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447 更新时间：11-12-06 12:00
第二章举世皆浑唯我独清，众人皆醉唯我独醒！
昆仑山天生就是那皑皑白雪的故乡，现在名副其实是雪山，它远远地离开了太阳，就好像远远地离开了尘世喧嚣，厚实的积雪覆盖着空荡荡的森林，似乎几千年都不曾变过。
杨戬慢慢睁开了双眼注视着洞外各处不同的山脉，感觉着纷纷暮雪带来的凄寒气息弥漫在山间，使周遭空气都凝固冻结，飞雪飘入他空洞的眼中，像帘幕挡住了天光和浩瀚的苍穹。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已脱离了那恐怖永恒的祭祀神台？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身躯紧贴着石床，手指紧紧地抠住石缝，唯恐呼卷的烈风又把他送回那贪婪的坟墓。意识昏昏沉沉，所存的知觉刚刚够感到周身的痛楚，但麻木不仁的四肢百骸已渐渐有了生气，开始动弹。
一领斗篷盖好他裸露的肢体，澄净的双手拧干他被融雪浸湿的卷发，扶起他衰弱的身躯，喂他喝下一杯甘甜的灵药，他灰白如死的脸庞便颓然凭倚在身后清瘦的肩膀上，只感觉身后那人心胸起伏惊悸，发出一声幽然的叹息。
杨戬徒劳地眨着双眼，可所见一切仍像是隔着一层轻透的沙，只觉得身后那双眼睛黑得出奇，和睫毛一样的颜色，那睫毛长长地下垂，仿若丝绒流苏一般，于暗影中深藏着诱人的魅力。忽然一道强烈的目光从那儿飞出，像盘旋的长蛇猛然伸直了躯体，同时投射出它的毒液和威力！
“玉鼎师侄，是我。”洞外太上老君手持拂尘迈步走了进来。
“一别数载，师伯别来无恙？”
“老道好的很呀，听闻三界之中总算有一人自愿登上封神祭台拯救冥冥众生，老道很是欣慰！”
“是么？那真是三界之幸！”语气中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玉鼎真人轻轻将杨戬放下。
“玉鼎，杨戬这么做也是为了造福三界。自从水神共工撞倒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三界循环往复已经经历了十八个混沌，难道还要让这种无常继续下去？杨戬以身献祭，终于使三界万物都得到了平衡，你为什么要逆天行事将他从神台上救下？”
“不为什么，我高兴。”
太上老君恨死了玉鼎这种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当下越过玉鼎五指如勾直冲杨戬抓去，却惊见红光乍现，银色髯须无声断去半尺，再回头看，只见玉鼎真人手握斩仙剑目光如箭向他投射过来，“师伯当真了不起！竟敢在我眼下伤我徒儿！”
老君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师侄，你听我说……”
“住口，你若真想解释，便给我解释个明白！昔日犯下一千五百年神仙杀劫的人只有我等阐教十二仙，为何要三教共签封神榜迫使截教灭亡？九曲黄河一役，我等技不如人要杀便杀，何以削去我等顶上三花，封住胸中五气，将我等打成凡夫俗体？致使万年道法毁于一旦，逼得文殊、普贤、慈航弃道如佛！若不是我急于求成练功走火入魔，那我今日会不会就是杨戬这般下场？”
玉鼎真人突然停顿下来，望着杨戬喃喃自语，“是了，这本就是我应得的下场。”
杨戬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可心胸却仿若被撞击一般震荡难平。曾经也有一位年迈的老人毁去了元神，在自己面前说过同样的话，屈指算那些清醒之人都早已随着封神的落幕先后逝尽，而活下去的那些则闭目塞听，甘愿饱受命运的种种欺凌。杨戬不由得有些担心起玉鼎真人，他不像姜子牙师叔，面对真相只是不停地自责，最后以销毁元神的方式来惩戒自己所犯下的无知罪过。而玉鼎真人却敢公然的逆天行事，直接和太上老君叫板，如此招摇放肆的手段，换成是自己也不一定做得出来。玉鼎真人，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醒了。”冷冰冰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听语气这显然不是疑问句。
杨戬无奈地睁开眼睛，裹着斗篷坐起身。太上老君不知是何时走的，空旷的山洞里只剩下两个人默然相对，外面狂风怒号，夹杂着尖利的冰花卷进洞中，打在杨戬的脸上只觉得生痛无比。真人衣袂微动，云袖拂过之处洞门已经紧闭无隙。
杨戬不禁心底一暖，蹒跚着下了碧游床躬身打个稽首，“杨戬多谢真人救命之恩。”
“论理你应叫我一声师父。”玉鼎真人双眼微阖似是漫不经心，而杨戬也是低眉垂目却笑而不语。
“也罢！本也不是真想救你，更不稀罕你的称呼。”真人忽然站起身走到杨戬身前，伸出两指直接指向他眉宇间的神目。
杨戬只觉得身子一沉动弹不得，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恢复的玄功妙道，正随着眉宇间那两指徐徐流进玉鼎真人体内，一时间风起云涌，流散出的法力萦绕在真人身边掀起层层白衣，凝结成明与暗交汇的形象。
“杨戬，你既已得我真传，便知这九转玄功乃是神仙禁术，凡习得此法者必为妖人，故而那石猴一学即会，其他人终其一生也难学得其中之万一。除非弃了凡身肉体凭元神修炼方能有所小成，就像封神之后的那些天庭神仙们。唯有你是第一个肉身成圣学成此法的人，当真叫我刮目相看！”
“真人！你……”
“我三千年前创得此法，奈何九曲黄河一劫被打成肉体凡胎，于道法上再难有精进，幸得有你练成此功，倒省去我一番功夫。”
玉鼎真人骤然收回二指，杨戬便失了神志软绵绵地倒下去，一双手稳稳地擎住他下滑的腰身，将他送回到碧游床上。失去了法术的杨戬，此时看起来更加孱弱，原本就很苍白的脸现下更是近乎透明，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颈间暗流的青色血管。
白皙的手指抚上杨戬的额头，动作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柔，玉鼎真人悠悠地开口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你佩戴的这枚金锁留有你父亲强烈的执念，几千年来一直是这份执念在保护你，即使你身陷封神台，它都一直守在你身边使你的灵魂不至溃散，这才给我争取了时间将你的魂魄夺回来，想必你父亲生前应该很疼爱你。但你的肉身却已在封神台上被吞噬掉，现下这副身体乃是那金锁所化，只可惜历经千年，这金锁里存有的执念已经不多，最多还可保你一年生命，这一年你就回到华山好好和家人团聚吧，你三妹和沉香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们会很欢迎你加入他们的生活。你醒来之后就立刻离开这里，别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说完便推开洞门消失于漫天雪夜，月华升起，映得满室冰凉，没人注意到杨戬眼角缓缓的晶莹泪滴。几千年来忍辱负重，只记得三妹怨恨的眼神和众人不屑的目光，竟全然忽略了慈爱的父亲给予自己的关怀，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一阵暖流从心头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杨戬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父亲的力量此刻正慢慢地撑着这具身体站起来，他浑身颤栗，情不自禁的涕零，在如此的大悲和大喜之中，他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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