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章节字数:8017  更新时间:11-09-06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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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吟面如铁石地回到“九渊山庄”,摒退了一众下人只将龙七公子龙炎召到自己房中盘问。

    龙炎听说是铁营盘失窃一事自不肯认,反恼怒作色道:“姐姐怎么这般糊涂,自家的兄弟不信,却去信外头那些不相干的旁人?”

    原来这龙七公子龙炎与龙吟俱为四姨娘所生,平日虽不甚密切,但论及血缘亲疏又实非他人可比。龙吟见他气恼也不分辨,只看着他的双眼淡淡道:“你不肯承认,是认为姐姐没有能力查出你私通外敌、谋害二哥、残杀龙家子弟、盗窃贡品的证据么?”

    龙炎闻言脸上骤然变得煞白,四顾无人后不禁跪倒在龙吟面前,抱着她的腿脚哭着求她相饶。

    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这龙炎与龙吟虽是一母所生,但资质秉性却是天差地别,大为不同。龙吟自小聪颖过人,根骨极佳,因此被其父——龙家家主龙烈看中,与两位哥哥一同念书习武,成年后又以龙三公子身份在江湖中行走,主理过家中大小事务,说是龙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不为过。而龙炎虽然天资亦是不俗,无奈少时被其母宠溺成了一个好逸恶劳的性子,终日里吃喝玩乐不求上进,出门在外又仰仗着家势横行霸道骄奢自大,以至众人提及皆多有不齿。

    龙吟说出那番话来本是为了试他一试,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中顿时如坠冰窖凉得透彻。

    “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闯出这样的弥天大祸来?!”被龙炎不顾后果的肆意妄为气得手指发颤,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龙吟手里的折扇掉落至地,扇坠碎裂四散看在眼里实为不详。

    龙炎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看到素来淡定沉稳的姐姐如此生气,一时也被吓住,只好伏在龙吟脚边哀哀哭泣道:“是弟弟年少无知,经不住他人怂恿,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干下了这大逆不道的荒唐事,姐姐若顾念姊弟之情,就请饶过弟弟这次,万勿将此事告之他人,否则若让父亲知晓,弟弟的这条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龙炎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龙吟闻他哭声亦觉不忍,然而现在大错铸成悔之已晚,只有尽力设法补救才是当务之急:“你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可这世上岂有不透风之墙?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做了,刻意欺瞒又能瞒得几时?倒不如即刻将盗去的失物寻回,再将协同作案之人供出,或能将功赎罪,换回一条性命。”

    龙炎怔了一怔,似乎瞬息转过了几个念头,但随即他便越发悲愤地捶胸顿足,涕泪交流糊了满脸:“那几人本是我在宝兰巷中认识的,时常听我提及在家中不得舒展,便自告奋勇说要替我长长脸。他们想法子弄了些能控制人心神的药物,要我寻机会下在二哥身上,然后他们再假意将贡品盗走,最后由我出面寻回,自能得到父亲的赞许与族中众人的认可。谁曾想。。。。。。事发之后我再回到宝兰巷,那几个家伙早已带着贡品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派人在铁城之中四处搜查,可是问遍了整个铁城的人也没人知道那几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呜。。。。。。姐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啊!”

    龙吟以往也曾听人议论,说七公子龙炎好高骛远心浮气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龙吟只当他年少轻狂,又因母亲偏袒不便管教,于是许多劣迹竟是不知。如今见他徒长虚岁却心智愚鲁,是非不分又兼心术不正,一时间恨不得将他立毙于掌下,省得将来再被有心人利用,害人害己。

    “若是如此,姐姐也救不得你,只能将你关押起来,任凭父亲发落吧。”

    龙吟说完,便叫人进来将龙炎押到沉水堂中看守。龙炎发了疯般拼命挣扎,终还是拗不过钳住他双臂的家丁:“放开我,我不想死!!!姐姐!!!救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随着龙炎的呼声渐远,负手而立的龙吟终于颓然跌回了身后的榻椅上,她疲惫地抵住眉心一边揉动一边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龙炎口中那群来历不明之人虽是罪魁无疑,但行踪如此诡秘实不似寻常山贼,况且他们盗走贡品显然是想让龙家因此而获罪,看来这次失窃事件背后所隐藏的阴谋恐怕远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龙吟沉思了半晌,又觉秦萧当日中途折回的理由有些牵强,他既能未卜先知趋吉避凶,所知的内情必不是一星半点。眯眼看着脚边破裂的扇坠,龙吟眼底的神色一冷,顿将守在门外的君战招来沉声吩咐:“你即刻架一辆马车,去宝兰巷把琉璃阁的秦公子带到这里来,记住事情做得隐秘些,别让不相干的旁人看见。”

    “是。”君战低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大步踏出了房门。

    龙吟回头看向窗外晦冥的夜色,心知今夜必有许多人注定无眠。。。。。。

    秦箫移步下了马车,眼中所及皆是九渊山庄半隐在黑暗中铁脊兽梁,与别处大宅的富丽堂皇全然不同的森严肃冷使得这座矗立了百年的巍峨堡垒犹如一条盘绕在山间的巨龙般充满了令人敬畏的神秘与力量。

    秦箫跟在君战身后沿着曲折的长阶拾级而上,途中经过的许多院落都幽深沉寂,只有被昏暗烛光微微照亮的窗口才如伺伏野兽的双瞳般虎视眈眈地盯着白衣飘摇的来客。

    龙吟所居的汉云阁正座落在一处遥对“龙颔”的山脊上,镇日的雨雪未停,山中夜风凛冽如刀,但龙吟在轩室的四角都点了熏笼,中间空出的地面上铺了整块厚实蓬松的白色皮毛,然后又在皮毛旁的小炭炉上温了酒,四溢的酒香与庭院里疏淡的梅香融在一起,不必酌饮便足以令人微醺了。

    秦箫眯起眼,绯色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愉悦的笑意。在这样寒冷的一个大雪天,无论是谁能够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与这样一个人促膝长谈,想必都不会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秦箫进屋后,便见一手端着酒盏的龙吟正阖目躺在一名美貌婢女的大腿上,静静地享受着她殷勤而周到的伺候。秦箫了然地笑了笑,随即摇手示意君战不必急着通报,好令近来诸事缠身的龙吟能够多休息上一刻。

    但秦箫的手势未停,枕在美婢腿上的龙吟便已睁开了眼来。她见秦箫到了,便让身边的美婢与君战全都退了出去,又取过一只酒盏斟满,要秦箫随意就座不必拘束。

    秦箫作了个揖,便在龙吟的对面撩袍坐下。他就着幽暗朦胧的烛火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轻衣缓带的龙吟,只觉眼前的贵公子在褪去了满身的繁华雕饰后,莫名平添了几分男女莫辨的妩媚,诱人心魂。

    “深夜叨扰,还请秦公子勿怪。”龙吟的声音有些哑,徐徐低回就像是在营造一个奇异而旖旎的梦境。

    秦箫双手接过酒盏,抵在唇边抿了一口,方微笑道:“三公子言重了。。。。。。三公子连夜召在下前来,想必是有话要问。”

    龙吟点了点头,忽而把酒轻叹:“秦公子才识过人,如何竟甘心混迹于市井之中?”

    秦萧此时已有些心驰神荡,遂率性自嘲道:“风月就像毒酒,在下不过是个饮鸩止渴之人罢了。”

    龙吟听了这话,送到唇边的酒盏不禁一驻,两人一时皆不言语,只剩下窗外的落雪与炉中的炭火隐隐发出些冰折炭摧的细微声响。

    一灯如豆的长夜好似突然静得没了尽头,无边无际的晦冥里,唯有相对而坐的两人能够彼此相伴聊以慰藉。

    龙吟又喝了几盏酒,半晌后,才带着些索然的意兴抬眼道:“诚如秦公子所料,今夜我将秦公子请来,正是为了一听秦公子日间未尽之言。”

    “。。。。。。未尽之言么?”秦箫搁下酒盏拢袖笑了笑,烛火的倒影在他沉黑的眸子里一瞬即灭:“在下知道三公子想问什么,不过在下的回答恐怕很难令三公子满意——在下之所以会刻意避开七公子,并非是对当晚发生之事有所预料,而是因为前几日七公子带着他的朋友来琉璃阁中喝酒,在下无意间发现其中人的腰带里藏了一块半茧半蝶的玉牌。。。。。。”

    “半茧半蝶的玉牌!难道竟是。。。。。。”

    不知何处刮来的夜风瞬间吹熄了幽暗的烛火,炭炉里的微光映照在两人脸上,竟如一抹血色般渐渐浸开。龙吟拧起眉头,若有所思地与秦箫对望了一眼,两人心底不约而同地浮出了一个充满了神秘的禁忌之名——赤潮后人!

    接下来的几日,秦箫都依照龙吟的安排,暂住在九渊山庄之中。

    龙吟本与他约定,两日后再找个闲暇细细讨论赤潮后人之事,然而过了两日,来别馆找秦箫的却不是龙吟,而是那个终日伺候在龙吟身边的美婢旋儿。

    “公子要奴家来告诉秦公子一声,今日老爷召他议事,所以秦公子这边怕是来不了了。”旋儿的声音细细的,好看的柳眉微微的蹙着,似乎正为什么事儿悬着心。

    秦箫知她定是为了龙三公子,于是便请她入内稍坐,趁着喝茶时问了她一句。

    旋儿素日里本不是多嘴之人,但她近来屡屡听龙吟提及秦箫,颇有赞许认同之意,心中已先生出了几分好感,如今又见他神情恳切,遂将自己的忧虑说给了他听:“我家公子因为人周到办事妥帖深得老爷与族中长老们的器重,可家中其它人却多有羡慕妒恨的,如今有人去到老爷那里告了七公子一状,七公子是我家公子的亲兄弟,他若真犯了什么事,那些人少不得又要给我家公子安上一个管教不严之罪。”

    “纵然是管教不严,也不过是训斥一番,总不至于七公子犯了错,却要三公子替他受罚,旋姑娘尽可以放宽心。”秦箫含笑抚慰了一句,旋儿却仍是愁眉不展,欲言又止。

    “唉,秦公子你是不知我们家公子的性子。。。。。。”

    旋儿一句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一位小厮,一见旋儿就大声喊道:“旋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耽搁,你家公子刚挨了四十鞭子,现送回了屋里正等人伺候呢。”

    旋儿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二话不说提起裙角就跟着报信的小厮跑出了门去。

    秦箫的眉心也紧皱了起来,然而碍于身份的不便,除了继续候在别院外,其余他什么也做不了。

    旋儿离开后,秦箫镇日枯坐,整座古老而阴暗的山庄都是沉寂的,滚烫的鲜血在这层层叠叠的森严铁壁间根本激不出一丝涟漪。

    下人们的只言片语无法让秦箫了解到龙吟受罚的因由与处境,他耐着性子推敲了几日,忽闻被押在沉水堂中的龙七公子出了事,四姨娘为此大闹汉云阁,逼着龙吟还她一条命。

    秦箫得到这个消息后再按捺不住,当即就踏出房门疾疾往汉云阁而去。

    汉云阁中哭声嘈杂人影纷乱,琼玉般的积雪与枝头飘落的白梅被来来往往的脚步践踏成泥,倒像是太过清白而遭世人所弃。

    鸦发垂散的龙吟披着一袭白裘在旋儿的搀扶下定定立在雪里,数日不见他的身形清减得厉害,本就不太圆润的下颚更显得分外尖削。他默默凝视着龙炎躺在雪地里的尸身脸上无甚表情,但撑在旋儿细腕上的手掌却在长袖的遮掩下微微颤抖着。

    秦箫身边有好几个袖手旁观的龙家子弟正在低声谈论着龙炎之事,然而除了幸灾乐祸,他们对于族人之死竟没有丝毫的哀痛惋惜。秦箫皱了皱眉,虽深谙人情世故亦不免替龙吟不值。这时,一位原本颓坐在龙炎尸身旁,披头散发抚尸而哭的妇人突然暴跳起来,然后直冲到龙吟面前照着他的脸上就狠狠一巴掌劈了过去。

    “天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害死自己的亲弟弟啊!我现在真后悔,当初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你还我炎儿!还我炎儿啊!!!”那妇人一边号哭一边歇斯底里地撕打龙吟着状若疯癫。而龙吟却始终看着龙炎染满了血迹的脸庞,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站在原地任妇人欺凌。

    一旁的旋儿与君战急忙上前阻拦,可妇人的利甲仍是在龙吟的颈侧留下了数道渗血的抓痕。

    “这是什么道理,”旋儿趁妇人被君战制住即刻转身查看,一见脸龙吟颊上的指印与脖子上的伤口眼圈便瞬间红了:“公子他为了保住七公子的性命,硬生生受了刑堂长老四十鞭子,如今这身上还没一块地方见好,你又来伤他,就算是后娘也不该这么偏心,你却又是亲的,七公子他不知听旁人说了什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公子心里已经够难过了,你还这样逼他,是真想要了公子的命么?”

    “我就是要他的命!如果不是他,我的炎儿怎么会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一个炎儿如今也被你们给害了!我恨你们!!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全部给我的儿子偿命!!炎儿啊,我的炎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妇人在君战的钳制下依旧拼命挣扎,怨憎的诅咒不停地从她的口中吐出就像一条条伺机噬人的毒蛇。

    “四姨娘,你!!”旋儿一张俏脸气得煞白,还想与妇人理论却被一直未曾言语的龙吟抬手止住。

    乱糟糟的庭院里一时只剩下了妇人癫狂的咒骂声,恍若未闻的龙吟从旋儿的搀扶中抽出手臂,上前几步曲腿跪到龙炎的尸身前,然后伸手从他的衣襟里摸出了一块贴身而藏的素白丝帕:“这是我小时候给你裹伤的丝帕,我知道你一直都将它带在身上,”龙吟一边说,一边用丝帕将龙炎脸上的血渍细细拭尽,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随之从龙炎的额角浮现了出来,龙吟见状,手上的动作顿变得更加地轻柔:“你之前说我糊涂,不信你却尽信些不相干的旁人,如今你怎么也糊涂了,竟信了他们说我不肯救你。。。。。。说救不得你那是气话,莫说是四十鞭子,就算是四百鞭子,我也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还是说,在你眼里,我龙吟就是个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保不住的无用之人么。。。。。。”

    众人见他神色冷静地对着龙炎的尸身轻声低诉,一时间也摸不清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只有隐在人群中的秦箫看出了些端倪,他眼见龙吟不好也再顾不得许多,闪身便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三公子。。。。。。”

    秦箫刚来到龙吟身边便见龙吟的身子晃了一晃,随即闷哼一声竟抚胸呕出了一口心头血。

    跟在龙吟身后的旋儿吓得懵了,听到秦箫要她即刻去找个大夫过来,想也没想就疾疾奔出了门。

    秦箫一手揽着龙吟的肩背,一手握着他冰凉的手掌替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龙吟呕血之后已不太晓事,秦箫知他伤势未愈不敢让他在雪地久待,略一沉吟顿将他打横抱起,稳步朝房中走去。

    “我先送三公子回屋,君战小哥,其它的事儿可都得交给你了。”

    君战也明白这汉云阁外的残局如今只有自己能够收拾,但龙吟的身份特殊不能随意托给旁人,于是嘱咐了两名剑婢跟入屋内照看,又派人即刻到后堂中去请老爷过来定夺。

    秦箫将龙吟送回屋中后先替他脱了裘衣,又见他内里的银缎长袍上浸出了血痕,想必是之前在阁外扯裂了旧伤,便让婢女将他近日所敷的伤药找来重新包扎。

    两名剑婢如何敢让秦箫看到龙吟的身子,想要接手却见昏昏沉沉的龙吟始终抓着秦箫的手掌不肯放开,两名剑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无计可施,只好垂头站在床前既不寻药也不开口。

    秦箫见此情形不禁暗暗起疑,再低头打量怀中的龙吟,越看越觉着他削肩纤腰冰肌玉骨,不似男子形态。偏在这时,龙吟身子又突地一动,不慎微敞的衣襟间顿露出了一段赤裸颈项来,光洁细腻毫无起伏,正是验证了秦箫心中的推测。

    行走江湖十数年,秦箫当然明白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手臂小心翼翼地将龙吟安置到床榻之上,更衣换药之事遂未再提起。

    或许是因为伤口疼痛,龙吟失了神智反不能安睡,几个辗转间浑身大汗已湿了重衣。秦箫在一旁心疼得直皱眉,于是赶紧让婢女拧了湿娟过来替她擦拭。

    如此熬到医馆的大夫跟在旋儿身后进了房门,把脉诊断,又熬了一剂静心安神的汤药喂龙吟服下,方才让秦箫眉心的沟壑松了一松。

    龙吟睡熟后,秦箫便抽身离开了房间以便让旋儿替她裹伤梳洗。其时夜阑人静,月色清明,秦箫拢着两袖梅香踏雪出了汉云阁,却觉胸中一阵莫名空落,倒像是遗失了什么在那汉云阁主人的枕边再难寻回一般。。。。。。

    龙吟静养期间,龙家人悄悄为龙炎发了丧,秦箫听说龙吟的娘亲——四姨娘因痛失爱子而得了失心疯,但自从她被龙家家主龙烈送进藏海楼“养病”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

    秦箫担心龙吟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后积郁过重反伤己身,却又一直寻不到机会前去探望,于是只好每日携玉箫至汉云阁外的风露亭中,吹一曲《怀沙》聊以排解。

    风露亭地处山脊凸石之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雪晴时能见山谷中铺银叠翠云雾飘渺,千岩竞秀万松生涛。秦箫极爱这里的山色雪景,因此每日吹完箫曲都会在此地流连片刻,赏景之余,亦可借寒气清冽的山岚涤荡心魂。

    这日黄昏,秦箫的箫声方落,便闻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衷地称赞道:“秦兄的箫声中有青云之志,他日鹏程万里,前途未可限量。”

    “三公子谬赞了。”秦箫早听出是龙吟的声音,心喜之际,连日来的忧虑顿时一扫而空。他执箫转身见龙吟气色尚佳,遂拱手一揖道:“三公子近来身子如何?伤势可都痊愈了么?此处风大,不如换个地方再说话。”

    “不碍的,”龙吟摆了摆手,随即便披着裘衣在亭中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她今日未戴发冠,一头长发只以银丝发带束在脑后,着在白色裘衣内的芙蓉长袍为她略显苍白的面颊平添了不少生气,刀削的眉目间虽有隐隐的翳色,但流转于眼底的微光里却仍藏着惯有的锐利锋芒。“有劳秦兄挂念。。。。。前日之事,我已从旋儿口中听说,龙吟无能,既保不住亲生兄弟的性命,又带累秦兄费心照顾了整日。如今我先在这里向秦兄道个谢,他日若有用得着龙吟之处,还请秦兄明示。”

    “三公子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秦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接过婢女呈上的热茶,方尝了一口便见一向在别院里伺候的一位小厮满头大汗地朝着风露亭前奔了过来。

    “三公子,秦公子。”那小厮跑到跟前见龙吟也在,立即朝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才气喘吁吁道:“山庄外来了一位姓白的小哥,说是琉璃阁里专门伺候秦公子的人,他要我给秦公子带个话,与秦公子素来交好的那位小唐相公出了事,现在被巡捕房的高捕头带去了衙门要秦公子尽快回去想想办法。”

    “什么?小唐出事了?!”秦箫一听小厮之言,即刻便要起身告辞。

    龙吟却沉吟了片刻方道:“秦兄莫急,待我吩咐人备好车马与你一同前去。”

    “可是你的身子。。。。。。”

    “无妨,此事既然涉及官府,想必我还能说得上几句话,若能寻个法子将此事私下化解,岂不省下了秦兄许多麻烦。”

    秦箫听她说得在理,又见她不顾旁人劝阻执意相随,便依她所言与她同乘一舆风驰电掣地出了九渊山庄。

    秦箫领着龙吟回到一片混乱的琉璃阁中,询问了好几人才大致了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或是因为之前受到了琉璃阁护院们的讥讽,唐断辞自上次离开后就再没有来找过秦箫,但今日午时,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去弄了几十两银子,然后指名要在秦箫的沧浪轩中留宿。

    那琉璃阁主虽爱财如命却天生长了一双势利眼,他只道秦箫已被龙三公子龙吟看上,转眼就要给他赚几座金山银山来,岂能在这时让唐断辞这个不知好歹的穷小子留宿在沧浪轩,惹恼了龙三公子自断财路!

    这样一想,那琉璃阁主不但不肯做唐断辞的生意,反而冷嘲热讽了一番,说他这些银子不知是怎样的来路,要是是偷的抢的,琉璃阁可不敢收。

    唐断辞年少面薄,听他这么信口雌黄早已气得满面涨红,而那琉璃阁主还不知自制,又将他之前因受秦箫之邀而在沧浪轩白住了几日之事添油加醋直说得口沫横飞。

    唐断辞听到后来脸也不红了,手也不抖了,也没人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动了一动便骤然将琉璃阁主的脑袋整个摘了下来。琉璃阁主的头到了唐断辞手上还发出了几记怪声,一双金鱼眼瞪得溜圆,而那无头的尸体足足站立了一刻才猛出三丈高的血泉,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众人怔楞了一瞬,随即尽被吓得叫的叫逃的逃。拧着人头的唐断辞却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有人在慌乱中报了官,闻讯赶来的高捕头用铁链将他锁了,才拉拉扯扯地带出门去。

    秦箫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而一旁的龙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立即命人备好笔墨,亲自写了一张帖子让君战赶到衙门去交给陈师爷。

    “。。。。。。如此说来,竟是我害了他。。。。。。”两人目送君战快马离去后,便回到沧浪轩里一边等待一边商议营救之计。

    龙吟一踏入沧浪轩中就闻到了一股浸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支初绽的白梅斜斜插在盛水的玉瓶里,冰清玉洁的柔弱之态极似曾经独居小楼那位命运多舛的绝色女子。

    “这世上的名利、权势、礼教、法制,哪样不吃人?哪样不害人?。。。。。。我只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将这天地换上一换,否则岂容这些魑魅魍魉横行于世为祸人间!”龙吟握紧扇柄,凝视白梅的眼底似有巨浪翻涌。秦箫不料她身为世家子弟却有如此难得的见解与豪情,当下便心折不已,又暗恨相逢太晚。

    两人在案前相对而坐,就唐断辞之事谈论了近一盏茶的功夫,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送信归来的君战出现在门外,带回的消息却令轩中两人都吃了一惊。

    “陈师爷说,高捕头在押解人犯回堂受审的路途中遭到了几个黑衣蒙面人的袭击,他们打伤了高捕头又带走了人犯,想必是人犯的同伙见他犯事被捕,遂埋伏在必经之处出手相救。”

    “不可能,小唐来到铁城虽已有数月,但除在下之外,并无别的亲友。”秦箫摇头否定了陈师爷等人的推测,可这群人掳走唐断辞究竟有什么目的,秦箫一时也难以断言。

    眼见秦箫陷入了沉思,龙吟便将君战召到跟前低声吩咐道:“传令风翼堂全面搜索唐断辞的下落,一旦发现了任何线索即刻派人来回我。”

    “是。”君战抱拳一揖,领命而去。

    秦箫拢袖看着案上的梅花心中若有所悟,微拧的眉头却似胶着了一般始终难以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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