样，在玉莲山庄平静的度过了五年多的时间。一直到遇见了宋先生后，才知道了你父皇的情况。”说着移目看了宋先生一眼，道：“你的老师宋先生，便是当年随你父皇一起逃离京城的中书舍人宋和宋大人！”
宋仞天惊看宋先生，诧异的道：“先生，先生当真是……是……”
一直不曾言语的宋先生这时上前对曹雨颜及宋仞天行了一礼，然后才道：“臣从前是叫宋和，官也的确做到了中书舍人，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臣现在只是一个教书先生而已，虽然仍还是姓宋，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宋和了。臣如今叫做仲岩先生。”
曹雨颜淡淡一笑，道：“先生不妨简单的对仞天说说，当年你随先帝离开京城之后的事吧？”
宋仲岩垂首道：“是。”微微一顿，沉吟着说道：“当日随先帝同行的除了臣宋和之外，还有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等二十余位大臣。离开京城之后，先帝与臣等计议，欲取海道南下，往云南西平侯沐晟处落脚。谁知船尚未出海，刚行至镇江水段，便遇到了‘长江三叠浪’贺三鸿！”
宋仞天一惊，问道：“‘长江三叠浪’贺三鸿？难道会是二十余年前金沙帮帮主贺三鸿么？”
宋仲岩“哼”了一声，恨声说道：“正是！金沙帮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只不过是一群专门打劫过往商船的水贼而已，而他们的帮主贺三鸿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哼哼……”
宋仞天听到这儿，心里突地一跳，思道：“贺三鸿难道和师兄贺春有什么关系吗？他们都是姓贺，难不成他们……他们……”耳听宋仲岩接着说道：“那日夜里，刮着东南风，下着小雨，船顺水又顺风，行得极快。先帝和臣等刚刚在舱中睡下，突听远处传来唿哨之声，大家都惊醒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向舱外望时，只见江面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哪知刚过了片刻，突见一名船夫奔进舱来，神色慌张的对大家道：‘不……不好了，前面有金沙帮那帮水贼的船开过来啦！’众人一惊，不由自主地齐将目光投向先帝。先帝当时已剃去了头发，身披袈裟，盘膝垂首而坐，对一切似是全未听闻。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突听先帝叹了口气，睁开眼来，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先帝一同剃度的还有监察御史叶希贤和镇抚杨应能两位大人。叶希贤当下也道：‘皇上所言极是，大伙不妨出去看看再说。’兵部侍郎廖平站起身来，拔出佩剑，大声道：‘走！咱们去瞧瞧那帮水贼是何模样？’当先大踏步出舱。当下，众人紧随而出。只叶希贤和杨应能两人留侍先帝身侧。
“大伙十几个人站立船头，果见下游不远处有十余艘小船逆水行来，几眨眼的功夫已驶到近前。只见当先那艘船上站了五六条大汉，个个手执兵刃。船中一人对着我们喊道：‘快停船！’廖平悄声吩咐船夫道：‘莫理会他们！咱们的船大，迎上去撞翻他们的小船！’几个船夫应了，当即尽力摇动船櫓，将船驶得更快，直直向那小船撞去。那几名汉子见了，忙要摇船闪避，却哪里还来得及，只听得一声巨响，两船已然相撞！当下，我只觉我们的座船猛地一震，大伙齐齐‘哎呦’了一声，竟有六七个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再看那艘小船已船底向天，翻了过去。船上的那几个水贼也都落入江中，瞬间便看不见影儿了。
“大家刚吁了口气，转眼又见两艘小船驶近船来，每艘小船上都有五六条汉子，每个人都面目凶恶得很。这回他们有了防备，不等被我们的座船撞上，已从两侧划了开去。廖平‘哼’了一声，对船夫道：‘莫怕，尽力开船便是！’便在这当儿口，大家突见左侧那艘小船上一个壮汉将一条铁索猛地朝我们的座船抛将上来！当大家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时，那铁索上的两个铁钩子已牢牢钩锁在船艄的甲板之上！再看那船上的几个水贼，已顺着铁索向座船爬将上来！
“大伙惊呼了一声，站在我身边的翰林院编修程济程大人喝道：‘老程杀了你们这几个不识好歹的狗贼。’奔将过去，拔出长剑欲斩断铁索！谁知那铁索乃是精铁所铸，长剑竟砍之不断，倒震得程济虎口酸麻，手中之剑险些脱手！程济曾习过几年武艺，，那时所扮的是一个道人。眼见那水贼已有一人爬将上来，程济大喝一声，挥剑向那人头颈斩去，那水贼见了，当即左手攀索，右手忙使一把泼风大环刀挡了开去，接着纵身一跃，已跳上船来！程济骂道：‘好狗贼，看剑！”挺剑向那人当胸刺到！我当时与梁良玉、郭节、梁中节等七八个人也拔出兵刃奔了过去……”
宋仞天听到这儿，微微一笑，插嘴说道：“我从来不知，原来先生还会武功呀？”
宋仲岩一笑，道：“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儒臣，哪会什么武功？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们总不能不会武功，就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的看热闹吧？”
曹雨颜展颜一笑，道：“先生所言极是。”
宋仲岩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那水贼的功夫并不比程济程大人高多少，我和梁良玉几人一上来，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却阻住了顺着铁索正往上爬的其他几个汉子。那水贼见同伴上不得船来，当即和程济拆了几招，回刀向我们几个砍来。我微微一惊，举剑挡开了他的泼风大环刀，却不料他飞起一脚，正踢在我的胸口上！我‘哎呦’一声，直向后跌了出去！幸好被身后的梁良玉大人扶住了，又不然非得跌进江里去不可。我站直身子，长长喘了口气，只觉体内气血翻滚，极是难受。梁良玉问我道：‘宋兄，你怎么样？没事吧？’我正要回答，突听‘哎呦’一声惨叫传来，我和梁良玉看时，只见那水贼已被身穿缯袍的杨应能杨大人挥剑杀了，而他所使得泼风大环刀也被杨大人的剑斩为两段。只见杨应能将那水贼的尸体一脚踢进了滔滔江水中。杨应能又持剑大踏步走到铁索前，见又有一个水贼将要攀将上来，当即挥剑向那铁索斩落。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铁索已被砍断了！大家齐声欢呼起来。只见那爬在铁索上的水贼立时掉进了江里，虽没被淹死，过不多时都顺着铁索爬上了小船，但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狼狈之极了。”
宋仞天忍不住笑了，拍手道：“好，打得痛快。”微微一顿，问道：“先生，那杨应能所用的剑，定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吧？”
宋仲岩一怔，看了曹雨颜一眼，见她也正望向自己，当下肃容说道：“殿下所言不假，那剑的确是把宝剑，乃是太祖高皇帝传于先帝的一把御剑，剑名‘征尘’！”
宋仞天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只听宋仲岩续道：“本来，先帝与杨应能、叶希贤三人都在船舱之中，但后来听得舱外打斗之声大起，三人忍不住便行出舱来，只是当时我们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罢了。先帝眼见程济挥剑斩那铁索不断，突地想起随身所带的‘征尘’宝剑，当即命杨应能取剑退敌。杨应能虽颇识武艺，但三招两式便将那水贼毙于剑下，也全是依仗了宝剑的锋利。”
“大家见先帝站在舱外，纷纷上前劝先帝进舱里去。先帝只是摇头，目视前方，也不言语。正在这时，突听有人喊道：‘不好了，我们已经被金沙帮的水贼包围啦！’大伙四下看时，果然见座船前后两侧都是金沙帮的小船。兵部侍郎廖平朗声说道：‘大伙莫怕，咱们有宝剑在手，他们这些水贼不敢冒然攻上船来，咱们只管向前开船就是！’当下命人船前船后四下把守，小心防御。那时候大概已是夜里四更天，雨也渐渐停了。座船与金沙帮的小船就这样僵持着向前行了约莫三四十里地远，金沙帮突然开始对我们的船发动进攻！他们起初仍试图攻上船来，但铁索每次刚掷上船来，便被杨应能及时用宝剑削断，所以后来便改用弓箭伤人。如此一来，时间不大，我们便有六七个人受了箭伤，而钦天监王之臣，太监周恕竟当场被射死。大伙怒极，破口大骂。说也奇怪，刚骂了一阵，那些水贼竟然停箭不射了。大伙正自纳闷，突见下游江上有一艘大船迎面驶来，船上飘着一面黄色大旗，隐约可见上面写着‘金沙帮’三个大字，又听见跟在座船不远处的金沙帮的小船上传来欢呼之声！大家心里暗暗叫苦：‘我们已死伤了好几人，而这些水贼的援兵却到了，这可如何对付才好？’廖平眉锋深锁，回头见先帝及受伤的几人已退入船舱之中，余下的只有十来个人，当下大声说道：‘诸位大人，现在情况危急，只怕是凶多吉少，也许今朝便是我等为陛下尽忠之日了！！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大伙齐道：‘我等愿一死以报陛下之大恩！’廖平豪声道：‘好，待会儿定然有一场恶斗，大伙抖擞精神，放手大杀一场！’眼见金沙帮那艘大船越行越近，大伙的心也随之跳得愈来愈快。当下，大伙纷纷拔出兵刃，只待金沙帮的援兵攻上船来，便于其决一死战！”说到这里，宋仲岩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慢慢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才又接着说道：
“当我们完全看清金沙帮那艘大船的时候，只见那船上负手而立了两名男子。其中一个四十来岁年纪的男子乃是金沙帮的副帮主梁逊。而另外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魁伟，面目俊秀的男子便是金沙帮帮主贺三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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