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之《胭脂》  九、逝去的与将来的

章节字数:3218  更新时间:07-08-24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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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箕又躁怒地撕掉了一张纸,然后将它们揉成一团,仿佛那是为了博取功名不惜趋炎附势的自己,再用力掷出,纸落到了比原本状态远得多的地方。鲁箕见之,抱头大笑,继而泣涕,涕泗横流。

    他竟然失去了灵气!失去了创作激情的精神本源!!

    这是报应!

    自不量力的报应!自不量力后妥协的报应!

    报应使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质疑?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就算连遭冷落甚至奚落,他仍然倔强骄傲地昂着头,用鄙弃的眼光嘲笑势利与浅薄,一如当年在知府大人的寿筵上,而今这双眼为了同样的骄傲,奋不顾身一往直前,却渐渐望不到原本的自己。

    鲁箕不知怎么走到这里的,若那时没踏上这条章台路,他就不会有迷恋,更不会有现在的迷失。这里一如既往,青楼红绸,舞榭歌台,满是粉香,满是调笑,但在鲁箕抬头的刹那,这里竟变成哀缟的苍白,他知道有人即将从此出嫁,带走窈窕的胭脂红,于是这里只余下出殡的惨白,等待他的祭奠。

    “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们胭脂已经被接进将军府了!就等元将军回来拜堂成亲。”

    鲁箕一路狂奔,冰冷的气温冻住风的身体,使它们成为冷彻心扉的刀刃,割得脸生疼,剜得心淌血。

    “我要见胭脂姑娘,让我见胭脂姑娘!”鲁箕推搡着元府的家丁。

    “竖子好生无礼!将军夫人岂是你这等人说见就见的!?”管家义正词严。

    “将军夫人?”鲁箕冷笑,“将军夫人半年前刚刚过世,如今何来将军夫人?一个所谓有口皆碑的将军,正气英武,仁义忠贞,如今何该有夫人?!”

    管家愀然,既而正色:“将军府第门前哪容得下你耍泼撒野!再不速速离开,即将你扭送官府!”

    “我要见胭脂,见胭脂!!”鲁箕声嘶力竭,路人纷纷侧目,家丁拉扯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窘迫之极。

    “你若再来纠缠,休怪我们不客气!”管家与家丁对鲁箕怒目相视,仿佛同仇敌忾的将士。

    被推倒在地的鲁箕用手背抹去额角挫出的鲜血。你们秉持的又是哪门子正义!?他慢慢爬起:“我要见胭脂!”

    大门轰然关上,鲁箕颓然地倚着大门滑下,泪涌不止,双拳狠狠击打地面,他悔,他恨,他再次诅咒,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缘于那个男人,他诅咒那个男人永远无法从北方回还!

    “胭脂姑娘。”管家毕恭毕敬却冷冽地问候道。

    胭脂颔首微笑,却异常疲惫:“适才何事吵嚷?”

    “无事。”管家简短地回答。

    胭脂垂目,抬首而笑:“近日麻烦您了。”言毕转身回屋,留下一袭红色茕孑背影。

    管家注目,摇头慨叹:将军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穆定一下令,元正尊即刻率四千兵马回救牧平,西原军队随同前往。虽然这个命令在西原的预料之中,涉明炀还是当着穆定一、元正尊的面无不嘲弄地说了一句:哪里有危险,哪里有西原。

    “殿下,元正尊在穆定一帐中至今未出,看来是谋划得不亦乐乎。”涉明炀说。

    昱沉沉而笑,笑得决绝:“想不到小小的西原竟让正廷的大将军们如此煞费苦心,最终竟是元正尊送我们上路!”昱清楚,正廷已经等到了最佳的下手时机,西原尚能作战的六百多人,根本无法与元正尊的两千众抗衡,就算元正尊中途不动手,这最先汇入牧平关阎罗殿的两千余援军宛如杯水,如何救得了车薪之火,只是徒增冤魂而已,若西原侥幸逃逸,更是为正廷将来的剿杀落下口实。

    “殿下!”涉明炀猛然跪在昱的面前,“臣必拼死保殿下周全。”

    昱站起,扬起弧度优美的下巴,认真系上头盔绑带,幽幽地说:“又能保得了几时!”

    校场上西原军队集结,整装待发,经过白天激战的战马在原地来回踱步,吐着粗气,似乎在埋怨未及休整,又要出战,比起战马,战士却异常安静,安静得淡泊,因为司空见惯。昱环视自己的人马,瞧见满眼疲惫、无奈和认命,他握紧腰间弯刀。

    “殿下。”一个千夫长走到昱身边,“恕小人不敬,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昱明白千夫长这句询问的意思,西原何时沦为受人驱驰操控的傀儡的呢?今日这场傀儡戏是否迎来了最终的谢幕?

    “殿下,小的只想替兄弟们问一句。”他停顿,缓缓道,“我们到底……为谁、而死?”

    昱觉得双耳一阵轰然,他注视着千夫长平静而戚哀的双目,弯刀刀鞘上的纹棱渐渐嵌进昱的手掌,渗出殷红的血,只听见一种不属于少年的苍凉声音说:“我们不会死!”

    “殿下。”涉明炀给昱的左手缠上纱布,“您这又是何苦?”

    昱的右手轻抚着左眉眉脚,适才的冷风竟将眉脚的伤痕吹得灼热起来。对他来说,这道一寸长的伤疤在三年前,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向命运的三岔路口,而现在他准备用更清晰的痛楚昭告,他不再停驻路口,要让这份痛切指引他清醒地找寻一条更长久的路途!

    “相士说,手掌间的纹路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昱看着依旧渗着血的纱布,喃喃自语,“那我就用鲜血改变它!!”昱的眼中闪着精光,语气如磐。

    “殿下!”涉明炀惊诧,他不知眼前少年是怎样从先前的低落中再次振奋起来的,只觉得原本的年少轻狂下隐约多了层东西,一层若隐若现的鬼气,这北疆沙场最常见的,战鬼的气息。

    鲁箕未曾想到,刚落魄地离开元府,便被人接到右丞相府。尤少荃饶有趣味地看着局促不安的鲁箕:“鲁公子与元正尊将军的关系真是令人费解!柳先生能识得鲁公子大才,全赖将军对鲁公子的推介,鲁公子又何必为一欢场女子使元将军如此难堪?!”

    鲁箕又怎会说,元正尊是第一个真正让他觉得丧失自我尊严的人,就因为那纸推介,他遇到了眼前这位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老者,接受了那个测试,慢慢迷失了自己,并且正在他如丧家之犬般,向更富有的主人摇尾乞怜的时候,那个曾经丢给过一块骨头的人抢走了他受伤时可以安心舔舐伤口的温暖小窝。

    “后日就到期限了,不知鲁公子画得怎样?”

    “还,还未完成!”鲁箕窘得想直接冲出右丞相府,找个没人知晓的山头了此残生。

    尤少荃端起茶碗:“可是不知如何选材?”他撇去几片茶叶,“鲁公子可知皇帝陛下最喜欢兰花?”

    鲁箕心中惨然,从此不能以自己的意愿挥就丹青了吗?他不甘心!“鲁箕自有分寸,后日定奉上画作!”他回答得决然。

    “鲁公子,果真无需挪居准备吗?”

    “不用丞相大人挂怀。佳作是鲁箕用心描绘的,只要有鲁箕在……”

    “真是画如其人。”柳延年从后厢走出,“这位鲁公子着实孤傲。”

    “所以他的画才会有一种凛冽孤绝的超然感,这就是为什么我给他一次机会的原因,因为……”尤少荃呷了口香茗,“陛下喜欢。只可惜那稚嫩的孤傲,我敢断言不出几年我们就再也不会看到了,没人愿意为它撞得头破血流,倒毙而亡。”

    “大人觉得鲁公子会画什么呢?”

    “兰花。”尤少荃说得云淡风清。

    “但适才看鲁公子的态度……”

    “柳大人应该知道一些人圣贤书看了很多,却没看懂,只看来愤世嫉俗,清高天真,养成一种读书人的洁癖,这位连连受挫的鲁公子该到学乖的时候了。”

    柳延年叹息,看来几年后画院又将增加一个承旨院体画的高手,可惜那时的他比起现在只能被称为画匠,因为他为别人描摹。

    “相爷。”侍从递上手札。

    “看来我们那位年轻的小王爷有大麻烦了。”尤少荃笑意盈盈。

    “哪位王爷?”柳延年问。

    “住在最西面的小王爷,这次也许会搬到更远的西天去啊。老豫头的确不糊涂。”

    暗夜的北疆蹄声阵阵,马儿踏出的声响宛若河流,一条流淌两千生命的河流。忽然一阵尖锐的马嘶改变了河流的流速,紧接着传来一片嘈杂的嘶鸣声、人语声,河流断成两节,天地又回到了此时应有的寂静,然而这种寂静太像易碎的薄胎瓷碗,只要稍有闪失,就会分崩离析,弄得一地狼狈,将手足割得鲜血淋淋。

    “元将军真的愿意带着将士们去送死?”朔风裹挟着一个年轻的声音弥散开。

    “西原王殿下,遵守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空旷无垠的荒原上又升腾起一个稳健的男音。

    “军人接受的命令应该是保家卫国,而不是贸然送死,或者……自相残杀。”

    天地交界处,有一对相向的黑色剪影。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月如灯,星如烛,云遮雾绕,赭默荒漠好像一座灯光迷离的角斗场,飘忽的点点生命之烛静待上场,决定是依然闪烁,抑或熄灭。

    “涉将军,现在唯一能救西原的就是……帮助正廷夺回牧平关!但前提是,元正尊必须相信我们!而将军您也必须相信元正尊!!我已准备将自己的性命,西原的未来托付给两位将军。”四分之一个时辰前西原王昱在薄州营帐中如是说。

    夜幕下,相向的剪影中,分化出一队人马,向着北方大草原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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