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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557  更新时间:11-03-19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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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笼中鸟

    (一)

    深墙秋千落,路尽几人还?

    烟尘空暗叹,红颜留云观。

    十丈软红尘,冥冥无底缘。

    谁作笼中鸟,唯伤追梦晚。

    她细数了几千个日夜,墙外有谁,经过了几次?她回荡了几千次秋千,墙外的春,绽放了几次?逃不过命运安排的芸芸众生,她悄悄的挤了进去。她思想禁锢,因为是一介女流;她家禁森严,因为是丞相之女。出门不用顾忌父亲限定的时间,并且肆无忌惮地看看行人是一种恩赐,她饱读诗书却会问私塾先生墙外天空中会飞的东西是什么?先生暂时停止荒凉的平仄,侧目而视,捋了捋胡须,那叫,风筝。

    风筝是什么?

    是一种用竹木和蜡纸做的想鸟一样能飞的东西。

    像鸟一样?随心所欲?先生见老爷来了,便继续教起了诗书,未作回答。

    这一年,豆蔻已逝,芳龄十七。

    后来,她自己找到了答案。

    一日清晨她踱碎步,敛褶裙向父亲请安,见父亲在后花园戏耍翠鸟,假山暗水落寞影,孤花枯草无奈依,原来风筝和鸟不一样,笼中鸟,永远也飞不出去,自由是陌生的词汇。

    命运剥夺了她太多的权利,取而代之的补偿,是无用的头衔和无用的珠宝,但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十分正常的。不论是单调辗转或是频繁的起卧,她的世界本应如此。就这样,日与夜交替着见证她的意义。

    “小姐,陈阿姨来了,太太让你过去见见她。”这是紫苑,她的贴身丫鬟。至于陈阿姨只是她众多的女红老师之一。“就来,紫苑,你知道叫风筝的东西吗?”秋千划过,裙子扫起好多灰尘。“小时候玩过一两回。”紫苑蹲下身拍拍小姐裙上的灰尘,自觉地回答。“好玩吗?”“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都过了好久了,都很模糊了。”“若我玩一回,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吧。”正值初春,不过是媚午,耀得让人心慌意乱。紫苑未回话,当小姐的继续讲,“昨夜我就梦见自己变作风筝,飞得好远好远。”她已经完全沉醉了,用食指绕了绕鬓发。

    紫苑九岁跟了她,她的内伤只有紫苑最明了,今日小姐说出这样的话,自己更是心疼。

    鼻酸之际,听见一个男子在回廊上笑了一声。

    紫苑打住伤心,问道:“这位公子是谁?”“恕我无礼,禀告小姐,我是你刺绣老师的儿子,陈醉生。”

    小姐见他一脸活泼模样,又是从未见过的人,出于好奇她向前走了几步,仔细地看了看醉生。

    “你刚才是在笑我吗?”她皱了皱眉。

    “小姐无怪罪,我只是听到有人忽然说自己变作风筝,有点奇怪而已。”那位公子又开始偷笑。

    “风筝不好吗?没有束缚和留恋不好吗?”虽说是在问,可语气又十分坚定。

    紫苑见状连忙插嘴:“当然好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小姐听到此话心中才安定下来。小姐转身细细地打量一番,醉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你多大了?”小姐更凑近了些,看到了他耳朵上的汗毛和白皙的皮肤,透过层层叠叠的睫毛还看到了那清澈无邪的双眸。

    “比小姐小一岁。”他晃了晃眼神,目光从小姐的刘海移到了袖口。

    “你今年十六?在念书吗?”小姐并未在意为何他会知道自己的年龄。

    “恩。今天刚好读完一旬。”是个俏皮的小伙子。他不知道从未这么认真看过一个男人的小姐以经越发觉他是个有趣的人。

    “能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吗?”小姐仔细的看看他。醉生长的十分俊朗,没有浊杂世事的痕迹,让她觉的大墙之外一定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醉生见小姐离自己太近,脸顿时一红,退了几步。“小姐,以后有时间我慢慢给你讲,我是来叫你过去的,都差点忘了正事。”

    这一次脸红,红到了她的心蕊。

    “一言为定,紫苑,我们走。”未走出两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秋千在那孤零零的悬挂,尘埃归复平静。“我的名字还没告诉你,”这时有微风掠过,带去了游走的时光。

    “沈玥”

    ……

    (二)

    杯中缠绵月,镜中相思影。

    心颤则幻灭,情动即涟漪。

    沈沈云作帘,醉醉谁相依。

    秋千不懂情,空荡愁思密。

    打那时起,她的生活已然颠覆,不再是单调的猜测今日谁家小姐出嫁了,谁家公子中榜了,不用长跪在金漆佛像前苦苦哀求父亲的赏赐,因为有人会隔三差五的告诉她一些有血有肉的故事,这些所有大家闺秀梦寐以求的,她得到了。

    这日,他又来了。

    这宰相府中虽说人手众多,对小姐看管很是严格,那却只是在一些原则问题上或者老爷要求的的事上的态度。人心肉生,小姐的可怜下人们一清二楚,如今有人能令小姐的脸上浮起笑容,谁又愿意让小姐每日在秋千上独依凉风?就连太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陈阿姨那边,醉生不念书的时候都会带醉生一起过来。

    每次学完女红,陈阿姨和醉生都会和其他下人一起吃饭,这饭前事后的时间,便成了沈玥最快乐的光景,他会给她讲拐角的屠夫又和他的女人吵架了,青楼中的小敏刚刚和哪位侠客私奔了,于是沈玥的生活中渐渐充满了别人的爱与恨,痴与狂。也渐渐懂得的爱情的美丽。

    “醉生,以后不用再叫我小姐了。”小姐在自己屋后的花园中荡着秋千,醉生在一旁看着,猛然听见这样的要求,他沉默着不知说什么,但他明白,达官永远是达官,冷落一旁的依旧是冻死骨。有些东西也许永远无法跨越。沈玥以为他没有听到,刚要再问,他开口了。

    “还是叫小姐的好。”醉生底下头,用脚跺了跺地。

    秋千停了下来。风趁乱涌进后院,残花弱草禁不起摧残,纷纷自刎以求安乐。

    “你和他们不一样,每次你叫我小姐,总觉别扭,看着我,醉生。”她站起来,又走近了些,双眼盯住醉生,醉生也并未刻意回避,却又在恍惚跳动。“虽然我对外面的世界还是依旧一无所知,虽然我们生活在不一样的环境,但对我来说,我只知道……”沈玥没有说下去,只是稍稍踮脚,天真的亲了上去。

    他感觉到了,曾近在无数个缠绵的夜晚里他一直梦想的,让他从无数个春梦中嗅到残香的那一双唇,轻轻地,贴在了自己干涸的嘴唇上。他却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下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用粉嫩的舌尖舔了舔余香,猛然间,看见伊人已热泪盈眶。

    “小姐这是干什么?”语气轻柔的似一阵风,却吹的她眼睛难受,泪水,竟然真的落了下来。“醉生不喜欢我吗?”这不是小姐脾气的诠释,而是情人间的质问。

    处子静立,无言以对,即便喜欢,又怎能开口?

    他稍稍点点头,又使劲摇了一下,他眼里也充满了泪,眼睛不听使唤的眨巴,斯无奈,斯哀婉,有情难喻,对伊无语,这般心酸,却要他一个人体味,沈玥见他也快哭了,便止住了话,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醉生,用泪打湿了他的心。

    醉生是小,但还不至于不懂事,用双手轻轻推开沈玥:“小姐,我们终究是为别人而活。你是要进宫作妃的,我是要进京科举的,情浪滔天,欲海无涯,只会打的我们这些痴男痴女魂飞魄散,口口声声道,情教人生死相随,字字句句言,缘使人千年相会,可究竟是生活在枷锁之下,其实小姐你不明白,世界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纯粹那么简单,无谓的执着,会让你我因命而终,随缘而亡。”说道此处,两人都明了了,只是沈玥想问一句话,醉生等看一会却不见她开口,便默默告退。

    晌午的日光呼唤墙外的春色看一场闹剧,此刻已经落幕。

    第二天沈玥再次学完女红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找到醉生的身影了。

    夜夜月色浓,朝朝妆依旧。沈玥虽不懂旧梦新欢,但时间帮助她渐渐尘封了有关醉生的一切记忆,她还是每日依旧等待睁开眼,再等待闭上。太太也找了人专门给她讲讲故事,就这样,慢慢靠近新帝选妃的日子。

    (三)

    朝宫一日醉,梦入蓬莱山。

    遥疑仙与伴,恍回金銮殿。

    锈风甫彳亍,凉梦扰愁乱。

    囚泪恋步声,倚窗拾银簪。

    因为父亲作为宰相的官高位达,沈玥注定作了新帝的妃子。沈玥本来就生得妩媚动人而又清新秀丽,再加上她出身名门,言行举止和礼仪道德在后宫首屈一指,天资聪慧又学富五车,不过几日,太后与新帝便对她宠爱有加,因为还未选后,其他妃嫔也不敢与她计较。她父亲也因此官运亨通,她的族亲也成了呼风唤雨的贵族。

    沈玥觉得这皇宫和那些文人骚客所描述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恍然间置身于如此偌大的地方,且能自由自在得观赏一处更比一处绮丽的风光,留恋一条更比一条蜿蜒的河流,那段时光中她亲自体验了风筝的感觉,紫苑也随她进了宫,每日她们两人都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人和事。可皇宫再大,也有走到头的一天。而且,这一天来的太快。好像是沈玥做了一个梦,才到中途便被人叫醒,才发现,自己还是被关于铁笼之中,只是更大了些。

    今夜初七,上弦月,冷风甫定,愁云才消。

    “朱栏碧槛,金瓦红墙,佳人独倚栏降青袖。

    花容柳腰,蜡泪银簪,铜镜悄映人照光景。

    明月高照,凄风冷雨,容颜伴归途多薄命。”

    沈玥一人独坐在苍凉的石凳上,和酒而唱。月借凉溪绽娥眉,花托冷湖与影依。这是她自己写的词,让一群梨园弟子为此谱曲,为她伴奏,紫苑站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倒是那些伶人个个假装哭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掌握他们生死的人站在他们后面。

    “爱妃为何唱如此孤寂之曲,朕听奴才们说这是你所填之词。”

    “无心之作,皇上无需担心,不过是无病呻吟而已。”沈玥温柔似水,她知道皇帝疼她,只是觉得深宫原来比相府更加让人寂寞,自己又不能任性的胡乱要求,便只好默默不作声。

    “爱妃是太闲才会寂寞,是朕不好。”

    “皇帝您忙于国家大事,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不去理睬天下苍生啊。”

    “爱妃果然善解人意,朕为你找个先生教一些笔墨书法山水如何?”皇帝知道她爱新东西。

    沈玥心不想再烦劳皇帝,也无法再推辞,便点点头默许了。

    翌日,金钗玉钏镶云鬓,富丽堂皇逗春风。

    因为是新的,所以她会笑,皇帝见过她太多的寂寞,就为她找更多的新鲜。

    “娘娘,听丰德说这次的先生和小姐差不多大,是新及第的状元。皇帝说他画像是天下第一,今天安排他为您先画一幅像。”紫苑一边为沈玥系好腰带,一边禀告。清晨的空气稍稍有一点冰凉,浸泡在透过薄纱的阳光中,轻飘飘的,让人沉醉。

    “知道了。”虽说是在故意压低语气,到服侍她怎么多年的紫苑还是知道她很开心。

    宫廷回廊就是如此漫长蜿蜒,可打开一扇门之后,因为一切的行走都在等到一个惊喜便显得那么有意义。

    门楣的朱红色在打开的时候不住的震颤,她认识他,他也认识她。

    好一个“你是要进宫作妃,我是要进京科举”。岁月在此时把打开曾经的钥匙还给了沈玥,眉山目水之间掠过曾经一幕一幕的情愫,只是各自有一把枷锁,阻止他们向前。

    那一幅画没有用多少光景,就把沈玥的一切神韵画得惟妙惟肖,大受皇帝的好评。他得到了无与伦比的赏赐。升官加爵,平步青云立刻变成了他的宿命。教作画的时候,皇帝是派了人严加看守,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半个字。只是他们都懂互相的画意。他们虽然不明白这两年来各自到底做了什么,但他们又相信了这是缘,是命。时间一长,一切都变得稀奇古怪,沈玥觉得他是打开鸟笼的钥匙。

    那一日她决定了,贵妃给她的教书先生作了一幅画,一只夜莺栩栩如生得被关在金丝玉锁笼中,题名“笼中鸟”,先生见状,立刻提起笔,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作了一幅墨泼山水,意境悠远。山腰有两只黄鹂自在飞翔。贵妃不敢看先生,她明白那是一种希望的征兆,他不再像两年前一样不敢承担自己的命运。止不住抖动的手随意几笔便把后宫揽月台描于纸上。那一日两人没有再动一下如夜般沉重的墨,贵妃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结束了漫长的等候。

    她也许是最后一次顾忌自己瑰丽的步伐,也许是最后一次在精致的回廊上研磨自己的生命。她感觉到了,笼外风景的馨香,那个可以纵容自己展开双翅的世界,那醉生口中的红尘。到底能有多深。

    “臣参见贵妃。”声音太熟悉,它曾是难以计数的命令和限制。

    沈玥转身,一脸雍容,问道:“宰相找哀家有何事吗?”有些东西在这深宫之中时一文不值的,比如,家规。即便是父亲,也必须埋头。

    “启禀贵妃娘娘,我刚刚去了娘娘学画的书房,看见娘娘您的玉佩掉在桌边,便帮您带了过来。请娘娘收好。臣告退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她随身所带的玉佩,而是她的父亲从她爷爷那里接过来的传家玉扳指,是何用意她了然于心,到底,该做何决定?

    (四)

    半朵海棠挂床沿,雾湿纱帐灯未眠。

    明月不谙离恨意,斜穿空庭作飞烟。

    月照**降冰栏,泪眼何曾碧波眼。

    竹马摇曳待流年,青梅双双落池渊。

    明月刚刚划破死寂的夜空,就幕然看见痴情男儿在揽月台苦苦等候。大概这个时候时间会过得特别慢,好像是故意的戏谑。这一院子的奇花异草也不敢睡去,担心错过了什么。他有点兴奋,因为他看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蹁跹作步,正朝这边走来。他想冲上前去,又想死守怎么一个约定低地方。

    那女子走到月光之中时,才发现是紫苑。

    “贵妃呢?”语气燃了。

    紫苑知道这个男人是一种灾难,但是无论小姐作何决定,她永远站在小姐这边。她往后指了指,醉生顺手看过去,浓黑的竹林里还有一个女人。

    “沈玥,对不起,两年前那天……”

    “什么也不要说了。”只不过她没有像恶俗的妇女伴用食指和中指贴在醉生的唇上,他还是那么清秀,那么俊朗。依旧是自己最梦寐以求,最难以忘怀的男人,曾经两人说当铺掌柜闲话的一幕幕,猜测李掌柜闺女到底喜欢张公子还是曹公子的一幕幕,瞬间又变得那么清晰,她是多么想要如那天一样依偎在他的怀中。

    “走吧,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快点出了这道墙,你便是真正的风筝了,还记得吗?”他一把抓住沈玥的手准备跑,沈玥用力一甩,他连冰凉的衣袖也就没有了。她只是把一张纸塞在醉生手中,便留下他一个人发呆,和紫苑一起离开了月的视线。

    烛光或明或暗,下定决心在夜中燃烧殆尽,月在浓云中窜来窜去,准备找一个位子偷看他慢慢打开的叠得工工整整的字条:

    我现在终究明白了,我们果真是为别人而活,不管你的逃跑计划是多么天衣无缝,我们依然是逃不出锁鸟的铁笼。若是逃了出去,我怕还是会厌倦,怕那一日我睁开双眼时也开始厌倦你。豆蔻年华以为相府是笼,昨日以为皇宫是笼,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笼乃世界,乃人心,乃情。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徒劳,最终只能遍体鳞伤、翎羽尽落,牵连无辜之人。我进宫不过数日皇帝便让我玩了一次风筝,从此便再未碰过。我终于知道风筝原来和鸟一样,线便是它的笼,若剪断丝线,便会降落。我们终究逃不掉命运的捉弄,或者说是前世的苦果。但我未和你逃,并非是说,我不爱你。

    醉生安静得烧掉了这张纸,起身时发现有一个纸屑没有死的干净利落,打算用手拾起,一摸原来是湿的,他想,大概是蜡泪吧。

    谁会将一生的繁华交与时间流河,如沙尘般叹息地降落,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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