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之《胭脂》  十一、血色国花

章节字数:3452  更新时间:07-08-27 21:36

背景颜色文字尺寸文字颜色鼠标双击滚屏 滚屏速度(1最快,10最慢)

神光九年的韶京迎来了比以往早许多的第一场冬雪,刚进十一月,天地间就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韶京银装素裹,第二天闾巷街市到处充满孩童兴奋欢悦的笑声,或笨拙或矫捷的打雪仗的身影。都城北面,凌霄门里,那个冷峻严肃神秘的皇城与宫城也蔓延着与民间一样的欢腾,但欢腾的原因不似民间那般单纯,所以又有人搬出了天人感应的陈词滥调,说皇帝陛下德高仁厚,政通民和,使得天降瑞兆,庇佑国朝。而事实上唯一能与这场大雪搭上点关系的恐怕只有那些像雪花片般的贺表吧。贺什么呢?所贺有三:祥瑞、国诞、捷报。

    枢臬殿门前广阔的广场上的白雪被适才参加典礼的人群踩得坑坑洼洼,好似一只被踩扁的硕大蜂巢。现在那些王公大臣,外国使节都在大殿里进献庆祝紫凌霄国诞的贺礼,而广场左侧的待漏院候恩轩的门口,有一个人正不时抬头望向枢臬殿,不知是焦躁还是寒冷地来回踱步。

    鲁箕将双手互插在袖笼里,这是件崭新的藏青色棉袍子,今日卯时冻得嘴唇发紫的鲁箕抱着画轴出现在柳延年家门口时,柳家的家丁差点将他当作要求避寒的乞丐赶将出去。“若你的画得到圣眷,这身打扮上到大殿丢的不只是你鲁公子一人的脸!”在柳延年的劝说下鲁箕终于脱下了那件穿了许久洗得泛白的单衫,换上深沉内敛规矩,却能御寒的棉袍。

    廊下的残雪已被鲁箕踩成了水。一个时辰过去了,早已超出大典前柳延年告知的献礼仪程时间。鲁箕又张望了一眼外表静默超然的枢臬殿,似乎很大力地,继而,是一声冷笑,轻蔑而疲惫的,这个与旌旗招展,庄严肃穆的殿前广场全然不匹配的笑,注定被深广、毫无表情的空旷所吞没。

    鲁箕掸掸衣袖,昂首走进候恩轩,拿起纸笔准备留张条子给柳延年,然后依然昂首离开。

    接着的一连串声音是鲁箕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当“宣襄州涿里县鲁箕炯灵殿觐见!”的传召声一字一字的鼓动震荡他的耳膜时,鲁箕手中沾着浓浓乌墨的笔从颤抖的指尖跌落,沿着桌角滚落在鲁箕崭新的棉袍下幅上,搅扰出最后一笔恣意的墨迹。鲁箕猛然跳起,一身冷汗,他知道,圣驾前衣冠不整乃是大不敬之罪。黄门内谒再次用尖锐的嗓音催促,鲁箕拂去额头上的汗珠,躬身慢慢拾捡起地上的毛笔,坐下,拉展开下幅,之后是他最熟悉的动作……

炯灵殿

    他的步伐看似很平静,仅仅是看上去,因为若哪个人离鲁箕近些恐怕就会听到扑扑扑快速的心跳声,但他掩饰得极好,就像下摆上的那一笔。

    在鲁箕进殿的一瞬,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藏青长袍的下摆上。藏青中若隐若现枝枝修竹,清雅高傲。

    “涿里举人鲁箕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鲁箕下跪。

    一边右丞相尤少荃捋须而笑,轻声对身边的柳延年说:“真是造化,这清高的墨竹最终还是在金銮殿上折了腰,尽还如此张扬。”

    “柳延年说这是你的作品。”紫凌霄帝的声音不温不火,“鲁举人此画作何解啊?”

    “臣闻陛下素爱兰。兰,花之君子者也,君子自爱之。其清丽曼妙,雅致温婉,纤细却又不失大气,朴实却也兼具雍容。兰品种甚多,分布甚广,鲁箕才疏,只识得十中一二。画此百兰图期冀,凡,是兰盛开处,皆如陛下般,君子治国,实乃举世之幸。”

    “照此说这凌霄花便代表我朝?何故凌霄花颜色如此怪异?!”

    鲁箕下意识地将缠有纱布的左手收回袖笼:“凌霄花赤朱,此乃凡品,太祖当年受命于天,血流漂杵,寰宇一统,紫微垣亦是新君践祚,帝星清亮,国朝的凌霄花乃紫垣之花自然不同一般。”画上的血色凌霄早已经凝结成生紫褐色。

    “柳先生教得好!”尤少荃轻声说。

    “岂敢。”一边的柳延年赶忙推托,“这全然是他的说辞。”

    “噢!是吗?看来有些功夫无师自通啊。这位鲁公子晚慧些,不过还是开窍了!”血色的国花!尤少荃不禁慨叹,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浇灌茁壮的!真是最有情的贺礼!但除了作者,身边的画院院正柳延年和自己,没人知道那是用血着的色,就像在这国诞的庆典上,又有多少人还深切地记得一百多年前的血流漂杵。

    紫凌霄帝微微一笑,鲁箕隐隐觉得这笑并不是在肯定自己先前的演说,他感到双颊滚烫,袖笼里的手指狠狠地抠着金砖地面,全然忘了伤口的疼痛。而别人只当他没见过世面害羞罢了。

    “上山时总要伏身的。”当鲁箕如愿以偿成为画院待诏时,尤少荃如是说。

    当鲁箕敬畏而不解地望着这个位极人臣的丞相时,尤少荃则望向西北面,如呓语般沉吟:“如此昂然,下山也快了。夕阳无限好,岂知黄昏迫在眉睫。”

    离京城万里之遥的牧平关一片惨淡,如同关内那些激战过后虚脱的将士。昱本以为除了承袭那个愿望自己无所畏惧,以往的噩梦都是关于它的。可今日他一次次被那张血红的脸惊醒,若它如恶魔般狰狞,那么这个在肆虐西风中生长起来的少年,会像霸道的西风一样将他撕得粉碎。但在阵阵梦魇中,少年在那袭血红背后看到的竟是自己的无知,更要命的是,这种无知源自与生俱来的先天不足的自信。他现在才感受到,噩梦远不止从一个方向蔓延过来,自己的确像朴严说的那样年少轻狂。于是他不禁担心,那个刻入血肉的决心,会否在血的洗礼下,反而变得模糊不清?

    昱捶打自己适才还被梦魇占据的头脑,手心的伤口开始结疤了,很痒,痒得搔心,搔得心颤,颤得想逃。

    关外还有许多将士的尸首来不及入殓掩埋。昱站在起伏的城楼垛墙后,朔风正劲,依旧呜呜如泣,是天地间最深沉的悲哀,风中似乎胀满了血腥味,昱感到有些反胃,这是将来必须熟悉的味道吗?

    “塞上胭脂凝夜紫……塞上胭脂……凝夜……紫……塞上胭脂……”当今年的冬天过去,这里又将是花草茂盛,掩盖掉现在的一切,一片风平浪静,可……昱狠狠击打垛墙,“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为他们死?!”昱紧咬牙关,痛苦地从心底挤出这些字。

    “不!不!我没有黄金台,不是为我!我没有黄金台!没有,没有!!”昱开始呼号。

    “殿下!”刚到关的涉明炀闻声冲到昱身边。

    “涉将军!为什么!?为什么!?”昱一把抓住涉明炀的双臂,“元将军为什么会死!?他说他还有事没做完啊!”

    “殿下!”涉明炀知道,这个少言寡语的少年几乎一声不吭地扛下那个重任后,一直用坚强、桀骜、智慧拼命武装自己,但在现实这把利剪下,一切都会粉碎、剥落,只剩下一个纯粹、孤独的少年。

    “殿下!元将军只是尽了一个军人对国家,对皇室的责任!”

    “涉将军胡说!为此他便不该救我!”

    涉明炀哑然,十七年的教化与心机,今朝却因为一个人的血性与正气汗颜,但绝不会动摇,世上若非黑即白,何有那么些纷纭与不甘?

    “哪个国,哪个皇室还未可知啊!殿下!”这句话因为那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原因被压低音量,涉明炀瞩目东方,“元将军成全殿下,为的是……殿下要成全西原呵!”

    “成全西原……若有那日,西原的黄金台只用来祭奠元大将军的长枪,只用来祭奠。”少年的表情迷离。

    涉明炀暗叹,恐怕那时昱要祭奠的人会将黄金台挤塌,里面或许还会有他涉明炀的身影吧。

    “殿下,今次一役可谓险象环生,所幸殿下奇谋,又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怕是韶京,左右王庭有些人气得不轻啊。”两人走下城楼。

    “也亏得涉将军演了一场好戏,若其间有任一环节被瞧出破绽,你我便无缘再见。”昱思至此倒有些后怕,日出时的那份豪情是从哪里滋生出来的?是那个英豪的汉子吧。这份豪气又怎会见容于俗尘?

    “我们化装成右贤王游击部队突袭左贤王庭,然后逃往钮呼尔草原,左贤王庭奋起追截,以探究竟。但左贤王父子诡诈阴鸷,定不轻信,是故依殿下计,先前至右贤王营称左贤王突袭右贤王庭,适其探得有小股左贤王部队奔向钮呼尔,便全军回撤,同理,牧平关的翊稀邪再怎么镇定狡诈也不得不回防。我们的假兵马,引来真兵马,上古兵书上有一计,叫‘围魏救赵’,殿下神机妙算,以‘魏’围‘魏’,棋高一着!”那晚听到昱的计策,涉明炀不禁击掌赞叹。是背水一战的紧迫激发出少年的奇计,抑或就如同那时少年沉着的容颜,天赋的才智与细密的心思预先准备了一份从容!

    “哼!”昱一声冷冽的轻笑,“我只是受了那些大殿贤能们的提点罢了。同室操戈真是便宜了别人!”

    “对了,殿下,臣昨晚顺便从左贤王庭给您带回一件好东西!”

    “涉将军真是连骗带拿啊!这左贤王庭有何宝物?”

    涉明炀相信这件礼物应该能调节昱现下的低迷情绪:“一匹漂亮的胡尔汗良驹!”

    “真的?!”昱知道胡尔汗马是已知世界上最出色的战马,价值连城,听说第一任西原王,也就是自己的爷爷有这么一匹胡尔汗马,当老王爷病死后,这匹马也不吃不喝,三日后死去随老王爷殉了葬。

    “是的,一匹漂亮健壮的黑色胡尔汗马。只是还没驯服,脾气爆得很!殿下得多花些功夫。”涉明炀微笑,西原王毕竟只比自己的女儿大六岁,“殿下可要去看看?”

    “西原王殿下,邵将军请您大堂议事!”士兵来报。

    昱与涉明炀互看一眼。

    “这邵向衡又搞什么鬼花样?!今日侥幸捡回一条老命,便宜他了!”涉明炀愤愤地说。

标题:
内容:
评论可能包含泄露剧情的内容
* 长篇书评设有50字的最低字数要求。少于50字的评论将显示在小说的爽吧中。
* 长评的评分才计入本书的总点评分。

Copyright 2023 www.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擅自转载本站内容。
请所有作者发布作品时务必遵守国家互联网信息管理办法规定,我们拒绝任何反动、影射政治、黄色、暴力、破坏社会和谐的内容,读者如果发现相关内容,请举报,连城将立刻删除!
本站所收录作品、社区话题、书库评论及本站所做之广告均属其个人行为,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因此产生任何法律纠纷或者问题,连城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