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卢凌

章节字数:11620  更新时间:07-10-03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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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风带着寒意卷着细细的沙粒,大西北的天空还是一片萧瑟,见不到一丝春的气息。

    一骑快马飞奔入西宁府驻军大营,直奔帅府营帐。

    虽然冷风拂面,那传讯兵的头上却布满汗珠,一入大营,立刻禀报:“元帅,刚接到消息,朝廷这次发下的饷银在汉阴被劫……”

    君玉不由自主地大声道:“什么?”

    “护送饷银的军队原本是要从蜀中绕道来西宁,却在汉阴被劫,那支护送军队被全部歼灭,据传闻,是川陕大盗和土匪所为……”

    林宝山哪里还坐得住,猛地站了起来:“现在军中粮草已不足维持一个月,饷银被劫,叫我等吃什么?”

    耿克、张原等都面露惊惶之色,纷纷看着君玉。

    耿克日前才取代白如晖从凤凰城赶来,继续指挥那支“峨嵋先锋”。他在凤凰城时,从来没有遇到过军饷不继的情况,因此,看向君玉的眼神便分外吃惊。

    君玉沉思了一下:“如今,全体将士都在企盼军饷到来,可是,军饷被劫,即使朝廷立刻再下拨,到达后也当在三月之后。事到如今,我们只好慢慢商议对策,众将请勿将此消息大肆声张,以免动摇军心,违者军法严惩。”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的不安扩散开了去。

    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周围的各地方府衙已经陆续以各种借口开始拒绝为西北军提供粮草饷银。虽然朝廷屡有命令,但是鞭长莫及,各府衙又总有各种各样合情合理的理由加以拖延或者推脱,现在,西北军的全部饷银已经是完全依靠朝廷下拨,如今,这批饷银途中被劫,玉树镇大捷的官兵得不到任何嘉奖不说,就连士兵吃饭都快成问题了。而且,已是3月中旬,随着夏天的逼近,很快,将士需要脱下厚厚的棉衣,无粮无饷,却又到哪里去买单衣?

    不仅如此,那批军饷还有一个重要用途:即向边境的少数民族购买马匹。玉树镇大捷后,西北军各地驻营总兵力已经慢慢增加到十万余人,可是战马却不到5万匹,几乎两名士兵共用一匹战马。而真穆帖尔部族在大蒙古草原横行,每次出兵,每一个骑兵至少有三至五匹战马可供换用。

    即使是那次玉树镇大捷,也是凭了半夜登山临时合围,西北步兵才出奇不意大败真穆帖尔,但是,大规模的骑兵交战,西北军尚从无胜绩,近年来,对真穆帖尔的骑兵战阵每每是心有余悸。

    为了扭转这种情况,君玉初到西北军中,就派出了卢凌等人在边境开始茶马交易,希望能自筹一部分资金以购买马匹。但是,由于西北军早年历次在边境的交易中,常常以次充好,将夹杂了铜块或者铅块的白银滥竽充数,因此深为那些少数民族痛恶,慢慢地,也学会了将劣马、次马用以充数,或者干脆不与之交易。

    近月来,由于财力有限、谈判艰难,卢凌也不过只购回几百匹良驹。这区区几百战马,对于西北大军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到得傍晚,君玉正在和卢凌、张原等人议事,卢凌忽风尘仆仆地赶回帐营。

    卢凌尚未得知饷银被劫的消息,满脸喜色地禀报道:“我已经谈下一笔1500匹马的交易,这批马都是上好的良驹,完全可以训练成最精悍的战马……”

    他正喜气洋洋地禀报,忽见君玉和耿克等人无奈的目光,立刻住了口,道:“那批军饷?”

    耿克摇了摇头,简单地给他讲了一下情况。

    卢凌低头沉思一会儿,抬起头来,道:“前段时间的茶马交易,尚有2万余两盈余,这批马到底如何处理?”

    君玉毫不犹豫地道:“马匹的问题暂且搁置,立刻全部购置粮食,先解决军中的吃饭问题再说吧。”

    但是,区区二万白银,大军又能维持几天?。

    耿克道:“如今,军中议论纷纷,很多人在打听粮草问题,这却如何是好?”

    君玉沉默片刻:“军饷被劫这种大事,原也隐瞒不了多久,与其让众将士胡乱猜测,不如开诚布公地和他们讲明,张原,你意下如何?”

    张原点了点头:“元帅所言极是,谤之兴起,原因正是消息不通、妄生揣测,如果秘而不宣,只恐军中更加谣言四起,军心动摇。如今,西北军面临重大困难,正需要全军将士齐心协力。”

    君玉听得大有道理,立刻安排张原准备相关的善后处理工作。

    ※※※※※※※※※※※※※※※※※※※※

    西北军军饷被劫一事,震动朝纲。

    护送军饷的军队原本是绕道蜀中想避开真穆帖尔骑兵的突袭,可是,却陷入了川陕近百股土匪大盗结合起来的包围圈,以至全军覆没。

    在当天的早朝上,皇帝大怒,严令彻察,限兵部尚书张祈一月内给出交代。

    朝中财政原本十分空虚,如今,如此巨大的一笔军饷被劫,再要筹措,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众臣心惊,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各种谣言漫天传开。

    朱丞相阴沉着脸色回到丞相府中。

    早有朱四槐等在书房门口,朱丞相进门后,朱四槐立刻关上了大门。

    “四槐,如今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拉汗教那边传来消息,他们于去年除夕前夜在一山谷围攻‘博克多’,正要得手时候,却被君玉指挥的皴猊大军所救,功败垂成。之前他们围攻铁马寺时,又被君玉率军营救。‘凤城飞帅’原本在整个北方威名赫赫,自玉树镇大捷后,名声更盛,真穆帖尔虽然又纠集了几万精骑,但是,那些部族震骇于‘凤城飞帅’的名声,谁也不愿轻易与之交手。再加上皴猊大战后,军中传闻西北军主帅是天神下凡,军中大部分兵将一闻是和‘凤城飞帅’部众交手,就赶紧回撤,不战而退。真穆帖尔现在尚在天山一带和外大草原活动……”

    “那甚么‘博克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朱四槐摇摇头:“他和君玉从无私下往来,察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其他教众意见如何?”

    “君玉连番大捷,又对那些教徒屡施援手,在他们教中享有非同一般的尊崇,这种情况下,无凭无据,谁敢贸然指认她是女子?”

    “对了,林宝山那边情况如何?”

    “这个武夫,因为几次大捷,君玉都让他居功,居然对君玉感恩戴德,而且他孤掌难鸣,根本起不了什么破坏作用……”

    说话间,门口响起激烈的敲门声。朱丞相不悦地点了点头,朱四槐立刻去开了门,然后无声地退了出去。

    朱渝紧紧盯着父亲,一字一顿地道:“这次劫饷,是不是你指使的?”

    朱丞相大怒:“你说话最好小心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朱渝沉默着,仍然紧紧盯着父亲。

    朱丞相哈哈大笑起来:“嘿嘿,我还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不过,真是天助我也。久闻川陕大盗的厉害,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地步。”

    “押送军饷是何等机密之事?而且是由‘千机门’的好手亲自领军,他们的保密功夫堪称一流,川陕大盗固然厉害无比,但是他们哪里得来如此灵通的消息?”

    “这个,你就要去问那些大盗,我怎么知道?”

    朱丞相笑得十分得意:“任君玉有通天之能,现在粮草不继,看她又如何能继续威震四方。虎视眈眈的真穆帖尔探知消息后,怎会错过这绝好的手机。哈哈哈哈……”

    “你不将君玉赶尽杀绝,你是绝不罢休的了。”

    “有这种机会让老天替我除掉她,也免得你担心我朝堂揭露她的女子身份。她就这般兵败或者就此死去,也免得我多费手脚,不是更好?”

    “你可知道真穆帖尔一旦占据西北西南,挥军南下只怕指日可待?”

    “岂不正好?现在北方边境暂安、福建一带的倭寇也基本被肃清,那昏君正蓄谋着要在朝中铲除异己,如今发生此事,岂非是天助我也,让他忙碌?”

    朱渝盯着父亲得意洋洋的面孔,只觉得背心一阵冰凉:“莫非你……莫非你……”

    朱丞相瞪着双眼叱道:“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何须多问。”

    朱渝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外走。

    “天色已晚,你又要外出?”

    “怎么?现在我连出门的权力也没有了?”

    朱丞相厉声道:“河阳王夫妇近日要来探望女儿,从今天开始,你晚上再不许外出,如果到时郡主在河阳王面前有什么不满之意,你叫我如何交代?”

    朱渝冷笑一声:“我自会交代。”

    “你怎么交代?自成亲以来,你几曾正眼看过郡主?她已经在你母亲面前哭诉过多次。郡主金枝玉叶,相貌出众,哪一点配不上你?小部分见风使舵的大臣已经开始对我阳奉阴违,河阳王是我们的姻亲,休戚相关,这个紧要时刻,万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不满。”

    “他们有什么不满的?丞相府富贵荣华也没委屈他女儿。”

    “你早前花天酒地我从不管你,可事到如今,你还不收敛?”

    “嘿嘿。这不正是你从小对我的期望么?”

    朱丞相气得浑身发颤,说不出话来。

    “我只会玩弄女人,向来做不出什么怜香惜玉、低眉顺眼的事情,郡主那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那君玉呢?昏君都不急,你为她着什么急?”

    朱渝像被谁在心口狠狠地打了一拳,颓然靠在一排巨大的书架上,闭着眼睛,半晌不语。

    朱丞相叹道:“君玉即使真为女子,也和我们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富贵?荣华?名利?地位?她如果真是兰茜思的女儿,那她一定和兰茜思一样,是任何东西都打动不了的铁石心肠。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清醒?还在痴心妄想?”

    朱渝惨笑道:“其实,我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你稳固自己势力的一颗棋子罢了。”

    “畜生。你可知道,我全然是为了保住朱家阖府满门的荣华富贵?!”

    朱渝盯着父亲,朱丞相也怒视着儿子。

    厚厚的书房门外,一头稀疏黄发的朱刚正欲敲门,却被朱四槐阻挡了。

    朱刚大怒:“你这奴才,好生无礼,我有要事见父亲,你何故阻挡?”

    朱刚早前在家里十分没有地位,但是近日来,朱丞相对他态度大为改观,因此,见朱四槐还是像往常一样挡架,不禁立刻摆了少爷架子,尝起了耍威风的滋味。

    朱四槐虽是朱家的家臣,但是,他和朱三槐兄弟深受朱丞相器重,向来深受礼遇,见朱刚如此无礼,心里十分气愤,朱四槐尚未开口,书房的门已被重重推开,一个人旋风般冲了出来。

    “二哥……”

    朱丞相怒瞪着朱刚:“叫他作甚?由他去吧。”

    阳光一泻千里地照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些冰冻的小河上,河水开始慢慢解冻;而远远地,沙土下,一些鹅黄色的小草已经稀稀疏疏地探出无数细弱的头来。

    距离西宁府不远的青海湖却是别一番天地,此时,湖水清澈,周围绿树成行,其间,成群结队的鱼群游来游去。

    湖边,一南一北正匆匆奔驰的两骑快马毫无心思欣赏这西北的绿洲美景,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马上的人神色十分紧张,远远地,西北军的驻营已经在望。

    “禀报元帅,三天前,赤金族一股骑兵偷袭我大风山驻军未果,随后,军营里发生瘟疫,两天之内,已经死亡800多人……”

    “禀报元帅,结隆湖边发生瘟疫,当地百姓死亡惨重。昨日,玉树镇大军中有两名士兵在半夜死去,目前,军医尚未查明死因……”

    每年春天,这片土地上总有或大或小的瘟疫流行,但是,大规模地在军中流行,却十分罕见。大风山驻军5千,而由周以达坐镇的玉树镇则驻军5万有余,如果瘟疫在这两个地方流传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探子继续道:“玉树镇军中粮草尚不足维持半月,又探知赤金族大军正在往此方向集结,周将军恐瘟疫流行之际遭到进攻,请元帅紧急指示……”

    君玉皱紧了眉头,军饷被劫的消息如今早已传开,真穆帖尔兵败玉树引为大恨,在这般良机下,卷土重来当真是迫在眉睫。

    尽管朝廷已经下令各地方政府就近援助,提供粮饷,可各府衙依旧找了种种借口,迟迟拖延。大军也不可能杀进府衙去抢劫,只好无可奈何地等待朝廷再次下拨的军饷。

    君玉寻思西宁府的粮草最为充裕,目前尚能维持月余,林宝山和张原等人足以维持局面。

    她当即下令,卢凌率西宁府的一名大夫先到玉树镇调查疫情,自己则带了耿克和另外几名军中大夫准备直奔大风山。

    刚准备出发,忽报白如晖来到军营。

    君玉十分意外,白如晖去年底返回凤凰城主持事务,此刻怎会匆匆赶来?

    白如晖一进来立刻道:“寨主,我是奉弄影公子之命前来的。”

    原来,凤凰寨得知西北军军饷被劫,弄影公子在朝中为官几年,深知此事危急,立刻派了白如晖先行。

    白如晖摸出一摞银票,正是凤凰寨历年经商累积的部分资金,是西南西北各大钱庄通兑的银票,有十万之多,虽然也支撑不了多久,但是已足以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君玉大喜:“弄影先生现在何处?”

    “先生研究的一种新式火炮就快成功,他说等火炮成功后,会立即亲自带了火炮前来。”

    君玉叹息一声:“弄影先生医术高超,若是有他在就好了。”

    白如晖也道:“我来时,凤凰寨尚未得知有瘟疫情况,若知晓,弄影公子一定会亲自前来的。”

    500精骑裹蹄轻进,特殊包扎的马蹄尽管扬起阵阵风尘却毫无声讯。

    大风山比邻的大草原上的风阵阵吹来,完全是春暖花开的景象,而旁边缓缓流淌的溪水却透出一股微微的腥味。

    还有一些土拨鼠、各种不知名的动物窜来窜去。

    多年征战的经历让君玉知道,这些溪水或者那些不知名的鼠类,很可能就是瘟疫的源泉,众人都带好了面具,马也勒上了嘴罩,严禁任何人畜随意饮水、吃草。

    一阵迅猛的马蹄声响起,茂密的草突然起伏不定。

    耿克道:“不好,赤金族骑兵来了。”

    君玉勒马,这时,探子回报:“约有5000骑兵从对面奔来。”

    “即刻列队。”

    这时,赤金族的先锋骑兵已经冲下,茫茫草从中刹时箭簇如雨,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倒地。

    蝗虫般的赤金族骑兵继续汹涌,领军的一个彪形大汉箭法十分高妙,接连射翻几人。在如簇的箭雨中,君玉跃下马背,飞身拉下一名赤金族的骑兵,站在他的马背上,张弓搭箭,一箭将那名悍将射下马来。

    正冲锋驰骋的大军忽见一个神仙似的少年,如此高高站立在马背上,一箭将己方大将射落马下,而那些射向少年的箭却纷纷坠地,不由得惊呼失声“凤城飞帅。”

    这一惊呼震慑了后面涌上来的骑兵,这时,忽听得左边草丛里,一阵冲锋陷阵之声,似有千军万马杀出,正是一百人马持了弄影公子发明的那种特制小喇叭冲杀而出。

    众人震骇,以为陷入了埋伏,慌乱之间,互相践踏、冲撞者死伤无数。

    “峨嵋先锋”一众精兵无不以一敌十,半个时辰下来,草地上已是尸横遍野。只百余骑逃窜而去。缴获三千余匹战马。

    是夜,月黑风高。

    大风山军营灯火通明,没有嘈杂也没有喧哗,轮值的士兵们全副武装,每半个时辰将成批的尸首运到五里外的一个大坑。

    由于不能接触那些尸首,他们每次都是用尖利的长矛协同将尸首挑起仍在马车上,有时操作不当,甚至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将尸首挑上车。

    这些尸首不久前都还是他们的活生生的同伴,可是现在却接二连三地死去。进出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死暗,不知道自己抬了这一个后,下面会不会又轮到自己。

    这是一种比残酷的冲杀更加令人不安的折磨。

    暂时安好的人和出现症状的人被分隔成了两大临时搭建的帐营。

    军营外面的防守都暂时撤离了,因为他们清楚,赤金族只在大风山三十里外徘徊,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踏上这片瘟疫横行的死亡之地。

    军营里,没有人真正安心睡去,一张张面孔上都笼罩着死亡和惶恐的气息。

    五百精骑在十里外停下,君玉只带了几名大夫进入营中。

    大风山的将领许明早已守在帐营,一见君玉,立刻满脸焦虑地道:“元帅。如今,怎么办才好?”

    君玉点了点头,示意他镇定下来。

    这时,军医已经在检查疫情了。忙碌半夜,七八名大夫汇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得天明,军中死亡人数已经高达2000多人。

    君玉、许明以及一众大夫正一筹莫展,忽见耿克带了两名圣僧前来,却正是铁棒夏奥和一名满脸皱纹,老得不知道岁数的僧人。夏奥还扛着一个巨大的袋子。

    君玉有些意外,夏奥放下袋子道:“这是一些医治疫情的草药,听闻西北军中疫情横行,‘博克多’命我们前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君玉点头答谢,却见那老僧已经一言不发地走进患者帐营。

    夏奥道:“这是医术最高明的一位长老,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龄了。”

    君玉再次致谢,却见那老僧正仔细地查看就近的一名患兵,然后,又接连查看了另外几名士兵的情况,沉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这种瘟疫需要大黄才能治疗。”然后又说了几种预防这种瘟疫的辅助药材。

    “大黄?!”君玉和许明面面相觑。

    君玉虽到西北军中不足一年,但是军用药品是军中的一件大事,自然有相当的了解。目前正是大黄抽芽的季节,但是只有山间缝隙才有野生,而如此大的疫情下,光凭那些野生的嫩芽怎么够用?

    西宁地区的少数民族中倒有种植大黄的,但是因为产量不多,所以价格特别昂贵,如今这种情况下,一时哪里能买来如此多的大黄在西北军中治疗?

    那几种辅助药材倒是比较常见,但是如果要在十万西北军中普及预防,要购买也需要大批银两。

    白如晖带来的十万银票原本计划着先对付一下粮草,可是,这药材一收购下来,只怕再也无力应付粮草了。

    到底是要药材还是粮草?

    君玉沉思片刻:“耿克,你即刻回西宁府清点银两,和白如晖分头尽量收购大黄和那几种药材,能收多少收多少。然后马上分送西北军各地驻营。大风山这边疫情最严重,你亲自负责,尽快将药材送来。”

    “是。”

    耿克立刻领命前去。

    君玉令几名大夫留在大风山负责煎熬夏奥带来的一大袋草药,其他人等一起去玉树镇查看情况。

    一切安排就绪,君玉又向那老僧深深行了一礼:“恳求大师再到玉树镇确诊一下疫情。”

    老僧点了点头。

    玉树镇的大营也是一片惶恐。

    由于发现较早,控制得当,虽然死亡人数不到百人,较之大风山疫情轻多了,但是,由于发病的人数在增加,又粮草不继,玉树镇的惶恐气氛较之大风山更是严重多多。

    老僧诊断的结果依旧是需要大黄和那几味药材诊治。

    傍晚,快马飞报,赤金族大军突袭最北端两个据点。

    这两个据点各有5000驻军,虽然没有爆发瘟疫,但是粮草缺损最为严重,士兵们已经节衣缩食好些日子,近日内,赤金族大军趁西北军无暇兼顾救援之际,已经集中优势兵力偷袭得手,几乎将一万饥饿困乏的驻军消灭殆尽。

    待卢凌率兵赶到,赤金族大军已经退回茫茫大草原之中。

    送走夏奥后,周以达愁道:“元帅,现在粮草不继又爆发瘟疫,而赤金族大军却不时在我各驻地偷袭,长此以往,却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君玉竟然回答不上来。

    朝廷的军饷最快估计还有一月方能到达,君玉征战多年,可是,面临这种非战场上的战争,也不由得一筹莫展。如此景况下,别说等赤金族大军来攻,单是那瘟疫和饥饿也会让曾经威名赫赫的玉树大军自行溃灭。

    她深知,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率哀兵和真穆贴尔决一死战,以胜利获取粮草。可是,真穆贴尔一代枭雄,早已避其锋利,每每骚扰后立刻凭借快马退回茫茫大草原。现在西北大军不仅粮草不继而且战马缺乏,也不能就此大军深入。

    而且真穆贴尔更惧怕大军被瘟疫传染,决不到瘟疫据点骚扰,却专门选择那些没有瘟疫的小据点四处骚扰,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搅乱西北军军心,只等西北军粮草断绝后、人心惶惶时才痛下杀手。只要这些小的骚扰不停,西北军小的失利不断,军心散尽后,只恐一旦交手,便溃不成军。况且他两次偷袭,歼灭西北军弱军近万,对整个西北士气无疑是极为严重的打击。

    大西北的天空白云朵朵,玉树镇的周围也有了绿树新芽,可是,这迟来的春意却不能带给人丝毫的喜悦。君玉抬头看了看那蓝得十分纯粹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圣宫大殿。

    自去年底连续遭到拉汗教的两次大的攻击后,圣宫的日常处理事务机构比以前加大了运作的力度。对于近邻发生的大事也有了详细的消息记录和应急处理。

    拓桑和赤巴总管处理完一些教中事务,夏奥走了进来。

    拓桑道:“西北军中情况如何?”

    “回‘博克多’,现在西北军中疫情横行,大风山和玉树镇最为严重。据报有两个据点已经被赤金族大军偷袭,再加上他们的粮草已维持不了多久,现在军中一片惶恐,只怕会引发大乱。”夏奥喇嘛长叹一声才继续道:“君元帅十分焦虑,他这般天神也似的人物也会一筹莫展,真是令人想不到。”

    赤巴也叹道:“近十万西北大军的安危,我教自然爱莫能助,教规也不容我们和大军接触,但是,君元帅于我教有大恩,而且西北军一旦败北,赤金族必然更会大力扶持拉汗教,到时,我教的处境也会越来越艰难……”他转向拓桑“‘博克多’,我们能不能多派几名医术高超的弟子前去军中,也略尽绵薄之力?”

    拓桑沉思着点了点头。

    拓桑把手伸出窗外。

    月光下,看不清楚掌纹,要看清楚掌纹,需要在黎明的晨光里。

    看不清楚掌纹,但是那张烙印在心底的面孔却越来越清晰。

    “君元帅这般天神也似的人物也会一筹莫展,真是令人想不到。”夏奥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那张风采翩然的面孔,此刻该是如何地忧心忡忡?

    心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烧,窗外的冷风也平息不了那越来越强烈的焦灼与不安。

    如同“换袍节”的那天,初一登台,千万人中,他一眼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就像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浮木。

    他平静地按照惯熟的进程接受万众朝拜,却如遭雷击,心里狂喜,举手抬足、念经祈祷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可是,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已面临离别。

    那个夜晚,他在闭关的密室里辗转反侧,胸口如万马奔腾,惊涛骇浪只幻化成一个强烈的渴望: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一面。我只是想远远的见她一面。

    “博克多”的闭关期间少饮不食,只需要半月送一次水;所以,他在三更十分悄然离去,直到数天后返回密室,连贴身僧人都不知道。

    他绝不因此庆幸,他知道,有些罪过——至少佛祖知道。

    他整夜跪在密室里,转动经筒,长头匍匐,并非是要佛祖原谅自己,也并非是要求得赎罪后灵魂的安稳,而是全心祈求佛祖——

    佑她平安吧。

    可是,如今她并不平安。

    她正在瘟疫横行的西北军大营等待着天意的裁决。

    月亮已经斜了下去。

    拓桑紧紧握着手里的转经筒,心里那把燃烧的火焰已经快要冲出胸腔——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

    他慢慢站了起来,又匍匐下去,像有两股相反的力量在不停的拉扯,如此反复较量,忽然,他扔下转经筒,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采购回来的药材中,大部分已经送到了大风山,另外一部分则送到了玉树镇。

    那些西北边境的少数民族在多年和汉人的交易中,早已学会了不少奸狡伎俩,虽然卢凌、白如晖等行事十分谨慎,但他们仍然很快醒悟过来,见得如此庞大的收购,很快,大黄的价格开始飞速上涨。

    又过得几日,西北民间也出现高热死亡病人,立时谣言四起,不止是西北军中,西北民间也开始了大黄的抢购风潮。不仅大黄难求,就连那些辅助药材的价格也无不飞涨,整个西北大大小小的集市上,原本并不十分希罕的大黄被抢购一空,即使少有库存的药店也开始囤积居奇,卢凌、白如晖等人采购回来的药材越来越少。

    大风山的疫情依旧十分严重,尽管早已将患兵分隔开来,但是死亡率也越来越高,几天之内,军中已经只剩下2000多名士兵。临时成立的那支挖掘药材军队,早已开始了漫山遍野的自救工作,虽然掘回来不少草药,但是用得上的却不多。从西宁采集来的当地土大黄已经全部用在了大风山军营,在为最近出现病状的50几名患者服下大黄汤剂后,药材已经全部耗尽。

    玉树镇的情况更是糟糕。

    玉树军营的药材全靠购买得来,虽然分隔开来的200余名患兵已经全部服用了汤药,算是暂时控制了下来,可是,到得第二天,依旧有十余人出现高热症状,再无药材可用。

    玉树是西北军的大本营,一旦瘟疫整个蔓延开去,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傍晚,夏奥喇嘛又带了几名医术高超的圣僧来到玉树军中。几名僧人每人都扛着几大袋各种各样的藏药。君玉大喜,不眠不休地陪着老僧和其他几名僧人一起尝试着各种草药。到第二天凌晨,老僧忽然从一堆毫不起眼的草药中拈出一棵细细的卷叶的草药。

    君玉看去,这种植物在西域南端、蜀地都十分常见,正要开口,忽见另一僧人面露喜色道:“我带了一整袋这种药材。”

    说着,将旁边的一个大袋子倒出来,全部是这种卷卷叶子的细小干草药。

    老僧立刻道:“赶紧煎熬这种草药,它虽然不能治疗,但是却能有效的预防这种瘟疫。”

    这种药材的煎熬方法比较复杂,一名僧人立刻随了火头军,亲自去指挥煎熬。

    两个时辰后,一股浓烈的药味在整个玉树大营中蔓延开去。大军列阵,每人喝下一碗汤药。

    周以达喝下自己那碗汤药后,叹道:“现在,大家总算安心一点了。可是,粮草问题怎么解决?”

    君玉默然无语,端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

    大小将领都将自己在军中的积蓄捐献了出来,但是,玉树镇的粮草,无论怎么节省也只能再维持七日而已。

    而西宁府中,由于粮草大力支援其他驻地,即使官兵在春天采集野菜捕鱼打猎加以辅助,也最多不过再维持十日光景。

    所有的官兵都已停饷两个月,在如此的时刻,谁也无心关注自己那份饷银,只求每天睁开眼睛、擦亮刀枪的时候,自己还没遇到瘟疫,还能吃到当天的饭食就是谢天谢地了。

    周以达愤愤地道:“尽管朝廷三令五申,那些府衙官员也是阳奉阴违,以前无论什么年景,都有相当粮草提供,这两年也没什么特别的灾害,收成较往年也还将就,可军饷被劫,他们却一推再推。如果那些府衙再不提供军饷,妈的,我们杀上门抢他娘算了。”

    君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暗道:“说不得真要走这条绝路了。”

    在朝廷下令的初期,各级府衙也勉强凑出了一小批粮草送来,但是,西北各地也有瘟疫,常年征战十室九空,经各府衙大小官员搜刮过后,要指望地方财政拿出十万大军的军饷,无异于痴人说梦。

    忙碌了一天后,回到帐营里已是深夜。君玉疲乏地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到内心里一种异常深刻的疲倦之意。

    自从入主凤凰寨开始,几年下来,填满思绪的无不是战争、战场,这一瞬间,她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厌恶战争,厌恶这种无止境的人与人之间的厮杀和搏斗。

    自胡族大军被孟元敬和朱渝追逐千里赶到边境之外后,东北边境已经逐渐平定;而孟元敬在福建一带抗击倭寇也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君玉暗思,如果能过得了瘟疫和军饷被劫这双重大难,一定全力以赴击溃真穆贴尔,早日结束这种令人厌恶的搏杀的生涯。

    只是,这劫难,一时之间,却又如何才能解决?心里那种疲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君玉突然觉得有些惶恐,不禁闭上了眼睛,想让心绪平定下来,再为迫在眉睫的困难找出解决办法。

    第二天一早,忽报送来一批粮草和大批草药。

    君玉立刻迎了出去,却见这批粮草虽然不过三日之需,却也无异于雪中送炭。

    尤其是那批邻省来的草药中,更有诸多各地收购的稀缺的大黄,对于瘟疫横行的西北大军更是天大的好事。

    君玉大喜,看那押送粮草的领头人,正是驻地大臣府邸中的一名重要卫士,秦小楼几度出行,都有这名卫士的身影。这粮草和草药,敢情是秦小楼和圣宫筹集来的。

    驻地大臣历来都是协助圣宫,如果没有圣宫的默许和支持,也不能筹集出如此巨大的一笔粮草。圣宫从来不轻易卷入任何边境战争,这次,赤巴和夏奥却一再派出医术高明的僧人到军中给予援助,实在是不易之至。

    君玉道:“劳烦各位了,回去后还请替君某多谢秦大人。”

    那卫士道:“秦大人十分担心元帅,但碍于种种原因不能亲自前来,他要小人转告元帅,他正在极力想办法,筹集到粮草后,会立刻送来。”

    君玉点头,再次致谢。

    当天,君玉和周以达等将领再次详细清点粮草,发现无论怎么精打细算,也不过维持10日而已。好在那批草药的带来,不仅立时有了充足的汤剂,更让惶恐不安的军心镇定了一大半。

    议事完毕,夜已经深去,君玉坐在营帐里,心里又涌起那股对战争越来越强烈的厌恶之意。此次白如晖前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在罗罗的努力经营下,凤凰寨的书院已经初具规模。

    组建书院,受文习武,这不仅是她母亲生前的心愿,也是君玉自己的一个心愿。

    如果战争能尽快结束,那该多好?!

    君玉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尽管心里十分疲乏,却一直无法安然睡去。

    似梦似醒之间,忽然听得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

    君玉站起身,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君玉不假思索,立刻出门,循了那声音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君玉感觉中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居然是拓桑。她再无疑惑,立刻向门口的两名卫士简单交代了几句,自己悄然跟了前去。

    拓桑正背转身子隐于一棵树的阴影里,待君玉一走近,他也不回头,立刻大步走在了前面。

    拓桑越走越快,君玉尽管心里不解,却因为那是拓桑,也并不追问,始终以同样的速度跟在他身边。

    清晨的寒风砭骨,前面已经根本没有路了,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冈子,石冈子越来越高,两人已经进入山区了。

    君玉四面望去,除了高耸雄峻的山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太阳偏到西边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无名大山谷,山谷地势相当平坦,到处全是突如其来的嶙峋大石。

    “君玉,你看。”

    君玉循他指到的方向看去,是一块巨大的褐色的石头,巨石凹凸不平,但也看不出跟四周的众多大石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拓桑忽然走了过去,君玉跟在他身后,却见那巨石的旁边,有条一尺多宽的石缝,拓桑修炼密宗,瑜迦缩骨功夫早已炉火纯青,只见拓桑一个闪身已经钻了进去。

    那石缝并不十分狭窄,君玉本就身形单薄,一个侧身也挤了进去。

    有太阳的光线从一个非常特殊的角度射来,君玉几乎惊呼出声。

    山洞之中,有一种灿然夺目的金色光芒,而山洞外面,则是一个极大的深坑。

    深坑中,凹凸嶙峋的金色石块上,全是一颗一颗的宝石、翡翠、珍珠、玛瑙……而那些金色的一大块一大块乱七八糟的石块竟然完全是堆砌的黄金。更多的黄金则淋结成树柱,犹如浇铸,根本休想拔动分毫。

    目测下去,也看不出这坑到底多深,黄金到底有多少。

    君玉自然知晓在这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上,教众拥有数量庞大的财产。但是,众多僧侣们一生都在勤修苦练,没有什么物质享乐,根本不会对这些世外之人孜孜以求的东西有多大兴趣。尽管各种外来的势力无不对这片广袤的土地和神奇宝藏抱着好奇之心,但是,千百年来,那片神奇的宝藏除了教中极少数人外,其他人早已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拓桑看着满坑黄金和宝石的目光,跟看着旁边石块沙粒的目光毫无二致:“如果这些东西对西北军有用的话,你就带一些走吧。”

    君玉骇然摇头:“拓桑,你这样是会受到惩罚的。”

    这些东西,尽管在僧人们看来无异于石块瓦砾,千百年来,它一直死寂地躺在那里,谁也不去关心,但是,它毕竟是圣宫之物,绝不允许任何外人觊觎到这个秘密。

    “既然它们躺在这里毫无用处,为什么不能给那些真正有用的人?如今西北军中瘟疫横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佛祖也不会怪罪于我的。”

    君玉尚未开口,拓桑忽然拿出一只大袋子来,随手捡起了一些金块和宝石扔在里面,君玉见状,呆了一下,立刻也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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