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五)

章节字数:3293  更新时间:08-05-05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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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银河王朝大酒店”正在欢迎香港著名影星温兆伦,我不由得想起雷逸,一阵不畅。我和王锐下了车,风姿卓绝的小丽子站在那家“五星上酱”牛扒店笑吟吟指点着远处,我们一起注目那头稀稀拉拉的影迷堆,有些兴奋的谈论,化解了见面的微微不适。王超的话让我仿佛和小丽子疏远了一个时代,我厌恶着自己的好奇心。

    王锐没有追星的兴趣,专注的盯着小丽子,似乎有些忧虑。

    小丽子今天的打扮也进化了一个时代,倩影翩翩、一笑嫣然,加上疏远的那个时代,我们一共隔阂了两个时代。我不由得自惭形秽,低头瞅瞅自己肮脏的皮鞋,还好没有穿错,不过完了!我居然穿错了袜子,好象是母亲的袜子,怪不得今天一直脚紧。

    我呲牙而笑,汗如雨下,后悔自己平素引以为豪的不拘小节,此刻成了贬义词。

    一餐无话,王锐满嘴鲜血的吃着三分熟的牛扒,小丽子恐惧的蒙着眼斯文的吃,我恶心的喝红酒掩饰,虽然没有吃饱,总算薄醉,我掂量着晚上还可以到陈重那里去加餐,有恃无恐的强装量小。

    饭后散步,我和王锐叼着烟悠悠在后,小丽子不时回首皱眉,“叼”着苹果依依在前,一个环卫大妈“叼”着罚款单在周围梭巡。我一直友好注目她,一脸洞察世故的会意笑容,大妈红脸含恨而去。

    王锐感叹:“一晃眼竟然过了这么多年,当年,我和你差不多大,没想到现在妹妹都已经作大学老师了。不过,她还像当年那样——单纯、善良,觉得这个世界很简单。”

    我不服的替小丽子申辩:“她是很善良单纯,不过也受过很多挫折。”我的眼前晃动着小丽子手腕上那道因为自杀而留下的疤痕。

    王锐微笑,有些无奈:“就是因为想法过于简单,所以容易受挫。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和她想的不一样。”

    我觉得于情于理也要反驳这个观点:“大哥,我认为想法复杂也好,简单也好,都会遇到不如意的事。”

    王锐点点头,说:“所以应该坚强,没有办法就积极去想办法,不能太固执,一切由着自己的想法来。”

    我岔开话题:“大哥,你怎么想着要赚钱的?”

    王锐乐了,说:“人要生存啊,要发展——没有谁是天生什么都会的,不懂就学,边干边摸索,坚持到底,没路也能找到条路来。”

    我笑眯眯说:“看不到路的时候坚持到底,算不算固执和盲动?”

    王锐语塞,少顷开颜:“小弟,你帮小丽说话呢?”

    我说:“我觉得大哥你的能力一定很强,也很自信,这些都不是天生的,要靠自己受挫,总结摸索才能增强自己和完善想法,自己变强了,想法合乎现实了,就会心想事成。一个人只要在发展,就会有挫折,这很正常。况且,每个人的理想不一样,我就比较理解老师的想法。”

    王锐拍拍我肩,有些惊喜味儿的说:“小弟,你很有想法,很不错。保持野心,坚持到底,你就很有成就的。”

    我苦笑:“我现在就是没法定义自己的野心。”

    王锐无声一笑:“有没有兴趣听我的一个故事?可能对你会有启迪。”

    我精神一振:“当然愿意,求之不得。”

    王锐瞅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精彩哦——不过我可以保证,绝对真实。”

    他又点燃一根烟,少见的没有散给我,似乎神驰往事。

    “我还是学生时,观念已经完全和父母相反了,我觉得他们苦了一辈子,为了一把面几根葱抠来算去,每天把自己深埋图书馆,熬更守夜的,一辈子小心谨慎,老受人欺负,他们老教导我——做人不易,要老老实实的,别和别人比较,管好自己就成了。”

    他笑笑,却没有嘲弄,虽然他的语气里有着疏远和淡漠,象在描述一本书里的某些平凡无味的配角。

    他深深吸烟,似乎想用微辣的烟味刺激自己的神经,唤醒尘封的记忆。

    “我开始深信不疑,后来觉得他们描述的恰好就是自己那种人——生活得不易,一辈子老老实实,平平凡凡,简单快乐,可是他们后来的遭遇证明了,他们并不顺利,而且很痛苦——因为他们毕生崇尚的生活开始天翻地覆,他们开始怀疑,所以痛苦。”

    我咀嚼着他话里的味儿,若有所思,情不自禁喃喃说:“因为怀疑,所以痛苦;因为坚信不疑,所以快乐。”

    他散给我烟,我摇手拒绝。他笑了笑,继续说:“他们痛苦,是因为他们没法证实,而且又不能说服自己仍然坚信不移,所以他们左右徘徊,没人给他们解释,他们也不愿意改变,因为改变自己很难。”

    他父母是教授,我并没有苍白感,听到这些,我反而充满了怜悯。

    大凡科学家或卓越的学者,晚年都十分孤独无助,因为他们毕生倾注的学识并不能解开所有的问题,甚至于解开他们自己心灵的枷锁。他们付出了全部的精力、时间、甚至感情、家庭和娱乐,为了对其他人传道解惑。但是他们自己的枷锁开始悄然凝固、硬化、乃至永远无解。象一个人为了钻研某种秘籍,把自己深锁斗室,为了让自己全心投入,心无旁骛,他扔掉了钥匙,终于有一天他全盘破译,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囚笼混为一体,无法出室,于是他最大的痛苦成了怎样解放自己。

    他会又回到几乎每个人甚至每个生物都想过,却不能解释不敢深陷的问题:“我为什么而活?为谁而活?”

    晚年的牛顿居然放弃了科学,改信耶稣;晚年的爱因斯坦居然迷上了音乐,为自己发明了原子弹痛苦不已,觉得自己对不起人类。是否他们成了迷途的羔羊,浑忘了生活的主题生命的真谛?

    天地无极,人只不过是匆匆过客。很多人能进去,但不能出来,很多人拿得起,却放不下。

    想用有知的东西释尽未知的世界,是不是人类的狂妄呢?狂妄者,必自陷桎梏,求清醒,反而愈加混沌烦恼。

    是方法不对?还是这种探索和质疑本身是错呢?

    我的惘然代替了怜悯,我茫然看着王锐,希望他能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王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心情,胖胖的面庞开始松驰,绽放笑意。

    “我也替他们痛苦,所以我决定自己不再做他们那样的人,我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想看看有没有第二条路。”

    我同感和同情的说:“他们坚决反对?你一定顶了很多痛苦?”

    王锐笑笑:“我想过,走他们指定的路当然很轻松,而且不费脑,尽力就成了,自己逆行他途,要挣脱原来的生活路径和生活观念,很痛,但是遵循他们的路径,最后的结果也是——痛,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晚痛不如早痛。我为什么要把痛苦留给他们?我不想到现在再来指责他们,迁怒他们,所以,我选择背叛,有意识有斗志的背叛。”

    他对我一笑:“奇怪吧?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父母是教师,我是个商人。”

    我开解他说:“你确实是商人,现在也是教师。”同时也纳闷着“你父母是教师,为什么你就一定得是教师?”

    王锐点点头,说:“前辈的好东西可以吸收,前辈的路,你不一定要走——如果你觉得并不适合你的目标,这样,他们的痛苦对你来说是有价值的。”

    我若有所解的点点头,心里有某种东西在松动开朗。我问:“后来呢?”

    王锐说:“后来我就频繁逃学,成绩跌得一塌糊涂,和家里对抗,他们越反对,我就越坚持。”

    他笑得有些痛,我散了根烟给他,他拒绝,我说:“换个口味,三五不一定适合你。”他准备散我的“三五”僵在半空,我的“万宝路”已经塞进他手里,我从他手里自行抽走了“三五”。

    他瞅瞅手里的烟,说:“我记得你抽红塔山,喜欢云南烟?”

    我笑:“我喜欢云南,不过可以换换口味,红塔山不一定适合我,万宝路可能更适合我。”

    王锐会然一笑,没有接下去,继续说:“我后来豁出去了,有时候人对抗起来,无论年龄身份,都会变得象小孩,那时候想想也好笑,我和我的父母争得就想小孩赌气一样,每天都在玩追踪赛。”

    我想稀释他回忆里的不快,笑问:“玩了几年?”

    王锐说:“玩到他们都没法再管我,因为他们都离开了我和小丽。”

    我一滞,心里沉重,我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王锐说:“后来姨父姨母带我们,他们虽然没父母那么固执,可是仍然变着法的软硬兼施苦口婆心诱导和管教我们,直到他们完全失望。”

    “那是我大学时候吧,有一天我逃了课,和几个朋友在夜市摆地摊儿,他们走过来,怒气冲冲,把我的摊儿拆了,对我朋友厉害,我那时也火了,不依不饶的和他们大吵一通,当时太年轻太偏激,对他们很敌意,认为他们是在故意找碴儿,想甩脱我和小丽,好合情合理的摆脱我父母的嘱托。”

    “他们很伤心,我们大吵大闹了好几天,最后他们找到了我,当着很多亲戚朋友的面儿告诫我们:要是听他们的,他们还当我们是自己孩子,要是不听,他们也就不再管我了,给我点钱,让我自己分开过活。”

    我咋舌,没想到他的家庭斗争能闹到如此地步,相对我的斗争经历,真有大小巫之别。

    他抬眼看了看前面驻足看玻璃橱窗里光洁鲜艳的服装,笑得很无邪的小丽子,站定了步,似乎有意回避她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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