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085 更新时间：10-07-14 08:22
长发翩跹如蝶，脚步轻盈。
小巧绣鞋上精巧的双环燕，澄黄色泽的蝴蝶扇着小小的翅膀，从我的肩头掠过，停在她的鞋尖。
我蹙起眉，冲面前巧笑的少女摇摇食指，冲高高围墙外的一个东张西望的身影抬抬下巴，学着田家刚给田幺请的夫子摇头晃脑，对她道，卿本佳人，奈何无心啊。
不出所料，她果真明白了我的意有所指，羞红了脸啐道，阿姊，你总是没个正经的！还，还说我，你的那个金王孙——话没说完，我就已经跳起来飞快地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与她嬉闹在一团，对她说，小妮子，你还反了不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我停下来，对小妹使了个眼色，她就吃吃笑起来：田老幺又在发痴了……姊，你听听，这是什么——
我弹了一下她的头，故作严肃道，你怎能这样说。身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管那些劳什子作甚？说到最后，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小妹窥着我的反应，扑上来大叫，好啊，姊，你竟耍我！
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跑过来，对我们说：大小姐，二小姐，夫人正找你们呢。我们停下来，小妹刚要开口，我便捂住她的嘴，摇摇头。
竟是母亲找我们。
真是奇怪，自从爹爹去世后，母亲改嫁进田家，就已经很少来看我们，形同陌路一般的母女，小妹总说她已经忘了我们，急着攀那新贵去了。我付之一笑，王家的女儿在这田家，总是要忍气吞声一些，也不怪母亲对我们姊妹疏远了。
见了母亲，我便拉着小妹跪下，座上一个锦衣女子，发髻丝毫不乱，额上点上一点胭脂痣，一派富贵雍容。我放开笼在袖中紧握的手，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已经变得如此陌生了，幼年时我印象中的母亲，一直是衣着朴素的娴雅女子，就是嫁进田家亦是因为有了我们姊妹，迫不得已为了生计罢了。
可是她已变得这么多，想来应是也适应了这富家的生活。我端端正正地磕头下去，前额贴在冰凉的地上，与小妹一起说：女儿见过母亲。
她和颜悦色地挥挥手，示意让我们坐下。我安静地跪坐着，手搭在膝上，长长的袖子丝毫不乱。小妹撇头看了我一眼，不言不语，她可能并不满意我对母亲如此毕恭毕敬。
母亲柔声对我说，阿绾，你及笄了罢？
小妹听到了，蹙起眉重重地哼了一声，披散的长发如流水。我不动声色地垂下头，应道，是。
可怜我们姊妹，自幼在这田家遭人白眼，东一口饭西一口饭，如寻常仆役般勉强长大，她却早已忘记我的年龄。她又说，阿绾，你可有意中人，让阿母帮你张罗一下？到底是大家小姐，也能风风光光嫁出去。
小妹争着说道，有是有的，便是那金家的……
我在暗处狠狠地握了一下小妹的手，她吃痛地望着我，明眸里泪光闪闪。我狠下心肠，转过来对母亲说，阿绾久居内院，不曾有过意中人，更与外间男子无任何交集，只是若母亲着急要把阿绾嫁出去的话。我顿了顿，尾音拖得长了一些，像是寻常人家女儿同母亲撒娇一般：阿绾但听母亲安排，绝无任何怨言。
小妹没有说话，母亲倒是先笑起来：看你说的如此情真意切，我可不舍得我们阿绾呢。
她一语罢，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小妹赌气没有说话，母亲也不留，简单询问了几句便让我们回去。
阿绾，你且留下。
我揉揉已经跪坐得酸麻的膝盖，就要走出去。母亲在身后轻轻唤了我一声。小妹浑身一僵，我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仍紧攥着我衣袖的手，回过头，脸上浮现的淡笑无懈可击。
我重新面对着母亲坐下来，细声道，母亲，你找阿绾，还有事么？
母亲抬起眼，看着我的瞳孔，直直问：阿绾，你怨我么？我一愣，抬起头，她的眼睛依旧晶莹剔透，像幼时看我一样温柔如水，可岁月已经在她眼角刻上了痕迹。她也老了，在我和小妹偷偷的怨懑之下，终是老去了。
我又垂下眸，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已经褪得无影无踪：身体发肤，皆授之父母，阿绾怎敢有怨？
阿绾，你在骗我。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手只轻轻抚上我的脸，你怎么会不怨我，我知道你这孩子，自小懂事，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和阿母说，对不对？我失力地笑起来，心里慢慢涌起苦涩，但口中还是乖巧地说：阿母改嫁进田家，诸事不便，自然不能多关心我与小妹，免得众口铄金，留下话柄。
母亲没再讲这些事，沉吟了片刻突然对我说，阿绾，年前有个蛊士来田府，为诸人算了命格，我便偷瞒着老爷，也帮你们算了一下。你姐妹二人皆是贵人之名，尤其是你，可谓贵不可言，甚至是……国母之命。她顿了顿，望着我，神色复杂地沉默。
我并没有感到欣喜，我一向不信命。若有命数，既是贵人，又为何如此苦难，年幼丧父，家贫无依，母亲改嫁？既是国母，那我又为何出生在一个小小的人家，与小妹苟且偷生？
我淡淡地俯首，对母亲说，阿绾并不在意，只是不知母亲——
不，阿绾，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地打断我，眼里满是焦急和怜爱，阿母是想让你赶紧出嫁，免得你，免得你父亲听到了，不知又要如何把你送进宫去！
我心中一暖，想到那人的面容，咬咬牙：母亲，阿绾不能丢下您。
她扶起我，眼底有丝动容，说，傻孩子，那深宫是什么地方，怎是你能去的……何况你又如此冰雪聪颖，我已欠你们太多太多，不能再如此了……阿绾，你听我的，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受任何委屈！
告辞母亲后，我心事重重地走在田家的回廊间，田家家主的趋势附利早有耳闻，况且我方及笄，年岁芳好，还有小妹，她只小我三岁，我不能抛下她一人离去……为今之计，也只能寻个时机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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