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嵇朔

【一】异乡魂，留作南翔人  宫闱难修，天有晦明（上）

章节字数：2711  更新时间：10-07-27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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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挂西窗。

    屋内，灯火通明。俊秀的男子以有些奇怪的姿势靠在椅上，双腿却架在了黑衣青年的身上，眼睑半垂，唇角似是含笑。

    嵇朔一只手臂托着长孙望闻无力萎缩的双腿，另一只手，徐缓轻柔地在其小腿上按摩揉-捏着。偶尔抬眸，他便能见这人一脸闲适，自在地翻看着书卷，而此时，对方已经合上了眼，神情似乎极为享受。

    他们这样的接触，过于亲密了。嵇朔心中隐约觉得几分不妥，或是不自在，不过既然当初应承了要为这人疗治双腿，自然避免不了这样的状况，只是对方似乎没有半点尴尬。

    说是疗治，那不过是一时兴起，嵇朔并不懂医术，但他精术法、通阴阳，既是有办法控制死人身体，当然也有途径来帮助残疾之人复原，然，这样做本是违逆天道，搞不好会损及自己的道法，只是……因着日日受到忘机的情感所影响，他才会不自觉地关心上这人，故而才会“一时兴起”要为这人治疗双腿。

    向来古井无波的心，竟忽地几分躁动，莫名的情绪郁结心头——这是他自己的感觉。嵇朔微微蹙了下眉，自打他寄付在忘机的灵魂和身体上后，似乎有很多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于自己的情绪。

    这一想，他复又恢复了淡然——既来之，则安之，未来的事情掌控不了，那便面对就是。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力道加大了些许，自长孙望闻的小腿往上游-移。

    “你有何烦心事吗？”

    长孙望闻忽然出声问了句，嵇朔怔了下，下意识地微微摇头，随即发现对方并未睁眼。这人还真是敏锐，明明闭着眼睛，却能察觉到他心绪的一点点变化，嵇朔淡声开口，“没有。”在对方膝盖上揉了几下，又说道：“有什么感觉吗？”

    “怎么可能？”长孙望闻低笑，语气几分漫不经心，“本王的腿废了十年，早就失去了所有知觉，哪能在一二日的工夫内就能够恢复？”

    说到底，他并未对嵇朔所说的“偏方”抱着任何期待，“不过总得试一试，许是还有希望呢！”

    嵇朔沉默了下来，如今的他，确实不可能有办法让这人站起来。

    他目前还在忘机的身体里，使用法术还是受到了种种拘束，只能先一点点地让长孙望闻萎缩的双腿恢复些许，待日后他施法，才能万无一失。

    手掌在长孙望闻的腿上来来回回按摩，他似乎一手就能握住那干瘪无力的小腿……心尖丝丝疼痛，嵇朔垂下眼，遮掩着眼底的情绪，忘机清醒的神识在为这人心疼。

    “忘机……”

    长孙望闻悄然睁开眼，凝视着神情木然的青年，那熟悉的面容明明还是平凡无奇，可他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同的味道。

    “嗯？”嵇朔轻声应了。

    “这趟回来，”长孙望闻笑得轻浅，“你似乎变了不少。”

    他说得含蓄，其实这人何止变了“不少”，而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忘机是冷漠寡言，但这人与忘机却截然不同。眼前这人，眼神里没有忘机的阴郁和不经意的狠戾，或者说，这个人的眼睛里，似乎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却在某一瞬，又仿佛包容了一切。

    只是多次的试探，分明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忘机。

    嵇朔抬眸看向长孙望闻，丝毫不见异样，反问了句：“是吗？”

    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长孙望闻点了点头，声音如轻絮漂浮，“是啊。”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一时间，二人恢复了初始的沉寂。

    良久，嵇朔小心地挪开了长孙望闻的双腿，又帮助对方调整了下姿势，“今晚就到这里，”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你早些歇息吧。”

    到底是没有习惯屈居人下，嵇朔一时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言语实为不妥，不过长孙望闻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忘机，”他说，“伺候本王沐浴吧！”

    有瞬间的奇怪，嵇朔搜寻忘机的记忆，确知这人素来不喜别人近身，寻常的洗漱之类也鲜少假以他人之手。早先这人答应让他触碰自己的双腿时，就已经是例外了。

    嵇朔犹豫了下，遂弯下-身，询问道：“……抱你过去？”

    ☆巫☆王☆嵇☆朔☆

    长孙望闻自然没有真让嵇朔抱着自己去浴池，让对方推着自己进了浴室后，便打发嵇朔候在外间。

    待收拾好一切后，嵇朔又将长孙望闻推到了对方的寝室，便听这人开口，“忘机，明日本王要进宫，你准备一下，随本王一起面圣。”

    “嗯。”

    嵇朔离开后，长孙望闻坐在床边，良久没有挪动身体。忽地一道黑影，疾迅地闪了进来，那人单膝跪地，低声说道：“属下参见主子。”

    “查的如何？”

    “已经有了些眉目……”

    守在御书房外，嵇朔如同寻常的侍卫般规矩地站立，只是眼睛不经意地扫视了四周，暗自观察了起来。还在虚灵山时，他就察觉近日扰乱阴阳的鬼魅多是从南而来，本以为会和这南翔国皇家有瓜葛，如今看来，这皇宫里头倒没有什么异样。

    想起之前有人找寻贺清声，从对方话语里，似乎与南翔皇帝脱不了干系……这样看来，长孙澈手里头或许并没有精通阴阳术的人。

    嵇朔陷入了沉思，不是长孙澈，则极有可能是……长孙望闻。北漠国势衰不可免，而他卜算得知，不出三五年，北漠极有可能……亡国，若非内祸，能有这个实力的灭掉北漠国的，就是南翔。

    长孙望闻……嵇朔蹙眉，心下几分否认，若是他与那个人勾结，这几日下来，他不可能一点也感觉不出那个人的气息，除非那个人的术法远在他之上。

    “回王府吧！”

    听到渐近的轮辄声，嵇朔敛下思绪，转身迎上长孙望闻，从太监手里接替过轮椅，推着这人离开了此处。

    一路上，宫人太监频频行跪礼，两人都是沉默不语，直走到宫门口，嵇朔将长孙望闻抱上马车后，自己跟着坐到了对方的对面。

    “皇上想要给我赐婚……”

    嵇朔愣了下，遂定定地看着对方，长孙望闻似乎自言自语般，径自说道：“你说我该如何拒绝？”

    半天没人应答，长孙望闻似乎这才察觉出气氛有几许微妙，遂微微笑，复又问向嵇朔：“忘机，你可有好主意？”

    皇帝一直提防着他，他也确实谋划着帮助长孙宗言篡位。这赐婚，算不得多大的麻烦，却也要费点脑筋。接受了，其实对他也有好处，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并不想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迎娶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

    心头微有涩疼，嵇朔的眼神却冷然……就算不得已感受忘机的种种情感，但如今是他嵇朔控制着这个身体和灵魂，怎可能允许次次被人影响到他的心绪。

    “没有。”他平静地回答。

    长孙望闻眸光微转，随即抬手抚了抚额，也不知在想什么，低声笑了起来。嵇朔视线落在这人的莹白修-长手指上，看他轻轻地揉了下额角，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却给人感觉莫名的优雅。

    抬眼对上嵇朔平静无波的眼神，长孙望闻出声说道：“揭开车帘吧，本王想看一下外面的景色。”

    嵇朔听着他的话，稍微挪动了下-身，掀起车帘，用银钩半挂了起来。瞄了眼外头，原来马车并非是回王府，一路经过闹市。

    正要收回视线，他眼尖地看到挤在人流中的一抹青影——贺清声？从七八日前悄悄看望了下他后，嵇朔便再没见到过这人。如今对方正笑容满面好不自在地站在一家铺子前，手里头好像把玩着一个瓷娃娃。

    看这情形，贺清声似乎与老板在讨价还价？

    再看了一眼，嵇朔便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靠在车壁，一动也不动。

    “去忘味居吧，”长孙望闻一直兴味地看着车外热闹的人群，道：“好久没有吃到那里的饭菜了，还真有点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