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采风

章节字数:12717  更新时间:07-02-0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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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天气好得如人的心情,凉风习习。文学社的社员起的比鸡还早,没到七点,都聚齐了,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欣喜的神情,像是刚领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一般。柳古庸今天打扮得格外迷人。这“迷人”一词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至少古庸向大家展示了这点——恐是他夜间化妆的缘故,看不清楚,所以花露水、或者是法国香水喷洒的多了,十里闻香;于是略略站近的人都觉得香气袭人,大有“乱香渐欲迷人眼”之感。一些人受不了这香气,远远地离他站着,只几个爱美的女孩子围着他,悄声问着“什么香水这么好闻”、“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一类。楚小磊本想上去问问他和路小娜的发展情况,无奈鼻子不争气,离他十米远尚且喷嚏连连,只好罢了。

常浩今天也略略乔装打扮了一番,脖子间格外地系了根红绳子,脚下的一双原本破旧不成样子的皮鞋也因秋游饱食鞋油一次,光彩非常,其光可鉴。几个女孩子也围着他问短问长,令他自感身价倍增,不枉昨日因买鞋油和老婆大吵的那一架。

楚小磊四下张望,也没瞧见萧雪的影儿,便过来和常浩搭讪。照例先美言几句,将常浩先夸一番,给了他几分钟自我陶醉的时间,紧接着询问起关于今天秋游的事;常浩眯眯带笑,有问必答。

等到八点钟的时候,才见两辆破旧可以当古董出售的中巴车蹒跚而来。常浩先是皱起了眉头,表面上给人一种诗人的深沉,实是为车子破旧而气恼;忽想起自己身为老师,应该为人师表,体面十分重要,至少表面上不能给人看出自己是贪图享乐的人,遂将深锁的眉头松了松,将手小角度地一摆,说:“走!”众人随他一声“走”纷纷冲向汽车,涌向车门,没有省重点学生该有的素养。常浩未料到自己那一声有如此煽动力,眼见车门不堪众人的拥挤显得摇摇欲坠,又闻门前女孩子尖叫声四起,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忙上前整顿秩序。

柳古庸所行顺畅,所向人尽掩鼻而退,得尽地利,顺利地找了个座位坐下。待透过窗子,见常浩亲临现场维持秩序,男生尽站在一侧让女生先行,又见自己“深恶而痛绝之”的范飞也站让女生先上,不禁大为惭愧,先上车的喜悦顿为之烟消云散,忙亡羊补牢地为上车的女生让位置,只是他所坐的地方无一不留下一股刺鼻的香气,令多数女生望而却步。古庸也因此觉得颜面大失,伫立不动。路小娜和萧雪这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见了他的模样,似乎都明白几分,解围似的说:“我们可以坐这儿吗?”古庸闻其声已知其人,感动地热泪盈眶,声音也颤:“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路小娜瞟了萧雪眼,萧雪微皱眉头,遂又笑了笑,还是与她并肩坐了下来。古庸忙抢了她们后面的一个座位坐下。由于他身上香气不古,现代味十足,因而他身旁虽然有座,但无人问津。车欲行的当儿,忽见常浩从前面一辆车上跑下,向这辆车走来。古庸忙探头出窗,招收说:“常老师,这儿有座位!”常浩微微一笑,到底还是进来坐了。

车子在众人欢呼声中缓慢前行。由于车速甚慢,所以虽然天有微风,但车内还是燥热非常。于是主张骑车的几个便大发高论,数落起乘车者起来。范飞一向觉得自己领导气质十足,因而这时不自觉地做了“自行车”一派的头头,嚷嚷道:“汽车不愧是现代交通工具,蛮快的嘛!快的自行车也快跟不上了——”他身后的几个和他串通一气,这时纷纷叫好。常浩觉得很有必要制止,转头说:“范飞!”范飞给吓了一跳,见是常浩,继而笑道:“干吗?”常浩训斥说:“车上不许嚷嚷!”范飞嬉皮笑脸说:“老师,干涉他人自由可要负法律责任的——”常浩不懂法律,愣了下,见众人发笑,自己也跟着笑两声,转头去了。

范飞到底学的是理科,不懂得“功成身退”的道理,只晓得数学上一味的“得寸进尺”,见常浩转头了去,又高谈阔论起来。常浩本想制止,虑及他喽喽众多,一口难敌众嘴,只好忍了,笑着说:“到底是学理科的学生。”身侧的古庸补充发泄老师的不平:“这人大抵小时候家教不好——”常浩笑着看了看古庸,对他精辟的分析大为赞许。古庸仗着老师赞可,想“前进、进”地继续几句,忽想及自己学的属于文科,万不能“见恶思齐”,遂作罢。

楚小磊坐在范飞后面,因一向喜静不喜闹,因而对范飞的声如喘牛颇有微词:“声音小点好不好?”范飞转头一看,见是小磊,笑道:“怎么不和你家柳古庸坐在一起,跑后面来干什么?”小磊不想和古庸牵扯到一起,再别人面前装作和他划清界线说:“谁家的古庸?我怎么会和他到一起?”范飞见小磊如此,心想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因而极力拉拢说:“要不到我这来坐?”说着,要让身边的人和小磊调座位。小磊见他态度转而暧昧,心里不喜,并不想换座位开罪于古庸,又不好直接说,是以撒谎说:“我……我晕车。”说着,装成一副难受的样子。范飞见状,果然不再多言。小磊索性也闭口做隐士。

柳古庸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零食,一方面为了自己贵体,另一方面——说直了就是讨好他人,拉拢些人缘。这两方面原因所致,身边的包裹显得体态臃肿。此时古庸已觉“衣带渐宽”,又“无意”间瞟了眼那包裹,馋欲顿火烧般窜上心头——可惜他天生是个胆小的,见常浩坐在身边,也不好意思去为那包“宽衣解带”,只好任坦塔罗斯的痛苦肆意折磨自己。

正在这时,路小娜忽然转头问:“两位先生,谁饿了?”古庸抬眼看时,见她手里拿了一瓣香蕉(已经去了皮),那香蕉弯的像一张笑脸,极富邀请性,仿佛在说:“欢迎品尝,欢迎品尝。”古庸此时“饥不择言”,忙抢过香蕉,先吃了一口才说:“好吃。”忽想起路小娜方才说“两位先生”,不觉望了眼常浩,见他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那香蕉脱手而落。古庸脸涨得通红,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放才好,突地一只手触到那大腹便便的包,那包也突地给了他一个突地启示——他吞吞吐吐地说:“哎呦——哎,你看我饿得糊涂了,竟忘了自己也带了一些东西吃的……”说着,忙去解那包带。常浩笑笑,不说话。

古庸伸手在包里乱摸一通,所过处尽是话梅、巧克力一类女孩子爱吃的,因虑及常浩一个大男人,定然不屑于此,由物及人,定然也会因此不屑自己,是以迟迟不敢掏出来;于是那只手就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包里。路小娜此时已剥了另一瓣香蕉送来,常浩再三推辞不得,只好坦然笑纳了。古庸嘿嘿干笑两声,裸着手出来。常浩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渐觉不习惯他身上的味道来,便是古庸为他殷勤让座的功劳此时也在脑中显得垂垂欲坠。古庸吃他那一瞟,消受不了,另一只手受到大脑指使再次深入包里。那包不负自家主人厚望,让他摸着了躺在角落的几只苹果。古庸大为兴奋,极力将那苹果向外拉拽。那苹果似是知道此去无回,忙与同包邻居话梅等告别,其景惨不忍睹。古庸眼在包外,不知包里境况,以为苹果欲“举大计”,内心大怒,忙施以武力,欲强行将苹果拉出处斩。谁知“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至坚”,他越是用力,苹果越是不出。古庸恼及,心想怎能被这包欺负了,脸在外憋得通红,继续施加功力——殊料那包材质不坚,受不了这强大内力,“嘶”地一声被他开肠破肚,来不及留下遗言闭目而逝。那些话梅巧克力一类见主子已亡,料大事已去,树倒猢狲散,纷纷夺路而逃。古庸此时只恨爹妈把自己生的只有两只手,只能拦住一两个在怀间,而一张脸更是见贤思齐一般随话梅等食物的肆意跌落而肆意红涨开来,头上的汗也肆意流下——那汗水夹带着早上涂抹上去的脂粉,流至下颚,便形成一颗颗水珠,结合在红脸看,诗意得仿佛鲜花娇艳欲滴。古庸没有诗意,也不让别人欣赏,慌忙将手去揩颚下的汗水,将食指在下颚一刮,一甩——那汗珠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而且颗颗都是势利眼,一径投奔常浩那身华贵而笔挺的西服。常浩又添几分不快,神色张皇地向一侧躲避,忽又想及为人师表,终于低头忍辱负重地帮古庸抢救那些零食。古庸一个劲地道歉不已。常浩只是笑,偶然间用不由衷地一句“没关系”来表现自己的伟大。

经这么一番折腾,古庸已是疲惫不堪,再不想动了——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该做的还得做,忙将两包外观看起来不错的话梅上贡到前排——萧雪客气一番,还是收下了;路小娜嫌酸,执意不受,但顾及古庸颜面,勉强接下,只拿在手里当艺术品鉴赏。古庸见苹果滚的泥头泥脑,只自己手里攥着的一个干净,忙又要孝敬给常浩。常浩推辞说“早上吃的饱”(其实是因买鞋油被老婆气饱的),又说刚才吃了瓣香蕉“已是大饱”了,再三不吃。古庸为维持在老师心中形象,再四推让,大有言情小说男主人公向女主人公求婚而跪时所言“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意思。常浩怕他万一真的情急而跪折了自己的阳寿,忙收下。古庸又将滚在地上的几个泥苹果在包上擦了擦,联络感情地递给身后的几个男生。那几名男生敢情是饿的晕了,饥不择食地连着泥巴一起吃了下去,还称谢不已。

这两辆中巴车终究是古稀之年了,在县里的柏油路上还勉强蹒跚而行,一出县区到乡村路上,就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失了“现代化交通工具”的美誉,行速几如蜗牛。这倒无伤大雅,但由于它年老体衰,行动难免东扭西歪,却苦了几个女生跟着受罪,呕吐起来。常浩一见,从头疼到心,一边喝令司机“开得慢些”,一边慰问灾情——只是至始至终没离开过座位,尽指使布衣百姓去做。不过也难怪,常浩毕竟贵为老师,和学生比起来,怎么也得算的上是个上级——而国内向来只有下级联络感情地去亲近上级,从不见上级主动亲近关心下级的道理,更何况无利可图。所谓“为人民服务”的豪语壮言,不过如鲁迅评刘邦的“法三章”说的那样“话一句尔”,甚至扭曲到“为人服务民”的地步——布衣平民自古便是用来为人服务的,词语颠倒不过是表面文章,实质大抵没变。

两个多小时的风雨之后,终于见着了彩虹——洪泽湖。

有句名言说:“金子都是闪光的,但闪光的不一定都是金子。”照此推理,彩虹都是美丽的,但美丽的不一定都是彩虹。可怜的是洪泽湖不仅仅不是彩虹,而且连美丽都不搭边。虽是秋季,古人有“秋水盈盈”之说,但眼前的水非但不绿不清,反倒有一种猪肉汤洗脸的感觉,浑浑沌沌得不见深浅;可见古人亦有误人之时。

常浩虽然有些资金,无奈被夫人管着,所以未曾有机会来过此地风雅过,也是至此地方恨平时性急,在学生面前夸口说过洪泽湖“那水,清得让人心疼,简直是一种难言的美丽”诸语。但学生们这次给足他面子,没人为这个与他争辩。有几个女生方才在车上勉强忍住,此时到了这儿,再也忍耐不住,“心疼”地呕吐不止。常浩这次学了乖,一怕学生责问,二怕万一真的吐出个病来,他的上级那不好交差,忙亲临现场慰问。

楚小磊虽是半路出家到文学社,但近几日也没少听过常浩夸赞洪泽湖诸语,心慕甚久,近日到此一看,但见河水茫茫,唯湖心两片秋叶带着些残存的绿意,其余丝毫不见,不禁大失所望,站着发愣。古庸和吃他苹果的几个男生童心未泯,在河边拿起石子往湖心抛,玩起打水漂的游戏。范飞不屑与古庸在一起,来找小磊。小磊转头问:“这洪泽湖水怎么样?”范飞笑道:“名副其实啊,洪泽湖嘛,洪水沼泽的意思还是有些的。”小磊说:“我以前看书,  看到古人形容美女都是什么目如秋波,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出来?”范飞说:“我国贵为四大文明古国,火箭都发明的出来,区区一个词算的了什么?”小磊并不理会他,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大抵是洪泽湖年轻的时候也如古人说的那样湖水清清,而今老了,水便如老人混浊的泪水了……”范飞打断他的话说:“好比喻,难得你想得出来啊,了不起!”小磊略略有些得意,待他继续表扬下去。范飞惜字如金,表扬了两句就开始自我发挥说:“其实目如秋波一类都是古时候的话,如今社会进步了,水肯定也跟着进步的——你看,这水浑浊得跟社会一样。”又总结说,“其实什么都是这个样子的。”小磊暗佩他的见识,心底里有了几分亲近的心思,遂问道:“你的理想是什么?”范飞笑道:“理想,呵呵,这社会什么都容的下,就是容不下理想。我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罢了。”他的几句轻巧的话令小磊大感诧异,转念一想,自己虽然说有大志,却不一样也是混日子,不由伤感。

常浩那边的几个女生渐渐适应了附近的水土气候,恢复不少体力,便几个几个结伴闲逛去了,常浩被晾在一边,大感窘羞,为了遮羞,便转身装作在赏湖。小磊、范飞两个见他受此冷遇,心有不平,忙过来安慰。常浩见他们两个过来,随口问:“洪泽湖怎么样?”甫一脱口,便后悔给了别人次搬石头砸自己的机会。小磊仁慈得很,觉得安慰也要讲究声东击西,安慰了洪泽湖便安慰了常浩,因而说:“这里很好啊,天高气爽,风清云淡的,再看看这洪泽湖烟波浩淼,觉得心境也开阔了一般。”说完后不禁佩服起自己的水平,有一种自我欣赏的快感。范飞补充说:“很有男子汉的气概,看了后让人心潮澎湃,难以自抑!让我想起以前读常老师的诗,这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常浩对同胞的表扬尤其范飞结合实际的说法很是满意,笑逐颜开,顿时将女生的薄情抛到九霄云外。

一阵舒服之后,常浩问:“你们以前来过?”范飞抢着说:“我们是想而不能,平时学习那么忙,哪儿有空来——常老师一定来过?”常浩慎重地考虑一番,小心翼翼地说:“工作太忙,哪里有那份闲心——”忽想起自己曾云洪泽湖美丽诸语,忙扯谎补充说,“不过,以前也来过一次。”为了证明真的来过,证明以前所说事出有据,又添油加醋说,“以前洪泽湖可美啦!水清得让人心疼,连多看一眼都感觉是亵渎了她,令人自惭形秽——”他沉醉在自己吹起的云雾里。小磊一边却痴痴地想:“大概诗人都是这模样吧。破破烂烂的秦淮河在朱自清眼里也是诗意盎然,情趣非常,而眼前这混浊不堪入目的洪泽湖在常老师眼里竟也可爱的令他‘心疼’而至‘自惭形秽’——”一念至此,再想及平时自负身负奇学,胸怀大志,而今却如此觉悟都没有,便连范进的后辈范飞那点觉悟也没有,也不由自惭形秽起来。范飞不给他反思的时间,接过常浩的话头说:“唉,如今那样的美景我们是无福消受了!可怜的人类,只知道一味地去改造自然,却不知道那样也是直接地破坏着自然——”常浩听他说“可怜的人类”,知是将自己也刮了进去,顾不得在云雾里腾挪,猛地拨开云雾,正欲反驳,忽又听到他后面两句,自思便是自己也没有如此高的悟性,不由对范飞刮目相看;而小磊则惭愧得连自我惭愧的资格也没有。

柳古庸自收了小磊的那首诗后,对小磊也是格外看重,只是碍于情面,怕折损了自家的名号,因而对小磊一直是心服面不服。此时,他看着身边一起游戏的几个人,自觉身在其中有些鹤立鸡群,立马警觉起来,浪子回头——向小磊这边走来。小磊正自苦闷,见到古庸,忙打招呼。古庸客气地与他握了握手,问:“谈些什么呢,这么热闹?”小磊惭愧道:“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古庸灵窍一开,笑道:“他们又不是《荷塘月色》里的青蛙、鸣蝉,用的着这样讥讽别人吗?”小磊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套用了朱老先生文章里的话,让古庸“识破”。古庸略站片刻,以为常浩会慧眼大开,看到自己,不料常浩与范飞你一言我一语的,宛如巧手而害羞的姑娘织衣,尽做自己的,不理会他。古庸自觉颜面无光,没了过来时的兴奋,又不想败兴而归,便与小磊搭讪:“过去溜溜。”小磊此时也是愁闷,又担心古庸骗他,一会又去玩那打水漂的游戏,把他垃圾一样扔到一边——大脑在走与不走间徘徊。古庸毕竟是大师门下,不但功夫了得,江湖人该有的霸气他也有的:“到底走不走?”这口气八分是在威胁。小磊被他一吓,思想的种子没来得及播,已被吹的漫天飞扬了,如那蒲公英花迟迟不落——等它发芽是来不及了,只好说:“走吧!”回头要向范飞挥手告别,已被古庸一个轻搂,拥走了。

小磊拍开古庸的手,笑道:“我又不是她,干吗楼的这么紧?”古庸心知“她”指的是谁,心里甜得如蜜罐,脸却迅速绯红,像是蜜蜂蜇过一样的红。小磊见他一脸兴奋,半是嫉妒半是感叹:“欢乐是你的,我什么都没有。”古庸虽一向秉持利己的作风,但恋爱使人目盲,而恋爱的副产品——别人的赞美同样具有这项功能,此时忙放下面子,安慰说:“别这么伤心,你伤心我也不好受的,再说,你不是有萧雪吗?”小磊不愿从他口里听出萧雪两字,因而呵呵一笑,说:“谁伤心了,你这小子——还是省点力气想想如何照顾好她吧!”古庸被他说的满面红光,欢喜不已。

两人在河边走了一会,累了,便择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面对着那湖。古庸咽了咽口中的唾液,在牙齿间磨了磨舌头,说:“这湖水可真浑啊——”小磊不由自主地接上:“与这社会一样,难以分清。”古庸本想来一番大论,不料小磊说出的一句比自己的更高深一层,不战退兵,心中不服,却又无计可施。小磊看出他心思,说:“这话可不是我先说的,我剽窃了别人的。”古庸听他这样说,心里有些平衡,追问道:“你引用谁的名言啊?”小磊坦白:“范飞。”古庸听了,心头一震,气愤地想要跳起,又怕打翻了那一罐蜜损及心情,只得忍住,口里却说:“什么狗屁话,水是水,社会是社会,风牛马不相及嘛!”小磊暗自发笑,因这话是别人的,他只是旁观者,因而不想与古庸争论,——暗叹口气,微微躺下去,闭目养神。古庸受不了小磊这种沉默,却又没有办法,只好将满心内的气撒在石头上,学起精卫尽拣岸边的石子向水里扔。

小磊看了一会,心里过意不去,略略抬头问:“生谁的气呢?”古庸故作大度:“生气?我才没呢!”嘴里虽这样说,手却不停。小磊笑道:“有些人那,两颗心,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古庸跳起来,说:“你说谁两颗心啊?”小磊笑道:“我说你啊,还有我,一颗真心,一颗假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古庸叹气说:“哎,和你讲话真是对牛弹琴,没意思!”说着,将心头的火气熄了熄,也躺下去。

隔了一会,先忍不住气的还是古庸,却听他说:“小磊,你觉得小娜怎么样?”小磊听那一句“小娜”叫得甜蜜,心里先是一怔,异样地难受了一下,却不动生色地说:“我是不爱背后说人长短的,尤其是女孩子。”古庸长叹口气:说:“我总觉得我配不上她。”言下仿佛路小娜已经向他表明了什么。小磊听了又是一怔,将这话默默咀嚼了一番,不敢冒然出言。古庸见小磊没有反应,当下自嘲道:“唉,说这些干吗?婆婆妈妈,太没男子汉骨气了!”小磊从中听出不成熟却动真情的苍凉味道,同情心油然而生:“没有绝对的事情,你想那《天龙八部》里段誉与王语嫣,不也是一地一天——”顿了一下,自觉针人对事,天衣无缝,心下大为满意,却略了下半句不说。古庸贯通《天龙》之书,听了他这话却不受用,心想小磊显然是将他贬到地上来了,再想路小娜如明月高悬天上,可望而不可及——这念头一生,心中无限伤感,泪水便要涌出。

仿佛上苍有意成全古庸,正当他泪水欲夺眶而出之际,路小娜如飘而至,身后款款跟着的是萧雪。古庸已是感觉到有“香”自远方来,一骨碌翻起身,见是路小娜,涨红了眼,说不出话来。路小娜笑道:“你们两个好清闲啊——我们在那边做伙夫,你们却躺着睡大觉,这社会真是太不公平了。”小磊也翻起了身,头一转,果见不远处有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炊烟袅袅,似是真在野炊。古庸见小磊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我们不知道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婴孩睡梦中的轻吟,听的人心里格外舒服——如果闭了眼睛的话。无论谁听到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说出这样的声音来都要发笑的,路小娜也不例外,古庸刚说完,她便格格笑出声来。古庸心中有鬼,立马低下头。小磊解围说:“两位小姐站了这么久,不累么?”路小娜止住笑,说:“两位先生坐了这么久,不觉得无聊么?”小磊抓住机会,抢着说:“正是闲着无聊,所以才想屈两位小姐大驾——”说到这,用肘顶了顶古庸。古庸不懂得团队配合的重要性,胳膊肘向外拐,不冷不热地说:“你打我干什么?”说的路小娜并萧雪两个都笑了。

却听一个声音问:“什么有趣的事,大家这么开心,不能分一杯羹给我尝尝么?”小磊转头一看,只见范飞春光满面的到了身前。范飞不等众人回答,又说:“孟子曰:‘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难道大家忍心让我一个人愁眉苦脸的么?”言语间摇头摆尾,一副古代书生模样。古庸见了,如同疯狗见恶狼,先咬一口说:“我们只知道可乐,不知道什么乐乐的,如果你弄几瓶可乐喝喝的话,大家或许会考虑分享这快乐——”小磊也笑道:“我的意见和古庸老弟的相同。”范飞本想分得一杯羹,不想连吃了两碗闭门羹,肚子已然大饱,但百折不挠,转而问萧雪说:“社长大人也忍心么?”萧雪笑着说:“这社会重复别人的话和盗版VCD一样,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可我不懂法——”范飞见打不开金口,并不死心,又向路小娜说:“我知道路小姐一向是慷慨施舍的人——”古庸恶心范飞,此时见他面对路小娜说话,心中触痛,立马截断他的话:“小——路小姐一向只向人施舍,从来不施舍给‘刀’。”他最后一个字的发音模糊不清,但小磊离的近,因而听出那是一个英文单词“dog”,心下不由佩服古庸的勇气。范飞不屑理会,却抓得机会,说:“我只知道路小姐向来不屈于人,难道别人的一两句话能封得了路小姐的金口?”路小娜被他捧赞一番,微微欣喜,说:“难得你嘴巴乖巧,会说话,我就免费说过你听吧。”古庸恨恨的不发一言,只盯着范飞狠狠地看,试图用目光来打击他;范飞不屑地一瞥,无限意味。古庸气得七窍生烟,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只捏了拳头,狠命向地上砸,不料出师不利,一拳打在自己小腿上,痛的咬牙裂齿。

这天公却也是有情之人,见古庸此番经历,心中大恸,顿换了一副阴云密布的面孔,似乎这样还不能体现悲恸愤怒的程度,是以又“轰、轰”两声,附着几道如鞭子的闪电直抽下来,吓得众人抱头鼠窜。范飞也没了男子汉气概,赛起耳朵,如那傻愣的鸵鸟,将头包在衣服里。古庸也是内心慌张,脸色发白,口中却笑道:“区区虫鸣,何足惧哉!”听得小磊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路小娜嗤笑道:“口是心非!”

那边的常浩见此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手足无措,喊一声:“楚小磊!”常浩的声音本就娇嫩,哪里经得起如此风云,如年迈老妪,未走一步已经两腿打颤,一路颤巍巍地传到小磊那边时,已近销声了;不过小磊还是听到,忙应道:“来了!”便向萧雪等人说,“一起过去吧。”于是一行五人,急急而去。

常浩见了小磊,说:“把大家召集过来!”小磊初到文学社,尚未受过如此大任,经验不足,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召集”,站着不动。一边的范飞听得真切,忙说:“我去!”古庸暗暗佩服,心想这厮捂住了耳朵居然还能听得见,听力委实了得。范飞不等常浩批准,拍马而去;小磊怔在一侧;古庸不失时机地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我们都是闲云野鹤之人,都不是当官供人驱使或驱使别人的料——你不要放在心上。”言语间大有竹林贤士遗风,小磊听这一句,不由更增了与其亲近之心。

范飞如二战时日本战机,所过之处,大投炸弹,言语间更是唾液横飞如燕山之雪,面上得意之色也是横溢,像极久求名利而不得的本家范进,一朝中举便欣喜若狂。一心的激动如郭老所说“我是一只天狗”,恨不能真的“把太阳吞了,把月亮吞了”,然后再吼一句“我要爆了”的话。范飞不舍得爆掉自己,心想仕途漫漫,岂能因此小任而失彼大职,是以狂喜之后又恢复平静。而那天公也学范飞,愤怒一阵后也平静下来,脱去那一张乌云的面孔,露出红彤彤的笑脸,似乎嗤笑凡人的慌乱与畜无异,自傲于自己法力无边。凡人如范飞见一番心血付诸流水,更惹众人一副嘲笑面孔,心中恼怒无比,恨狠地骂:“格老子的天,迟早一天把你轰下来!”那天公毕竟仙人品性,哪里将这话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化过。

众人经此一劫,各做各的去了。那边烧火做饭的骂范飞与畜无异,凡事不经大脑考虑便急急行事;那边捡拾柴火的骂范飞不知好歹,一味抢功,耽误了他们少捡不少柴火;那边原本无事闲坐谈心聊天、交流感情者骂范飞功名熏心,耽误了他们彼此联姻搭桥的时间;也有一些闲站着无事的人嘴巴不甘闲着,这会责怪范飞不识时务,功利心太强太盛,甘愿做常浩走狗等等。如此种种,虽是低声细语,但范飞仍然听见几句,不禁意冷心灰,尤其让他受不了的打击是一边的几个女孩子说他“太没男子汉风度,做事婆婆妈妈”。范飞见一时自己成众矢之的,恼恨无比,立马把罪过推到常浩与小磊身上,心想:“若不是常浩发这命令根本就没这回事,而若不是楚小磊充聋子也绝不会有我出头来做这替死鬼——”便将众人责骂他的话一半挪给常浩,一半摊给小磊,为显自己大度,又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分担在自己名下。一时赞叹自己的天才构思,十分满足,高兴之下,不料被脚下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一下,差点跌倒;便转身骂那石头说:“格老子的,你也配欺负我!”狠狠向那石头踹去,石头无恙,他倒痛的泪水欲滴,疼了半天。

古庸此行原是有一个意图的,便是将小磊捉刀代笔的那篇情诗塞给路小娜,但时既至今,却见路小娜处处刁难,这心思便冷了大半,又加小磊那一番评论,更减了他的自信,好在小磊最后以“没有绝对的事”挽回了他的一点自信,又以段誉的感情经历给了他无穷的勇气,这会心想:“段誉那傻小子都行,难道我这样学通文武的还能差了?”一念生出,那鬼鬼的心思便又升起,如黎明前的太阳,一心想跳出来,现今已露出鱼肚般的死白,略带着胭脂般的红丝。这时,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勇气,见路小娜、萧雪并小磊三个谈笑风生,忙走过去打招呼。路小娜俏眉一扬,说:“有事么?”古庸听了,如吃了乱心丸,刚才那一番心思被扰乱了大半,颤颤说:“有……没……事——”话未说完,脸已红了起来。路小娜五十步笑百步,追问道:“怎么一说话就脸红,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似的?”古庸吃吃说:“我……我……”路小娜不等他反应过来,继续追着问:“我——‘我’什么呢?”这一句话让古庸吃惊不少,心想她既然这样说,无疑是暗示自己将话说下去;于是慌乱中调整心态,卷土重来,不忘抛一个眼给小磊,示意他带着萧雪走开。小磊没有走开的意思,两眼空空洞洞地向湖面看——湖面什么也没有。古庸见小磊不走,便邀路小娜走:“我有话要跟你说——”路小娜微微一笑,已是微红了脸,却装作镇静的样子,说:“有什么话,你说吧。”古庸不则声,转眼看萧雪,有祈求之色;萧雪笑了笑,向路小娜说:“我在一边等你。”说着,走开了。小磊忽然说:“我有事情要问你。”也跟着萧雪走开。

古庸见没人,胆子大了点,先坐了下来,又抬头看路小娜说:“你坐呀——”路小娜说:“地上不干净,我不坐。”古庸听了,忙站起来说:“你等我,我一会就来。”说完,如一匹怒马,撒腿而去。不一会,又满头汗水而来,右手却拿了一只蒲团一样的车垫,顾不得与路小娜说话,拍了拍那蒲团,怕不干净,又掏出块手绢,擦了擦,慢慢放下来,摆正,摆好,这时才说:“可以坐了。”路小娜纵是铁石心肠也忍受不了,只说了一句:“你真傻——”半是埋怨,半是欣喜,却还是轻轻坐了下来。古庸也坐下。

两人就这样,如石佛,半晌不见一句言语。路小娜先开玉口:“你不是有话要说么?”古庸又红了脸,吃吃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路小娜恢复一贯的冷淡,说:“不好说就别说,没人强迫你。”古庸急了一脸的汗水,和着那香水,觉得浑身不舒服,又沉默一会,才颤颤地将那封握了又握、踹了又揣、洒了不少香水、令他牵肠挂肚茶饭不思、却是别人代笔的情书捧出来,向路小娜说:“你看看吧!”路小娜神色微变,取过信封,拆看起来。

古庸心突突直跳,心想:“她会怎么说呢?会不会瞧不起我呢?”脑中顿幻出一副她阅后愤怒的目光,浑身不禁一颤。这一颤,令他清醒不少,又想:“我怎么能这么冲动呢?怎么一点也没想到她的感受呢?这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伤害?我怎么能这么傻呢?”但又念信已发出,犹如覆水难收,而且对方正在阅读,不由更了心思:“反正已经豁出去了,骑虎难下,得想出个计策才好,不然一会出丑就不好看了。”立马又运动大脑,果然没少绞出应急方案,不禁暗暗发笑,却喜昏了头,忘了关锁,那笑便偷偷溜出来,浮在脸上。抬眼一看,路小娜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心中大乱,又将准备好的话忘记了一半,呐呐不知说什么才好。

路小娜笑了笑,问:“是你写的?”古庸心虚地“嗯”了声。路小娜似乎不信:“诗也是你写的?”古庸又应了一声,找不出话去说。路小娜笑道:“真是一首好诗呵。”古庸真欲搭话将自己表扬一番,又听得下文道:“只是俏皮了些,而且显得生硬。”古庸不待考虑,忙把责任往小磊身上推:“是楚——”紧急刹住,暗自庆幸没有泄露全密。路小娜听出一点,并不点破,只是一笑带过。古庸想找话题,却找不着,将神经上下统统搜查一番,尽是应付之策,毫无主动出击的策略,不由大叹考虑不周。又听路小娜说:“你支开他们,就是为了这首诗?”古庸料到她会有此问,一边佩服自己思虑周密,一边小心应付:“别的事?有的。”路小娜问:“什么事?”古庸不曾料到她有此一问,只是想以她的聪颖,竟不知我的心思么?如今见刀架到脖子上来,冷汗也慕风雅随之而来,这汗一流,又将心计流去不少,却还是回答说:“很——很难为情的事,我怕伤害你——”言语间有意将“怕伤害你”四字以长音重点突出,表示自己处处为她考虑。路小娜微笑说:“既然这样,不说便是了。”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古庸从头到脚泼了个遍,消了他大半热心,却也冥冥中激发了他的牛脾气,当下也不客气,大声说:“我——喜欢你!”路小娜听了,吃惊不小,但她毕竟早料到这一层,并想好了妥善解决的办法,所以才给柳古庸这么长的时间机会,因而还是强装镇静说:“你看没看到那湖水——”古庸想不到路小娜比自己还要高深,见她深情语气,以为是吓着了她,忙关心地问:“你——你怎么了?”路小娜不答,将话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古庸只得傻傻地说:“看到了。”路小娜说:“我记得李后主有句词说,人生自是常恨水常东——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古庸没听说过什么前主、后主,不便表明,沉默不言。路小娜解释说:“它的意思是说,人生短暂,光阴如水,一去不返——”古庸隐隐察觉什么,还是不说话。路小娜换了种口气,说:“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乘如今大好时光充实自己呢?”古庸见她绕了一圈,不过是为了这句话,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不忍拂意,勉强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说出这一句话,想到一切心思经此一句或许都会如过眼云烟,想到以前那种感觉经此一变或许会永远不在,又想到自己的鲁莽与唐突,再也忍受不住,不禁簌簌落下泪来。

路小娜见他落泪,心中先是慌了,忙问:“你没事吧?”古庸点点头,将脸埋在双腿间,双手抱着头,轻轻呜咽成一团。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却已是一双熊猫眼了。路小娜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递了张面纸给他。古庸道了声谢,并不去接面纸,转眼正对着路小娜,说:“我想握了握你的手。”路小娜听他提出这无礼要求,脸上绯红,喃喃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呢?”古庸不理她的话,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为我说过的话表示歉意,但我并不后悔说了这些话,我并不是想伤害你的,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莽撞——我参加文学社,也全是为了你——我……”他动情得有些口吃,“对不起——谢谢你。”说完这一句话,含了眼泪,站起来,轻步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远去,路小娜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将那封写着诗的信轻轻在手里翻叠,折成一个小小的纸船,起身弯腰将它放到湖里,这瞬间百感交集,一颗泪珠从面上滑落下来,滴入那纸船里——那纸船原地打了几个圈圈,调了头,载着无限惆怅,依依而去。

楚小磊虽是身在一侧,眼却一直没离开那湖面,偶尔和萧雪说几句话,又复盯着湖面看。那纸船乘风而下,虽是快捷,仍逃不过小磊的眼。小磊见了,觉得似曾相识,恍惚间想到什么,顿平生一股莫名的伤感,念叨了几句“小船”,才复轻轻吟道:

到哪里去啊呀

我的小船

思念的桅杆已经折断

记忆的风帆也已破烂

哪里能将这情谊之水荡漾

重泛往日的风流光芒

这样吟了一段,觉得意犹未尽,又复轻轻说道:

到哪里去呀

我的小船

这里没有的期盼的港湾

这里没有你避难的天堂

当一切都变的渺茫

哪里寻那曾经的灿烂辉煌

一侧的萧雪听得真切,默然无言。那小船听了,也是默然一会,复又想到此时身境,八分与小磊吟的相似,不觉怅然若失,徘徊了一阵;不想一阵风过,轻轻掀翻了它。那湖水不失时机,贪婪地向它体内钻,终于彻底润湿了它——它便慢慢沉下去,沉下去,带着微笑的面孔,幽深的眼睛——终于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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